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解《载营魄抱一》章

文化   2024-11-05 14:17   山东  

 

 要:《载营魄抱一》章集中讲述了道家内修外化的修为与境界,是阐述道家工夫论的极重要篇章。自古以来对此章有不少阐说,可是道门核心理念还没有清晰的揭示。因此本文依据文本与道门义理、炼养,修改此章文字并加以解释。以为六组设问中,前四组是内修之功,后二组是外化之德。内修中前两句表述肉身神气的修养,第三句表述光炁身心的修养,第四句表述与大道合同的修为。外化中,分别表述了证道者在社会群体、在天地万物中起到的大功用,所成就的大德。

关键词:载营魄抱一 明白四达 无为 天门 玄德 内修外化

 

 


汉代孔子见老子画像石

 

道祖老子是道文化的集大成者与创新者(他将春秋以来的天道、人道统合,并开创出道德文明),由他开创的大道玄德思想,深深地影响了中华文明。他对宇宙万物的本原、归宿及根本动力的追究,对生命境界和人生价值的认识,远远超出了同时代的人,即使是今天,恐怕也少有人能够真正理解他的思想——当我们对其文章深入解读后,不得不如此说,因为他的灼见来源于高妙的内证经验,而不是仅凭学问思辨而有。

据说老子写了五千言,被称作《老子》,后世称《道德经》。但是从文本、思想分析,现今的通行本五千余言《道德经》,其中有部分与道德主旨相违之言,如柔雌思想、复古思想等。其书用词也有战国时人之语,如万乘等。其实先秦古籍多是一家之言,而非一人之言[①],又因通行本《道德经》中有大量的柔雌思想,所以我们以为其主体文本大约是战国时柔雌派道家所集成。

我们知道,《道德经》阐述最核心的问题是大道玄德。德是道在事物中的具体表现,最上之德为玄德。大道“虚而不屈,动而愈出”,是推动身心、社会、神灵、宇宙运转的根本动力,亦是其本原与归宿[②],还是我们修身治国齐物的原初依据。修身齐物,我们该如何做呢?《载营魄抱一》章集中讲述了内修外化的修为与境界,给我们提供了指导。自古以来对此章有不少阐说,可是道门核心理念还没有清晰的揭示,于是笔者加以阐发。

 

一、载营魄抱一章文本

 

此章文本,诸家稍有不同,这里仅列马王堆帛书本、河上公本、王弼本、傅奕本为例。

1.帛书乙本:载营魄抱一,能毋离乎?抟气致柔,能婴儿乎?脩除玄鉴,能毋有疵乎?爱民活国,能毋以知乎?天门启阖,能为雌乎?明白四达,能毋以知乎?生之畜之,生而弗有,长而不宰也,是谓玄德。[③]

2.河本: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专气致柔,能婴儿。涤除玄览,能无疵。爱民治国,能无为。天门开阖,能为雌。明白四达,能无知。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④]

3.王本: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爱民治国,能无知乎?天门开阖,能无雌乎?明白四达,能无为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⑤]

4.傅本:载营魄袌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爱民治国,能无以知乎?天门开阖,能为雌乎?明白四达,能无以为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⑥]

王本“天门开阖,能无雌乎”句,诸家“无雌”作“为雌”,王弼注云:“天门开阖,能为雌乎,则物自宾而处自安矣。”“为雌”才能“物宾”,则其本大约也原作“为雌”,故有按语云:“案注义,‘无’似作‘为’。”[⑦]大体来说,除字词语气外,各家文本主要差别表现在爱民治国与明白四达是无知(智),还是无为上。也就是说,除爱民治国与明白四达如何分别对应无知、无为外,诸家文本所传达的意思基本一致。

