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话有云“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想必每个中国人即便没有到过苏州，也会因为这句话对苏州产生无限的向往。而苏州的美丽，不仅仅是因为这座城市的风貌，更是因为这座城市深厚的人文底蕴使得苏州成为世人口中的人间天堂。
/ 徐扬 清代 姑苏繁华图（局部）
/ 辽宁省博物馆藏
苏州作为古代商品经济繁荣之地，社会稳定，人民生活富足，而商品贸易的发达使得艺术品不再高居庙堂之上，也能成为市井民众陶冶情操而购买的雅玩。所以苏州民众在文化艺术层面可谓相当活跃，又因苏州远离政治中心，在文化艺术的多样性上，可谓博采众长，融贯东西，没有太多的限制，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寻常百姓皆能在其中寻得乐趣。而苏州版画作为苏州艺术产业的一个重要门类，得益于商品经济的繁荣，得得到了极大发展，在吸收了中国传统木版画工艺拱花以及饾版套印的的基础上，还大力借鉴西洋画法，创造了一批制作精良，工艺精美的木版画作品，对邻国日本的浮世绘，甚至世界美术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三百六十行図》清雍正12年（1734）
/ 海の见える杜美术馆藏
由于苏州版画古版存世量不大，并且大多都流失海外，所以难以窥得全貌，不过依然有一批学者在不断努力去发掘，使得苏州版画的研究日益全面，本文也是建立在冯骥才，高福民，张烨，高登科等众多学者前辈的文章基础上并结合个人的一些发现进行简单的梳理，如有错误，还请多多指正。
苏州版画虽可以追溯至宋代，但是繁荣期主要还是集中于明清时期，特别是在清朝的“康乾盛世”时达到了巅峰，在当时的木版画界绝对是王者级别的存在，只可惜后因清末的太平天国运动对苏州的手工业，商业产生了毁灭性的打击，大批工匠流离失所，许多珍贵的技艺也逐渐失传，使得苏州版画逐渐走向没落。
/《姑苏閶門图》清雍正12年（1734）
/ 海の见える杜美术馆藏
稍对苏州版画有点印象的艺术爱好者，可能会对“苏州桃花坞木板年画”这一称呼更为熟悉，但其实这一称呼是在新中国成立后才提出的，个人认为“苏州版画”这一称呼才更为全面，贴切。按照高福民先生的观点，苏州版画从制作上大致分为四类，一为宫廷版，即苏州工匠与皇室画师合力完成的作品。其中以《御制耕织图》和《万寿盛典图》最为出名，雕刻精细，笔彩雅致。
/《御制耕织图》 清代 墨版笔彩
二为文人版，设色雅致，比较注重版画的工艺，常用饾版多色印制，在表现物体的质感方面时常用到“拱花”工艺，用来凸出物体，使得物体更为逼真，后来这些工艺传入日本，被大量应用于浮世绘中。
/ 花卉图 清代 饾版套色印刷
/ 海の见える杜美术馆藏
/ 《玉兰图》以及局部 丁应宗 清雍正至乾隆前期
/ 海の见える杜美术馆藏
玉兰花部分使用了“拱花”技法，使得花朵的立体感更强。
三为西风版，即受到西方透视以及明暗法影响的版画，在版画手法上多有借鉴西方的版画手法，特别是铜版画的手法，遵循焦点透视，以及靠线条堆叠来产生光影和体积，这种特殊的中西结合的手法仅存于清朝的康乾盛世时期，在清之前未曾见到，足以说明当时苏州与外界的交流十分紧密，清朝也并非一直都非常封闭。
/ 西洋楼景图 墨版套色敷彩 清乾隆
/ 辽宁省博物馆藏
/ 姑苏万年桥图 墨版套色 清乾隆
/ 日本神户市立博物馆藏
四为民间版，题材上百无禁忌，内容十分丰富，但是由于成本的限制，所以从工艺制作的角度来说，相对前三个版本会相对粗放一些
/ 孝义一门旌 条屏 清康熙 墨版套色敷彩
/ 日本私人收藏
/ 盘丝洞 清康熙 墨版套色敷彩
/ 大英博物馆藏
/ 钟馗图 清康熙 墨版套色敷彩
/ 大英博物馆藏
/ 钟馗图 清康熙墨版套色敷彩
/ 大英博物馆藏
