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后,前夫拐卖了我女儿

情感   2024-11-04 20:01   陕西  


宫美琳计划一场袭击,目标是街口的幼儿园。

武器,路线,谈判对话,每一环她都彩排了千万遍。

枪支抵住了幼童的太阳穴,板机扣动,洒出的是一沓沓照片。


当我赶到警局的时候宫美琳哭得梨花带雨,她抱着头不住道歉,受害者紧搂着自己的孩子戒备地看着地上的女人。

宫美琳在商场失控抢了别人的孩子,紧搂着不肯松手,直到被争抢的孩子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她才恍若梦醒,愣愣松手。

等她意识清明,自己已经坐上了警车。

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只能不断忏悔。

怀里的孩子从妈妈怀里伸出头,小手摸在宫美琳头上:“阿姨,你别哭了。”

宫美琳一愣,瘫在地上号啕大哭。

我和宫美琳是旧相识,在关爱紫丝带妈妈的公益活动上认识的,那天她也同今日一样,跪在地上痛哭,求众人帮帮她。

在场的大多数都是被抢了孩子的母亲,她们理解宫美琳的失态,但均爱莫能助。

我站在讲台上,手边是宣传单和我历年来整理的资料,每一页都是一个母亲的血和泪,此刻,它们凝聚在一起,从宫美琳的眼中滚落,顺着她年轻却满是疲倦的脸坠到在场每个母亲的心里。

我想伸手拉她,却不知道应该如何用力,我知道,只要孩子失踪一天,宫美琳的灵魂就会长跪一天。

活动散场后宫美琳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她凄凄上前,脸上还挂着泪痕向我鞠躬:“不好意思林老师,今天吓到您了吧。我也是太着急了……”

只开口说了几句,宫美琳又带上了哭腔,我把眼前这个年轻女人搂入怀里,轻拍她的后背;“我知道,我理解你。”

夏天衣服单薄,我的手在她后背凝滞,向下摸去,能感受到衣服之间的凸起。

她的背上全是增生的疤痕。

随后我展开了以宫美琳为代表辐射整个群体的跟踪采访。

宫美琳出生在工人家庭,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她自己也争气,大学毕业以后在一家公司里当会计,朝九晚五,日子充实幸福。

宫美琳是城市里最不起眼的一份子,她本以为会和大多数人一样,结婚,生子,和丈夫共同撑起一个家庭。

她规划着自己的人生道路,小心地规避风险,但命运不会按照她的计划走,所有的一切破灭在2015年的夏天。

宫美琳带着悔恨和麻木,她转头看向我:

“林老师,我记忆中只见过两次冬天。

“一次是举家南迁时我从车窗探出身子和朋友道别,雪落在我睫毛上,我看不清这世界,举目只剩下一片白。

“另一次,就是15年的那个夏天,我跪在大街上砰砰磕头,问有没有人见到我的欢欢,血顺着我的额角流进眼里。多神奇,明明应该是红色的,可我似乎又回到了幼时的那个冬天,我顶着满脸的血哀求,四处往去都是白茫茫。”

宫美琳被困在了那天。

困在了盛夏的寒冬里。


我看过宫美琳婚礼时的录像,气球,鲜花,彩带,祝贺,恭喜,一片喜气洋洋。

宫美琳穿着白婚纱挽着爱人走在红毯上,对着双方父母及来宾言笑晏晏。

杨宇对着神父宣誓:“无论是贫穷或富有,疾病或健康,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我都将永远爱她,安慰她,尊敬她,保护她,并在我一生之中对她永远忠心不变。”

杨宇父母是地道的农民,想在老家热热闹闹办一场。

但宫美琳不愿意,她理想的结婚场景就是草地,神父,宴会。

杨宇不顾父母的反对,为宫美琳举办了一场浪漫的婚礼。

宫美琳垂目看着杨宇牵着她的手,眼泪大颗地滚落,如同她们的婚戒一样耀眼。

后来宫美琳无数次抓着我的手不断地问我,她说:“林老师,当时那么情真意切,他怎么就那么狠心?”

宫美琳可以仿照古早偶像剧举办一场盛大的露天婚礼,但婚后生活不会同偶像剧那样顺遂。在日复一日的家务劳作,在无法解脱的繁杂琐事里,宫美琳逐渐感受到了杨宇的敷衍与懈怠。

第一次歇斯底里的争吵不过是因为一个碗,一个没有被放到水槽里的碗。

“可笑吧,就是因为一只碗,我们大吵一架,砸了所有能砸的东西。”宫美琳泪眼婆娑,抬头看着我。

我对上她眼里的水波,心里五味杂陈。

可笑吗?