不过,天门,与《庄子·庚桑楚》所说“入出而无见其形,是谓天门”之天门意同,即是“玄牝之门”。门开表示大道化生万物,门阖表示万物归根于道。如是,则无论是为雌还是无雌,都难以同天门开阖之意联属,故为雌或无雌有误。从意思上说,此句与表述大道“生之畜之”之德能够很好的衔接。而诸本却以“明白四达”为最高,在其后接上“生之畜之”诸句,似乎并不明了何为“玄德”。再者,此六组设问之间的递进关系,无论是与老子所表述的“修之于身……修之于天下”相较,还是庄子所说至人(真人)、圣人、神人关系相较,都不相同。因此我们觉得其文本可能有误。为了让道门学养的内在脉络清晰显现,这里依据修真的进程,及真人、圣人、神人的差别为根据而作修改,将其解构后重新组合为: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明白四达,能无疵乎?涤除玄览,能无知乎?爱民治国,能无为乎?天门开阖,能无始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下面以道家思想为本位而给予阐释。

 

二、内修三层

 

1)心一气柔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句,“营魄”难解,我们先举几例古人的解释。

河上公注谓:“营魄,魂魄也。”《楚辞·远游》“载营魄而登霞兮”句王逸注谓“抱灵魂而上升也”,则谓营魄即灵魂。将营魄解释成魂魄或灵魂,营字没有着落,显得牵强。且汉籍文章越古,单音节词越多,象将营魄处理为双音节词的越少。王弼注说:“营魄,人之常居处也。”将营释为居所,将魄代指人,谓此句意为“人能处常居之宅,抱一清神,能常无离乎,则万物自宾也”,大意是说人居常宅,抱真清神而不离,则万物来宾。只是其说营魄,颇有让人感觉不知所云的味道,还不如将营释作神之居所,营魄释为神形相抱更接近道家思想。

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注》说:“人生始化曰魄,既生曰魂。魄则阴虚,魂则阳满,言人载虚魄,常须营护复阳。阳气充,魄则为魂,魂能运动,则生全矣。”[⑧]其《御制道德真经疏》谓:“营,护也。言人受生始化,但有虚象,魄然既生,则阳气充满虚魄。魄能运动,则谓之魂,如月之魄照日,则光生矣。故《春秋》子产曰:‘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为魂。’言人初载虚魄,当营护阳气,常使充满,则得生全。若动用不恒,消散阳气,则复成虚魄而死灭也。”[⑨]意谓营护阴虚之魄,以使复阳气之魂,如月照日而光生,则阴魄化为阳魂。

按:“人生始化曰魄”,其意源自古月相,如《尚书·康谧》云:“惟三月哉生魄。”魄通霸。霸,《说文》云:“月始生魄然也。承大月,二日;承小月,三日。从月,䨣声。《周书》曰:‘哉生霸。’”其意是说魄为人初生时依附之精神(郑玄说“耳目之聪明为魄”),以形体为阴,故称阴魄。与之相对的,为阳气之魂(孔颖达《春秋左传注疏》:魂魄,神灵之名。附形之灵为魄,附气之神为魂也)。阴魄阳魂,都是指人的精神。依儒者之说,出生后即具有的视听等肉体感官所引生的精神活动,为魄。以精气为凭依而有的精神活动,为魂。前者侧重于形体感官(如说体魄),后者侧重于抽象认识(如说国魂)。而不必归结为化阴为阳(崇阳之说,是受到《易经》影响而有,如《参同契》说“排却众阴邪,然后立正阳”),转魄为魂。

营,本义为四周垒土而居。《说文》解释说“帀居也”,段玉裁注:“帀居,谓围绕而居。”王弼即以所居之处所释意。但营有周匝营回之意,如《楚辞·抽思》有“魂识路之营营”之句,《远游》有“魂营营而至曙”之句。营魄之营,当即指内心憧憧往还不安之状。所以说,营魄,即我们视听思虑、憧憧不安之心。这样解释比前面所举的释义恐怕更符合原意。

