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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 五
陈勇
老五的脸上色彩变幻，着实有些丰富！因为约一秒钟前，小文哥已经将他的右脚送到了老五的右脸处。虽然小文哥的脚好像上了刹车似的戛然而止，并没有挨到老五的脸，但显然老五的心理已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要知道，小文哥是在一丈开外的地方对他发起这次攻击的。而这次攻击，却是在老五自己挑衅在先的情况下发起的，换句话说，根本不存在小文哥对他搞什么突然袭击，但摆好了架势的老五还没有看清对手是怎么提纵身法的，小文哥的脚已经差点招呼到他的脸上了。这下老五本来黑黑搭搭的脸因为受了惊吓竟然失去了血色，开始变得有点发白。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坐在走廊长凳上的阿芳，心中不由变得无比激动起来，转向小文哥的脸已经涨到黑里透出红了。当然，最后老五的脸还是黑了回去。老五动了真气了。虽然这只是一场平常的玩闹，可阿芳是老五心中的白月光，小文哥的一时兴起，没想到让他在阿芳面前失了面子，老五当然恼羞成怒了。老五刚要发作，突然看到一脸笑意的小文哥双眸中仿佛朝他射出了一道光芒，慑人心魄，老五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一下子噤若寒蝉，将所要说的话吞回了肚子，不知所措地傻站在那里。小文哥见镇住了老五，打了个哈哈，说道：“我说老五兄弟，怎么总是那样不消停啊。抱歉，同你开了个玩笑呢。走，请你喝早茶，当我给你赔罪。大家一起去呀。”小文哥看了看阿芳他们。看有了个台阶，老五乐得顺势而下。可是其他人都向小文哥道谢，都说已经吃过早餐了。老五忍不住又看了看阿芳，然后便转身同小文哥喝早茶去了。说起来，老五对小文哥真的是又敬又畏，心中却一直不甚服气。老五其实不老，才二十出头。中等身材，皮肤黝黑，腰、腿和脖子都粗，极为壮实，说起话来声音很大，走起路来地都带颤。风风火火却后生着的老五还是一个话痨，最喜欢插科打诨，俨然一副豪放的老江湖形象，口里时不时蹦出一些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顺口溜，诸如“美不美看大腿，浪不浪看床上”之类，常常搞得工友们哈哈大笑，就像一粒开心果。那年冬天老五讲了一个故事，说一天晚上他的几个老乡在外面浪，天气冷得不行。迎面走来几个冷得瑟瑟发抖的女孩子，其中一个直呼：“好冻！”（广东白话，天气好冷的意思）。其他女孩子也跟着附和。这时老五的一个老乡搭讪，大声接口说道：“好洞我都不打呀。”搞得那群女孩子羞愤不已，壮起胆子痛骂了老五老乡几声“黐线”（广东白话俚语，骂人神经病）后跑开了。工友们听完笑得前俯后仰，老外尤其笑得开心，说老五的老乡真是个人才，亏他那个都联想得到——老外，是一个说起国语来像外国人讲普通话的河源人。小文哥，年纪比老五他们差不多大了一轮。小文哥这个人有点让人捉摸不透，高高瘦瘦、斯斯文文的，不像能做普工的人，可他干起活来却特有劲，也很能吃苦，很踏实，对人友善，因此工友们同他相处得都很不错，管工也对他客客气气。不加班的晚上，工友们都出去玩了，他却常常在宿舍看书。住在隔壁女生宿舍的阿芳最喜欢站在外面走廊上听小文哥朗读英语。阿芳十九，全厂仅有的三个女孩子之一，身材姣好，白皙的脸上常泛着红润，青春靓丽，很是文静，一直是住在老五心里的那个姑娘。大家来自五湖四海，同在广东一家小工厂打工。整个厂上上下下也就十四五个人，是不远处一个大厂的分厂，阿芳的姐姐就在那个大厂里上班。老五、阿芳他们比小文哥先进厂。后来小文哥也来了。同老五熟络了后，也跟着其他工友叫他老五，两人平时相处得非常不错。老五十分好动，加上在老家学过武术，平时总喜欢同工友打打闹闹，在外面也是大大咧咧。一次老五撞见了小文哥在偷偷指点工友杨进忠练习武术后，也许是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便也提出想同小文哥学习，想不到被小文哥婉拒了。从此，本来就不安分的老五对小文哥功夫深浅的试探便从来没有中断过，但在这些不为人知的较量中，老五从来没有占过上风。一天早上上班前，工友们吃完早餐站在厂门口聊天。小文哥站在老五身后，右手自然而然搭在老五的右肩上——这个是很熟悉的人之间才有的亲近动作，谁知过不了多久，不安分的老五便用双手控制住了小文哥的右臂，撅起屁股便想给小文哥来一个过肩摔，不过小文哥不动声色，只用他的左手手掌轻轻抵在老五的腰背上，老五便从无从发力，只得放弃。还有一次，老五坐在仓库的纸箱上，纸箱大概比小文哥的肩略矮一点，小文哥就站在老五面前，背靠在纸箱上，姿势懒懒散散的。老五冷不防伸出双手，掌指交叉，抱着小文哥的额头便向后往自己怀里扳，说也奇怪，无论老五怎么用力，小文哥的头就是纹丝不动，几次尝试下来，老五只能望“头”兴叹。这样那样暗斗的场景小文哥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那天工厂放假休息，小文哥一大清早带着杨进忠不知在什么地方练完功后，回到工厂，看到三五个工友从饭堂里搬出两条长凳到外面走廊，坐在那里聊天。