在题材种类上，高福民先生认为苏州版画大致可分为风景名胜、仕女婴戏、岁时节庆、神灵瑞兽、伦理教化、市井农桑、花卉博古、戏文故事、连环年画、时俗新闻、历画彩选、装饰用纸、新年画、纸马及其他、山塘手绘年画等十五个版块，所以从题材上来说远比我们现在市面上常见的木版年画来说要丰富的多。
随着苏州商贸活动的繁荣，苏州版画作为商品不仅仅局限于江浙地区市场，更是被当成对外贸易的商品大量出口到国外，特别是日本。在当时，中国货对于日本来说可是高级抢手货，这些题材丰富，简单易理解的商品版画一上市，便被抢购一空，在巨大的商业利益驱使下，加之当时的日本也处于社会稳定，商贸开始繁荣的阶段，版画作为消解时光的最好的观赏物，有了大量的需求。一些日本绘师开始从苏州版画中取经，然后通过大量的模仿制作，学习了里面的优秀的制作工艺以及透视法则，所以在浮世绘的早期阶段，苏州版画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将两者一对比，无论是从题材上，还是制作工艺上都留有苏州版画的影子。
/ 《莲池亭游乐图》 清代苏州版画
/ 海の见える杜美术馆藏
/《唐人馆之图》 奥村政信 1740
/ 波士顿美术馆藏
/《唐美人宴游之图》 喜多川歌麿 江户 1788-1790年
/ 杭州为一艺术中心藏
从以上的对比图，不难看出早期浮世绘在构图上大量学习模仿了苏州版画。
/ 图源自海の见える杜美术馆的视频资料
在人物动态关系上，早期的浮世绘也借鉴了不少苏州版画的人物组合以及动态关系
当然苏州版画的影响不仅仅是局限于东亚日本，更是随着当时的荷兰商船远渡重洋，出现在欧洲上流社会的起居室里，宫殿里，这些被中国文人看不上的商品画，反而在欧洲上流社会刮起了一阵旋风，成为欧洲贵族争相购买的爆品，成为最受欢迎的装饰物。由于需求旺盛，引得欧洲人也开始做起了复制品生意，大量的欧洲艺术家参与进来，参考着这些版画里图案，制作了不少臆想的“中国物品”。在欧洲贵族的推动下“中国风”开始风靡整个欧洲。在这股强劲的“中国风”影响下，我们经常在各种西方艺术教材里学到的“洛可可”便由此催生。
/ 德国利希滕瓦尔德城堡里的苏州版画壁纸 图源自网络
苏州版画作为中国本土市民文化的代表曾有过无比风光的过去，甚至对世界美术的发展都起到过重要作用，可以算的上中国市民文化的一颗明珠。只可惜随着时代的发展逐渐消失在世人的眼中，特别是由于苏州版画精品的流失，展览偏少，了解的渠道有限，导致现在很多年轻一代对苏州甚至中国木版画的印象还停留在，艳俗，老土，制作粗糙的刻板印象之中，希望这篇文章能够给这些青年观众带来一定的改观，同时也希望这些源自中国的本土艺术能够越来越好，有一天能够重回世界之颠。
最后再附带一些个人非常喜欢的苏州版画，仅供欣赏
参考资料：
［1］冯骥才、高福民.中国木版年画集成·桃花坞卷[M]，中华书局，2011
[2]张烨.洋风姑苏版研究[M]，文物出版社，2012
[3]高福民.康乾盛世“苏州版”[M]，上海锦绣文章出版社，2014
[4]郑振铎.中国古代木刻画史略[M]，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
[5]潘力.浮世绘[M]，湖南美术出版社，2020
[6]高登科.清代苏州版画的概念、用途和生产模式辨析 [J]，美术大观杂志，2023
［7］海の见える杜美术馆
https://www.umam.jp/collection/tyuugokuhanga/
作者简介：
江玉卿 · 浮世绘藏家｜杭州浮世绘线下沙龙发起人｜漫谈浮世绘公众号合伙人｜为一艺术空间名誉馆长｜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壁画系｜专注研究东西方美术史｜尤其对浮世绘的发展、鉴定、估值有一定的研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