不过,从修真角度说,营魄还有更深的含义。魄从白从鬼,白为声符,也表意,即视觉所见之白色。所以说魄并不单指耳目之聪明,还指内修中精气所显现之光色。内修初步处于恬淡虚无时,即使思虑停息,情绪平和,但并没有光,如《太平经》说“暝目冥冥,目中無有光”,又如佛门《楞严经》说“如明目人,处大幽暗。精性妙净,心未发光”。其次如黎明微白,其次如浮光明灭,或如流星闪过,其次如星如月。这些光色同样也是营魄,因其明灭不定,所以然要将它抱做一团,打成一片,乃至泰定而常明——如《庄子·庚桑楚》说“宇泰定者,发乎天光”,意为当我们的器宇大定后,象晴明天气时一样的澄明之光就会显发。

因此,载营魄抱一,就是说:让我们的营营心神安处(载,置也,处也),抱为一团。外不被耳目所散(《管子·内业》“一意抟心,耳目不淫”),内不被情思所离。这是恬淡虚无、精神内守的境界,亦是“内想不出,外想不入”的虚凝境界,更是神光凝定的修持工夫。这句工夫,丹家称作性功。其光,则称为性光(如尹志平说“光明大则性大,光明小则性小”)。

专气致柔之气,指精气,亦即“恬淡虚无,真气从之”之真气。“如婴儿”,即如经云“未知牝牡之合而脧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不嗄,和之至也”的精气精纯冲和状态。专,同抟,抟聚之意。专气致柔,意为抟聚精气达到和柔冲融如同具有充沛生机的婴儿一般。按工夫说,初始时只有清静空灵境界,精气尚未见其运化。积累日久,身心作一分虚豁,而其气热如火,动如风,乐如醺,便将有机动而运化之事。气机变动,亦须调和,方能如婴儿。这一句,丹家称作命功。

此两句工夫,《庄子·人间世》演为“虚室生白,吉祥止止”,《庚桑楚》篇称作卫生之经,所谓“全汝形,抱汝生,无使汝思虑营营”,《在宥》篇则深化为守一处和之术。其抱一,也是《太平经》守一明法的源头。《太平经钞》谓:“还年不老,大道将还人年,皆将候验。暝目还自视,正白彬彬,若且向旦时。身为安着席,若居温蒸中。于此时筋骨不欲见动,口不欲言语,每屈伸者益快意,心中忻忻,有混润之意,鼻中通风,口中生甘,是其候也。”[⑩]是对修行境界更具体的描述(其意大约是说:闭眼内视,出现象平旦之时的正白光色,彬彬莹净。而身体安然于席上,体内气热如蒸。此际呼吸沉绵,口有甘津,体内暖乐,口不欲言,心念不欲起,身体不欲动,但只要有所活动,则快乐之意更加明显。这些征验就是还年功效的显现)。丹书《沁园春》所说“温温铅鼎,光透帘帏”也是此阶段工夫,丹家或称之为炼形化气,或称为炼精化气。

2)明白四达

精气运化,便可在虚静中成就光炁身心(丹家或称其为婴儿。此炁和体内精气不尽相同),进一步成为《庄子·天地》所说“上神乘光”之“神人”(后世或名阳神,或名真性)。如《太平经圣君秘旨》说:“守一复久,自生光明,昭然见四方,随明而远行,尽见身形容。群神将集,故能形化为神。”[11]成就光炁身心工夫具体进程,可以参考王志谨《论中和》[12]等。进而充塞于天地之间,光明遍照,与天地精神同流、智周于万物。其人即是《国语·楚语下》所赞“民之精爽不携贰者,而又能齐肃衷正。其智能上下比义,其圣能光远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聪能听彻之。如是,则明神降之”之人,其境即是“明白四达”之境(明白四达,从修真角度来说是实境,如丘祖说“断云归岫,长空凝翠,宝鉴初圆。大光明,弘照亘流沙”“大光明罩紫金莲”之大光明,如佛门憨山经历的“不见身心,唯一大光明藏”之大光明境)。于此阶段不住诸相,不囿己见,器宇泰定,保合太和,方能无病(此句中诸本所用之“无知”“无为”等词不能贴切的表述境界,故改作“无疵”)。丹法称此阶段为炼气化神。这已经不是肉体的功能了,而是光炁身心的功用。