老五也在，不过好动的他是在中庭里蹦蹦跳跳。当他看见小文哥他们从厂门口走进来，便手脚并用，对着远远的小文哥模拟攻击起来。于是，这才出现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到了早茶地，小文哥要了几个粤式点心，一锅鱼片粥，一壶普洱茶，同老五和杨进忠边吃边喝边聊。“老五兄弟，今天真不好意思，可能我刚锻炼完，肾上腺激素水平还比较高，看到你那样招呼我，兴致上来了，所以才有刚刚那样一遭。”天南地北闲聊了一阵后，小文哥对老五说道。“阿芳如果是你的，终究是你的哈，我一脚踢不散姻缘，不要担心。”小文哥知道老五心思，拿他打趣。老五听了赧然一笑。他喜欢阿芳，早已是公开的秘密。“说真的，老五，大家有缘相聚，属实不易。加上你也练武，请你先谈谈你的心得体会，让我也分享一下，可好？”“唉哟，这我可说不好。小文哥还是你来给我们说说吧。”老五放下筷子，朝小文哥猛摇着双手，应道。“那好，我来说说。其实我心底是十分高兴看到你练习咱中华传统武术的，虽然你练北方拳，我习南方拳。老祖宗的东西就得有人传承！你看，日本空手道虽然源自中国，但传承得相当好，据说日本某地每年都会举行新年例行的空手道练习，那个时候即使孩童也在零下四度的天气里赤脚下海练习。”小文哥接着道。“中国的孩子不比别国差，古时的中国人经常有打败数倍于我的外族入侵者的战例，现代也有中华英烈抗美援朝等壮举，这些身强体健的勇士的后代，不应该活成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可事实上，现在我们传统武术的香火却日薄西山，不断被现代搏击打压和踩在地上磨擦。我想说的是，中国传统武术确实有不一样的东西，不一样的练法，不一样的文化内涵，不一样的魅力，值得大力传承和复兴。”小文哥呷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这些我从没有想过，也第一次听说过，小文哥。”老五道。“啊，扯得有点远了。你看，一说到武术，我就起劲呢。不过话说回来，学了武术后，却不应该是像你老五兄弟你现在这样的。刚刚我说过很高兴看到有人练传武，你身体条件特棒，又有基础，但我当时却没有答应教你，实在是因为我很担心你的性格会让你吃亏。武术不全是动的，必须有静功修养，我觉得学武是为了不动武，得有这份心性，尤其是在今天的时代，打打闹闹早已经不适合了，不是说打输住院、打赢坐牢吗？我们将武术作为一种传统文化好好传承就好。如果想打，想证明所学，练好了可以去正规而且适合传武竞技的平台。这样对你也许会好些。”“是，是，是。”老五迭声道，“小文哥，这个我听懂了。我吃好了，其实我也吃过早餐了，就先走了，谢谢小文哥。”老五说完，便起身走了。望着老五迫不及待离去的背影，本来想再留老五坐坐的小文哥叹了一口气。杨进忠看在眼里，却没有问小文哥因何叹气。其实，整个早茶时间杨进忠除了时不时给老五和小文哥二人添添茶，其余时间一直都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吃着，听着，没有插过话。日子照旧过。老五也还是老五。这不，一天下午下了班，在饭堂吃完饭的小文哥走出了厂门想回宿舍。刚出饭堂的老五瞅见了，便也跟了过去。跟不了几步，他便突然上前从后面抱住了小文哥的腰，一个内抱（没有抱上对手双臂、只是抱腰叫内抱）大力将小文哥拦腰抱了起来。被人拔跟，情势看上去很不妙！可小文哥虽然双脚离地，但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石火之间，小文哥顺势向后稍仰身，双手往头后一抄，便抱到了老五的后脑，再将老五的头往右肩上一带一磕。头为六阳之首，小文哥控制了老五的头，加上那一磕让小文哥的肩顶上了老五的喉，老五的呼吸也受到了影响，环抱着小文哥的双臂不由失力，小文哥双脚趁机落地，双膝一挺，臀部一抬，上身一俯，一个大背口袋，将老五从身后向体前猛地摔了出去，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刚刚吃完饭的老五给摔得七荤八素，叫苦不迭，喉咙还火辣辣的隐隐作痛，半天没爬起来。当小文哥看清地下仰八叉躺着的是老五时，整个人不由得怔住了。再过了一段时间，老五突然一连好几天没有来上班了，问管工，管工说他既没请假也没辞工，便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那天早上，小文哥正心里记挂，不知道老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杨进忠走近来告诉小文哥，说头晚他碰到了老五以前经常过来找他玩的一个老乡，就顺便问了问老五的情况。老五的老乡告诉他，老五正在住院，同人打架，头部被人开了瓢，已经几天了，现在人还没有醒。
编辑：醴陵作家协会
一审：刘 丹
二审：田标兵
签发：张 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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