似乎是在小题大做,丈夫只是没及时把碗放到水槽里,妻子就要这样咄咄逼人。

但我笑不出来,在我对已婚女人的采访中,正是这些“小事”成为构造她们痛苦的最小分子,是她们不幸的主旋律。

可惜宫美琳太年轻了,她没看透男人背后的不负责,矛盾被新生命到来的喜悦代替——宫美琳怀孕了。

知道这个消息后,夫妻二人烛光晚餐庆祝着,酒到情处,杨宇对着宫美琳跪下,头附在她的膝盖上。

他说:“我错了,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如果是女孩,那以后我保护你们娘俩儿,如果是男孩,那我们父子一起保护你。”

摸着杨宇毛茸茸的头顶,发茬扎得她手心痒痒的。

明明是老掉牙的情话,宫美琳却一阵感动。

那天后,他们似乎又回到了最开始,小夫妻依旧和美。

只是宫美琳没察觉,有些东西隐约变了,像酸腐的米饭,看着依旧白净喜人,凑近闻,才能闻到腐败的味道。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宫美琳在产房里叫得撕心裂肺,她觉得连呼吸都会痛。

“别叫了。”医生毫不留情,“省点力气等着生孩子,你现在力气用光了怎么生孩子?”

“求求你……医生,我要剖,我要无痛,求求你……”

一句话宫美琳说的结结巴巴,她只觉得疼痛顺着每一条神经涌动,最后都汇聚大脑,逼得她太阳穴突突地跳。

她不记得自己挣扎了多久才上了无痛,只是从产房出来以后看见父母两个人一边逗孩子一边抹眼泪。

“这是怎么了?”宫美琳想说俏皮话缓和一下气氛,但累得只吐出来气音。

“没啥,没啥。”宫妈妈背过身逗着孩子,“当娘的看你受苦,心疼你。”

当天晚上麻药劲过了,宫美琳疼得一晚上没睡着,宫妈妈就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使劲揉搓。她看着母亲的眼底逐渐泛红,泪聚集在眼角将落未落。

最后那滴泪还是落下,滴在宫美琳的手背上,神奇地熨平了她的疼痛。

“你要是过得不舒心就离吧,我和你爸现在都能干,还有退休金,怎么也能养得起你们娘俩。你小时候是你奶奶带大的,妈还没带过小孩呢,你也给妈一次机会。”

宫美琳侧过头,佯装看孩子。

她不敢对上母亲的眼睛,生怕自己也哭出来。

“杨宇呢?”我没忍住出声发问,一个刚经历生产的女人,叙事中竟没有丈夫的存在。

宫美琳自嘲一笑:

“在楼下车里睡觉呢,他嫌医院消毒水味太重,影响休息。

“林老师,其实我妈是很传统的女人,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妈会劝我离婚。她怕我着急,一直没给我说实话,我还是后来听我爸说的。”

宫美琳生产时并不顺利,她挣扎了很久都生不下来,最后医生下了通知,再不剖,大人和孩子都很危险。

偏偏杨宇死活拦着不让无痛,也不让转剖腹产,一会儿说对孩子不好,一会儿说医生吓唬人。宫妈妈忍无可忍发了脾气,他才嗫嚅地说了实话。

“这钱,这钱不能报销啊。”

宫爸爸一拳砸在了墙上,又害怕起了冲突被带走,没人给女儿撑腰,咬牙跑出去取了五千块拍给了杨宇,他才没再大闹阻拦。


宫美琳侧过头,眼泪顺着眼角在鼻梁出聚起一滩小水洼,背后是母亲逗弄孩子的声音,透过病房门的玻璃能看见宫爸爸虔诚地,甚至带着些讨好意味地向护士询问产后注意事项。

宫美琳从来没发觉过去高大的,无所不能的父母,腰身早已佝偻。

宫爸爸拿了一个灌了热水的输液瓶子进来,宫妈妈接过去在眼皮上试过了温度,才轻压在了输液管上。

宫美琳对这个动作很熟悉,从小到大生病都会有这样一个瓶子帮她暖药。

宫美琳闭上眼,最后一滴泪从眼眶中挤压出来,小水洼再承受不住压力溃散。

“所以你离婚了?”我沉不住气发问,我迫切地想要听到一个好消息,听到一个花一般被娇养长大的女孩是如何逃离这个耗干她精血的“魔窟”。

宫美琳点了点头,随后又摇头。

她不舍得让父母为自己的事情多操心,也不忍心看刚出生的女儿就失去父亲,诸多顾虑之下宫美琳坚守着这段婚姻,直到女儿四岁。

5月17日,宫美琳永远记得这一天。

杨宇早就没了结婚前的体贴,起床时他看见因为痛经蜷缩成一团的宫美琳只开口嘲讽了一句。

他说:“赶紧起来做饭送孩子上学,别装蒜。”

宫美琳没力气争吵,用着气音回答:“今天你送欢欢上幼儿园吧,我肚子疼得不行。”

杨宇在沙发缝隙寻找着昨天不知道随手塞到哪的袜子,隔着卧室门宫美琳都听清楚了那声冷笑,他说:“少把你的活推给我。”