此阶段,因光炁所构成的身心的特殊性,神与气的区别就淡化了,可以说神即是气,气即是神,也可以说神气合一(依据道门之说,“气为神母,神为气子”,即气是基本,而神是气中灵动且辨识能力强的那部分。此阶段所用气字,为了区别其他而多用炁字。而所谓神光性光,则是炁的“视觉”显象。神气合一,指性光中俱有神脉,因此有与物交融时直接获取信息的能力),能所合一(能、所,是从佛教传来的说法。能,指主体认知能力,相当于神。所,指被主体认知的东西——既指意识境,也指“客观”境,相当于物。依道门推理,认知能力之“心”“识”,和被认识之“色”“物”,其实是同一物类的不同功用的分类而已)。极端一点,甚至可以说一切唯心(因为心神与光炁合同)。

3)无知合道

“涤除玄览,能无知乎”,是说于光明四达、智周万物之境中,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达到恍惚混成,乃至玄之又玄,无心无物。丹法称此为炼神还虚,是说于普天光明中成就杳冥、虚无之道身。混成杳冥之体,“其中有信”,犹如一个宇宙胎儿,其后变化的一切的信息及可能性都在蕴涵其中,因此可以说大道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这已经很玄妙了,但还有更玄妙之处,无法形容,只能用虚无无知这种否定一切的方式来表述。

玄览,同玄观,即是同谓之玄的无欲观妙、有欲观徼(观妙,是鉴玄之妙;观徼,是察其功用)。无知,诸本作无疵。按无知即无观,即玄之又玄,比无疵意味深长也更合理,故调整(《道德经》中的玄字,都与大道境界相关,形容其幽邃难以被世人理解)。览,其意同阅,不宜作鉴。鉴意如庄子说“至人用心如镜”,只是无欲观妙,于有欲观徼之意未彰。

以上三层为内修之功,是“以身观身”而修。依庄子之意,即是至人(真人)之学。

 

三、外用两段

 

内修成就后,“爱民治国,能无为乎?天门开阖,能无始乎?”云云,则是证道者分别在社会群体、在天地万物中起到的大功用,所成就的大德。此中“无始”,本于经文“万物作焉而不始”句而改。诸本大多作“为雌”,或作“无雌”,俱非。始,通治。无始,即无须刻意治理,意同无为。一说,始通辞。无辞,即生物而不逊谢之意,如河上公本解无辞之意为“不辞谢而逆止”。天门,即玄牝之门,万物由此门而出生,亦由此门而复命。

在社会群体中的功用,又可细分为家、乡、邦、天下,经云:“修之于家,其德乃余;修之于乡,其德乃长;修之于邦,其德乃丰;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内德之充实,外用于家、乡、邦、天下,则见其德之扩展。其具体施用,则是“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邦观邦,以天下观天下”,即在坚守道德的原则下依据事物各自的情形因循而用,而不是将身当作家、将家当作乡、将乡当作邦、将邦当作天下。

爱民治国,诸多文本说要“无知(智)”,与通行本中“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诸句含义相似,推崇“愚”民之政,但这与道家虚而能生、为而不争、应物处顺诸要旨违背,因此我们以为这些是后人妄改妄加而有,而采用“无为”之说。

