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心理学史上流传着一种说法，狄考文1876年曾给三位登州文会馆首届毕业生颁发以下毕业证（如图1）。毕业证中有心灵学课程，即判断为登州文会馆在中国首次开设心灵学课程。这一说法源自顾长声先生在1985年根据1891年印制的课程表判断，登州文会馆开设心理学“可能是在中国教育系统最先开设的课程”。笔者对此的疑惑最初是怎么能用1891年的资料证明1876年的事情呢？顾先生用的“可能”二字未能引起足够重视，而中国心理学史界一直沿用此说，影响时间之长，到今天仍在中国心理学界流传。而根据1891年毕业文凭样式所列出的课程还影响着其他课程开设时间的判断。
图1 1891年印制登州文会馆毕业文凭样式
关于狄考文登州文会馆首期毕业生的毕业时间应该为1877年1月，此时尚未过春节，仍是1876年的腊月，这一点已经被郭大松、杜学霞（2012）论述过。
在晚清时期心理学尚未定制时期，通常把mental philosophy、mental science、psychology都指称为心灵（理）学。1891年出版的《登郡文会馆典章》“文会学馆课程”中并没有列出心灵学课程。1891年出版的英文版《登郡文会馆要览》中亦未见心灵学课程，而且提及因缺乏教科书而未开设Mental Science课程。1913年出版的《文会馆志》中刊登着一份1891年印制的正、备斋分年课程表中，却列出心灵学课程。
也就是说，1891年之前并没有开设心灵学课程，这还属于一则孤证，还需旁证来说明。今以1895年毕业生曹崑的毕业证影印件为证，也未发现心灵学课程。可见，在此之前并没有开设心灵学课程的可能性。那么1891年印制的课程表，可以认为是狄考文在教学中刚提出的课程计划，而未进入重要馆志之类的书籍中，待到1913年才正式印制成书。这份课程表还注着“维时八股之制方兴未艾，所订课程自须随时”，所列出的“动植物学”就是1902年添设。
那么文会馆心灵学课程开设何时呢？依据1891年的课程表第六年开设心灵学课程，大概可以判断为1896或1897年至1904年开设。1904年登州文会馆迁往潍县与广德书院大学班合并，更名为广文学堂。广文学堂在第四年开设心理学课程，1907年有记载博特（Burt）在此开设心理学课程。可见登州文会馆存在着开设心理学课程的传统。
至此，可以判定颜永京首次于1880年在圣约翰大学开设心灵学课程，谢卫楼于1892年之前在潞河书院开设心灵学课程，均有他们各自的教科书或教学用资料做证据。登州文会馆于1896或1897年至1904年开设心灵学课程，但开设者是谁并没有证据支持。1896年，狄考文在日记中称他在收集各个学科的术语，包含mental science（心灵学），他手里应该有颜永京的《心灵学》及谢卫楼的教学资料《灵学略论》。
登州文会馆首任馆长狄考文在晚清时期心理学传播过程中起着重要作用，而以往心理学史书上都少有论述。1877年5月，他在成立学校及教科书委员会任委员，对将要编写两套mental philosophy教科书自然也不陌生。在1877年9、10月发表文章首次用自创的英文词“soullaw”翻译psychology一词。丁韪良1854年出版的《天道溯原》一直被登州文会馆作为课程讲授，该书中的心理学知识在馆内传播着。1878年之后，有资料显示两个人交往密切。丁韪良关注mental philosophy教科书的编写工作肯定也被狄考文所熟知（图2）。
图2 狄考文（左）和丁韪良（右）
1898年丁韪良出版《性学举隅》一书之后，1899年狄考文对丁韪良用“性学”翻译“心理学”一词大为赞赏。在这里并不是说丁韪良用“性学”来翻译心理学就是最好的策略，而是说他们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汲取学术资源在译语创制过程中的发挥作用的做法，值得肯定。1904年出版的《术语词汇》中收录了大量颜永京、谢卫楼、丁韪良创制的心理学术语，从而为宗教领域之内的心理学术语创制做了贡献。而这一时期，随着日本外来词的大量传入，狄考文等传教士创制的汉语术语在学术界里影响逐渐式微，而逐渐成为语言的“化石”。
晚清时期心理学的传播情况至今已经100多年了，考证它的意义何在呢？历史研究无外乎就是改变人们的已有认识，形成一种新认识，并在历史上传播下去。历史研究还有一个重要作用，就是要在这个学科内部空白处产生增量知识，而不仅仅是发表一篇文章。有的文章发表可能会被历史淹没，但是学科不断增长的知识却可以被人们继承。
推文源文
阎书昌. (2024). 狄考文与晚清时期心理学的传播——从心灵学课程最早开设的学校谈起. 心理学报, 56(11), 1651-16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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