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特莫夫·格里高利·尼古拉耶夫维奇,二战末期成为苏军迫击炮手, 1945年8月参加远东“八月风暴”作战行动。
1926年10月1日,我出生在俄罗斯中伏尔加边疆区奥伦堡省特罗伊茨基区的一个叫做“新美利坚“的村子(Новая Америка,1909年才建立,村名的确如此,1962年改名鲁德诺耶)。这个村子很小,只有120户人家。我的父母都是普通农民,在个体户时期,我家有一匹马、一头牛、一头羊羔子,还有几头猪。我爸爸老老实实地交粮食税,他把公粮运到75公里之外的切本基火车站,并把所有票据仔细地收藏起来。
农业集体化开始了,大家都得加入集体农庄,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但还是有个别人坚持单干。当时连小学生都能感受到社会对个体户的态度——如果你爸爸不是社员,那么在学校就没有午饭吃,成绩再好也没人理你。不过,集体农庄从来没有驱逐富农,只是没收了他们的财产。马匹和马具都成了公家的,奶牛也被集体化了,每家只允许留下一头牛。所有的牲畜都在牲口圈里集中饲养,我们的农庄组织了两个生产队。
我家在生产二队,有些孩子照管葡萄园,而我负责向日葵。向日葵的收割是这样的:先把整个花盘割下来,堆成一堆,然后用铺有干椴树皮的马车装起来,这是为了避免种子从车上漏下去。花盘会运到打谷场,那里有木制打谷机,有的是人力的,有的是畜力的,除了打谷子,还可以用来处理向日葵种子。打谷机上面有转动的滚筒,滚筒中间有凸轮,把花盘放进去,打出种子,空的花盘会飞到一边,然后再将种子收集起来,进行筛选。筛选种子需要用到扬谷机,一边一个小伙子转动手柄,杂质会被吹走,较小的种子单独分出一堆,优质的种子直接落入麻袋。
收粮食的时候,需要用到一种叫“勒脖嗝儿卡(音译,意译为头巾)”的畜力收割机,在田地里驾驭它的人会累得满头大汗,因此得名。“勒脖嗝儿卡”要用四匹马来拉,靠后两匹是稳重的辕马,前面两匹是拉套马。我在10岁的时候就学会了赶马车,我还会抓住马鬃,用脚夹住马肚子,骑着光背的马到处跑。如今的孩子都很干净,有些太干净了,我们那时候根本没人管。在集体农庄里,人们从早忙到晚,根本不分工作和休息时间。人们冬天穿草鞋,夏天打赤脚。我有一双毡靴,所以我很自豪。那里的冬天极为寒冷,大雪铺天盖地。
“勒脖嗝儿卡”畜力收割机。
我只上过5年学。村里只有4年制的学校,5年级时,我到区里上学,但路太远了,我没坚持下来。而且我也没心思学下去了,我觉得干活更好,俺们庄稼人不是读书的材料,学不下去。
当好农民也是一门学问。从打捆来说起吧,女人们转来转去,把麦子打好捆,然后把麦捆留在原地。小伙子们跟在后面收集麦捆,并把它们摆成十字形,让粮食紧挨着粮食。然后,我们把麦捆送到打谷场,首先要用脚踩实土地,找一块坚固的、没有松土的地,也就是没有耕过的地,然后把麦捆摞成巨大的垛子,一直堆到没法再堆为止。我们总是把麦穗朝内往垛上扔,麦秸从四周像刺猬的刺一样伸出来。
堆垛之后,农民们用拖拉机拽来脱粒机,然后再用拖拉机带动它,两者之间大概隔开十米的样子。万尼亚·别利亚耶夫叔叔负责操作脱粒机,他是一个心直口快,颇有威望的大块头,经常会冲着农庄主席季洪吆五喝六。他非常善于组织生产,而且干活很麻利。在他的指挥下,农妇们用镰刀割下麦穗,然后把它在脱粒机上散开,如果放的不对,脱粒机的皮带可能会飞出来,再弄回去可就费劲了。万尼亚叔叔把一桶水放在排气管附近,防止烟灰掉进粮食里。当秸秆从脱粒机里掉出来之后,我会拾起其中一根,我的马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了。我站在马车上,把秸秆运到堆放的地方。
30年代末,生活条件有所改善,能吃上面包了。小麦、燕麦和大麦连年丰收,社员们还建起了一个很好的养蜂场,但他们还是没有现钱可拿。到了年底,社员们用工分换取食物,很多事情取决于完成计划的情况。每当社员们完成一项任务的时候,上面就会提出新的要求,为了生活,社员们疲于奔命。村里建了一座粮仓,人们到区里赶集,卖掉鸡蛋和酸奶油,换钱购买生活用品。那时候牛奶很充足,人们用牛奶制作黄油。他们主要购买糖,糖果常常粘成一团。每家都自己做面包,还有小米存粮。
卫国战争爆发之前不久,我的舅舅从芬兰战场回来,成为商店店长,卖糖果、哈尔瓦糖、果酱、建材和伏特加。那时候没人酿私酒,可能只有养蜂场会造些蜂蜜酒吧。舅舅家的房子很大,他把商店开在前厅,推开后门就到了自己家。
哈尔瓦糖,一种东欧常见的酥糖,发源于伊朗,齁甜。
1941年6月22日是个晴朗的星期天。店里还剩下很多酒, 20公里外塔什拉村那里的酒已经卖光了,于是我和舅舅把几箱酒装上汽船,运到了那里。刚一到,我们就听广播说德国鬼子打进来了,那些农夫的反应如何呢?他们走到我们跟前,问道:“老乡,你们运来的是酒吗,我们要买!”
舅舅拒绝了,他说他要把酒送到商店,让农夫们去商店买。送完酒回去的路上,舅舅对我说:“我的大外甥啊,舅舅又得去当兵了!”
舅舅还没来得及安排好店里的事,就收到了动员通知。在开战的同一天,所有的预备役军人就都被动员起来,要求他们前往征兵登记处报到。男人上战场,女人泪涟涟。一开始,大家还会送别去打仗的男人们,大姑娘小媳妇老太太哭成一团,再往后就没有时间哭了,因为劳动力短缺,妇女们得把农活和家务操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