为什么说爱民治国要无为呢?无为,在《道德经》中有两层含义。一是从万物相生相刃、或培(一作载)或隳的角度说,无为即不妄作为(妄作则凶),即是所谓的“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也(此万物之自然,指趋向、符合于道德者。否则,固执己见,执持自我,是为不自然)。有道之人,通常能够循乎天理、因其固然的处事,损益得其和,赏罚得其正,谋事于其易,安泰图其久,不是为了显摆自己刻意做作,而是“为而不恃”“为而不争”。一是从大道本体说,无为即不用发号施令,无须作为。大道“虚而不屈,动而愈出”,自然而然的能够“无为而无不为”;且大道为万物之奥,乃万物归根复命之所,犹如大海,而川流自然归入,即成无为之治。这种不言之教,无为之事,孔子也有类似的说法,如其云:“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又云:“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因此,道者效法大道,任物自为自化,只在其“化而欲作”——将妄作之时而正之(机动时正之则易,势成时变之则难),使之还归正道,维持精纯冲和、长生久视(生,动词,生发。长生,长久生发之意。名词化后为长久的生命之意。视,同样是动词,临事视政之意。久视,指长久御政。名词化后为长久的治理之意。长生久视即是其章“治人事天”功效的总结。通常理解久视为久活是错误的)。

所以说,无为不是一般人理解的不作为,工夫上说不是保持身心初步的空静,治理上说也不仅是维系“清静无为”。意识清静处之恬淡虚无,只有一些养生功效,自我救度尚且不能,故丹书有“再休提清静无为也”的感叹,禅门有“冷水泡石头”的讥讽,何以能真正的利人济物?治理上的“清静无为”,大致能够起到休养生息的功效,但各种矛盾、负面能量也会积累力量,最终必然发生冲突,如何能够真正的长治久安?如果不明白此意,只会象《汉书》所说的那样,以为“独任清虚可以为治”,殊不知此种柔雌清虚观念实在是对大道玄德的误会。比如汉初黄老思想在政治上虽然取得清静休养之效,但从内在说,它偏向于清虚守成,缺少与时迁移的变化(《淮南子·修务训》就已批评了“无为者,寂然无声,漠然不动,引之不来,推之不往”之论,说“自天子以下至于庶人,四肢不动,思虑不用,事治求赡者,未之闻也”,但《修务训》似乎没有把握“无为”的要义),多种原因促使其最终不得不退出历史舞台。

天门开,万物化生以出;天门阖,万物归根复命(是所谓善生善死之境)。论其功则生生不息,论其用则蓄养天下,即使生养天下万物也不将之占有,即使有所作为而成功也并不自恃为己功,即使作为器长也不在其中作主宰。修真之人合于此道,即成与道合同的无上玄妙之德(故能大生、广生、长生),所谓“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若依庄子寓言,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神人,自然能够“使物(役使神物)不疵疠而年谷熟”,使一方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这是两段外用。庄子后来演为《逍遥游》中的圣人、神人之说。按庄子之意,至人、圣人、神人修养境界相同,只是依其修身、治国、化物的作用不同(即是功用的大小不等),而分别给予不同的名称。[13]

 

四、尾语

 

由上分析可知,《道德经》实不易晓。一般人经常误读误解,出错的关键在于没有真正了解道家的核心理念,不清楚道家表述的修真境界。如果不了解道门修真的境界,读道家先哲的著作,恐怕始终都在门外琢磨,都在雾里看花。

学习此章,我们了解到:道家虽然不象儒家那样说以天下国家为己任,不说参赞天地之化育,也不象佛家那样说度尽一切众生,但从此章文字中,从玄德一词中,我们读出道家对生命、社会、宇宙的“无缘大慈”(借佛语),也读出了道家的伟大,所以“道人”(成为真人、圣人的道士)是域中四大之一。而且道人的功用是内在充实后自然而然的显发,不象其他家那样勉强。其功成也不居,因其不居,故其声名也不会失去。

