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上海赴巴黎之前,蒋先生一面召集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而一面却积极筹备打桂系。他打不打桂系,我们倒不很注意。不过改组同志会也有些短视的人们,以为蒋先生打桂系,我们或者会有出路,最少可以喘一口气,因为桂系给我们的压迫太甚了。我当时认识很清,桂系只有地方的力量,而没有控制中央的力量,而且只有军事的行动,没有政治的背景,我们受桂系压迫,虽然很讨厌,但我们若受南京的压迫,则更是无法抬头。
我们为什么注意三全大会而不注意桂系呢?那时三全大会,蒋先生决定用高压手段,所有代表都由南京一手指派而不采用选举制,后来我分析三全大会的代表,指派者占到百分之九十六以上,我曾著了一本《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价值的估量》,纯粹站在客观去批评,也纯粹就事实来分析,这个大会实在算不得什么代表大会,只配说蒋先生个人的御用会议。经过这次大会,国民党的精神可以算寿终正寝,终蒋先生之世,也没法把党弄健全。
这个原因也很简单,我以为要把中国弄得好,先须使国民党真正成为国民的党,国民党的忧乐须变为全国国民的忧乐,国民党的休戚,也须使它变为全国民的休戚。我们如果要达到这个目的,须使有志和有识之士都加入了国民党,共同奋斗。如果代表是指派的,则南京所欢喜的人才有被派的资格,南京所不喜欢的人,当然会被排斥。这所谓凭一己之好恶以用人,而人亦只有阿其所好,从前帝皇时候,单凭着一己喜怒以治天下,还有亡国之忧,何况民国成立,民智已渐开明;又何况国民经几次反专制的奋斗,若果代表不采选举方法,有志和有识之士怎肯参加,所以这次大会光是指派代表,实是软性和慢性亡党一个方法。国民党倘若不是执政的党,与民生国计无关,谁也不去措意,但国民党是一个当时专政的党,这样独裁武断,必使中国再复陷入专制时期,我们对于这次代表大会,真是非常忧虑和惶惑的。
全国代表大会可以指派,那各地党部当然更是指派了。各地党部的作用,是跑人民众的核心,指导人民,辅翼政府,如果党部是选举的,则负党的责任的:
第一要顾到民众的利益,否则地方的感情和人望失坠,他必不能当选。
第二要顾到党员的意见,必定他自己比其他党员努力,比其他党员活动,才有当选的希望。
倘若指派,则负党部责任的只顾到中央个人的好恶,不复顾虑到党员,至于人民利益,更非他们所屑措意了。由此类推,中央委员只顾揣摩蒋先生的好恶,不必需要对党对国的忠诚,而地方党部又只顾揣摩和逢迎蒋先生和他亲信的意旨,不必浪费时间来体察人民的利益!这所谓“相率而为伪者也,恶能治国家”!我们平心静气的观察整个党的前途,遂决意反对这个非法的三全大会。
我离上海之后,还在赴欧的途中,蒋先生知道我们反对,派邵力子先生来上海见王励斋先生,要求我们维持缄默态度,而提供保证说可以令我们当选为三届的中委。然而连任中委仅是个人的利益,而维持国民党的法纪倒是我们责任和义务。上海的所谓粤方委员,对于蒋先生给我们的交易,毫不动摇,在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开幕之前,终于在京沪大发传单,公开反对,因此博得这次的所谓三全大会通过决议,
一、警告汪先生,
二、开除顾孟余党籍三年,
三、永远开除甘乃光和我两人的党籍。
其实开除我的党籍是应该的,差不多反对南京的巨浪,都由我一个人煽起飓风,但开除甘乃光先生却未免过于冤枉,我私下替他抱不值。甘乃光既不是一个改组派,更于国内的煽动无关,自从广州复陷于李任潮之手,甘乃光已遨游海外,对于我们的举动,毫不知情,大概南京还根据着十四年广州时候“甘陈相提并论”的往事,胡先生极力主张来这个无证据的缺席裁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