《道德经》所述学养次第和内修外化精神,既开启了道门内外之学(或可称其修身至于天下为内真外圣。《庄子·天下》称为内圣外王,《太平经》称为内寿外理,道教演变为内功外行),也成为道门的理想境地,是道门之士毕生学修的方向。至于每位学道之人能够达到什么程度,就要看自己的根器、身心的状态、修为的力度,以及周围的环境等因素了。虽然我们常人连静心都难以达到,但只要认识清楚,努力修为,多少都会有些收获的。

笔者对此章文字的修改或许不正确,对修真境界的叙述或许有误,但所学绝不违背道门两千多年来传承的主旨。在道门内学衰微已极之时,故将此文刊出,为学道者提供参考。

 



[①] 章学诚指出战国之后才有私人著述,他说:“古未尝有著述之事也。官师守其典章,史臣录其职载。文字之道,百官以之治,万民以之察,而其用已备矣。是故圣王书同文以平天下,未有不用之于政教典章,而以文字为一人之著述者也。”又说:“至孟子而其文然后闳肆焉,著作至战国而始专之明验也。”(章学诚:《文史通义》卷一《诗教上》,上海:上海书店,1988年,第20页)罗根泽亦承其说,其《战国前无私家著作说》称:“遍考周、秦古书,参以后人议论知离事言理之私家著作始于战国,前此无有也。”(罗根泽:《诸子考索》,人民出版社,1958年,第13页)即使是战国时著作,也可能不是一家之言,如今《庄子》书,除庄周著述外,亦有其后学所作。

[②] 吴筠《玄纲论》说:“道者何也?虚无之系,造化之根,神明之本,天地之源。”谓大道与虚无相系属,是创造化育的根本之力,是天地神明的本源。除其尚未明说大道为天地万物的归宿外,笔者所说与其一致。

[③] 裘锡圭主编;湖南省博物馆,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编纂:《长沙马王堆汉墓简帛集成》第4册,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第205页。

[④] 王卡点校:《老子道德经河上公章句》,北京:中华书局,1993年,第34-36页。

[⑤] 王弼:《老子道德经注》,《四部要籍注疏丛刊·老子》,北京:中华书局,1998年,第86页。

[⑥] 《道藏》第11册,北京:文物出版社,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482页,下栏。

[⑦] 王弼:《老子道德经注》,《四部要籍注疏丛刊·老子》,北京:中华书局,1998年,第86页。

[⑧] 《道藏》第11册,第719页,中栏。

[⑨] 《道藏》第11册,第756页,上栏。

[⑩] 《道藏》第24册,第314页,中栏。

[11] 《道藏》第24册,第599页,上栏。

[12] 《群仙要语·栖云先生论冲和》,《道书全集》,北京:中国书店,1990年,第718页。

[13] 《庄子·逍遥游》说“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按:此句正序应为:至人无己、圣人无名、神人无功。圣、神关系,如孟子说“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至人,至于极致的人。无己,无我,即“吾丧我”,失去了人世之我的观念、情感、意志、形体等一切的一切,不知有我否?不知无我否?强名曰“吾”。内既无我,外亦无人,是真无待(有彼方有此)。圣人,事无不通,光大而化之人。无名,内既虚无而难以称名(语词概念可以界定任何境界、任何存在不存在,但道的境界本身是没有界限的,对应于无何有,可以说为无名),外又旷然无邀名之举。虽然,自古及今,其名不去。神人,变化莫测,不可知之之人。无功,内无兴功之作,外无恋功之念。似无功于世,殊不知却于世有大功大行,犹如日月运行、四时更序,虽不兴功,而功在矣。无己、无名、无功,内外兼说,但无己偏于内说,无名、无功偏于外说。至人、圣人、神人,虽然三位一体(如《齐物论》谓“至人神矣”,则至人等同于神人。《德充符》说“彼且蕲以淑诡幻怪之名闻,不知至人之以是为己桎梏邪”,则至人无名),但至人侧重说一己功修(又称为真人),圣人侧重说无为而治,神人侧重说物我俱化(所以说“使物不疵疬而年谷熟”)。


文章已发表于《中华老学2021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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