那天欢欢没去上幼儿园,宫美琳凭着最后一丝力气发消息向老师请了假,再清醒天已经全黑,女儿小小一只就趴在她身边,手还搭在她的小腹上。

床头柜上是一碗鸡蛋茶,里面的液体早已冰凉。

宫美琳摸着女儿的小手,她不敢想四岁的孩子是如何烧水,打蛋,怎样惊险地将滚水注入碗内。

“妈妈你别哭。”欢欢安抚道。

母女二人在冰冷漆黑的夜里紧拥在一起,靠着彼此的呼吸传递着温度。

“你还难受吗?”欢欢小声地问。

“妈妈没事了。”

“妈妈,你和爸爸是不是要离婚了?”欢欢斟酌着,宫美琳能听见她语气里的小心翼翼。

“谁告诉你这些话的?”宫美琳反问。

欢欢害怕得捂住嘴,好半天才继续开口:“妈妈,如果你过得不开心那就和爸爸分开吧。”

宫美琳没说话,她躺在床上,似乎又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病床,她的母亲也是这样告诉她的,如果过不下去那就离婚吧。

她更用力地把女儿搂紧,热气喷在她胸口,宫美琳那刻冰冷的,僵硬的心逐渐回暖。

“那你跟着妈妈好不好?”


如果宫美琳的人生是一本小说,那应该走向一个完美的大结局,女人带着乖巧的女儿走出婚姻的桎梏,回归母系社会的模式,独留男人追悔莫及。

但宫美琳的生活不是复仇小说,别说惩治渣男,就连全身而退都做不到。

“你休想!”杨宇提高了声音,“离了婚你就是带着拖油瓶的二手货,你看谁还肯要你!”

那天闹得不欢而散,杨宇说出了恶毒百倍的话,最后是宫爸爸举着拖把棍,把他打出去的,临走前杨宇站在楼下叫嚷。

“你们家有什么了不起的,一家子破打工的,不就是看我农村出身,瞧不起我!今天你们敢这样对我,以后给我等着。”

杨宇觉得宫家狗眼看人低,来闹过几次,丢垃圾,捅门锁各种小动作不断,最严重的一次他佯装同意离婚,把宫美琳骗了出来,在大街上,在众目睽睽之下,粗暴地把宫美琳拖进了车。

最后还是路人听不下车里的哀嚎求饶声,砸着车窗威胁要报警,杨宇才收手,宫美琳被群众解救下来时两个鼻孔正在冒血。

宫家最终忍无可忍闹到了杨宇的工作单位,他是农村考出来的金疙瘩,好不容易才吃上了国家饭,舍不得丢掉铁饭碗,迫于压力,不得不答应了离婚。

离婚后,宫美琳秉承着大人的矛盾不应该波及孩子,从来没阻止过父女相见。

所以当宫美琳听见幼儿园老师说孩子被父亲接走时,没有任何慌张,只是气愤杨宇不提前通知。

她站在幼儿园门口打了第一个电话,没接。

晚上六点,她第二次联系杨宇,依然无果。

一丝恐惧从毛孔渗入,激得宫美琳生出一身冷汗。

她打了无数个电话,联系了二人所有的共同好友,只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不知道杨宇在哪。

晚上十点,宫美琳下了最后通牒,她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拼,按下发送键时整个人都在抖。

她说:

“最后十分钟,我必须知道欢欢的消息,要不然别怪我翻脸,搞得鱼死网破。”

杨宇终于回信了:

“去你奶奶的,你们家害得老子工作都没了,老子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宫美琳六神无主,毛愣愣地放下手机,僵硬地扭转脖子,嗓子发直地喊了一声妈,接着一头栽了下去。

杨宇离婚没多久就丢了工作,说不准是因为个人作风问题还是替谁背了罪,总之他被开除了。

老婆没了,工作丢了,前一天还是人人羡慕的铁饭碗,一夜起来加入了失业大军,成了失业三宝预备役,杨宇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全完了。

他想找个人恨,他不敢恨领导不讲理,舍不得恨家里没助力,思来想去全都恨在了宫美琳身上,要不是她去闹一场,自己怎么会被开除?

既然宫家不让自己好过,那也要让她们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所以他带走了宫美琳的命根子——欢欢。


讲到此处,宫美琳哭得喘不上气,她用力地敲打自己:

“都怪我啊,都怪我。早就知道那畜牲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还这么掉以轻心,都怪我啊,是我害得欢欢受罪……”

事后,宫美琳对杨宇威逼利诱,找了无数个中间人调和,好话恶语说了一箩筐,一笔又一笔的钱打过去,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关系人脉,偏激不起一点浪花,杨宇带着孩子彻底消失了。

宫美琳报了警,她在警局涕泪交加,声嘶力竭地质问:“不是说有困难找警察吗?”

接待的警察也很为难,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地说,他们接待过很多像宫美琳这样的母亲,他们深知宫美琳要面对的是何等艰难的处境。

宫美琳不死心,去法院,判决孩子归宫美琳,但杨宇拒不执行。

上诉,二审,终审折腾了一大圈,杨宇躲得远远的,就是不肯露面。

所有的办法都用尽了,为了孩子,她在警局和法院一跪就是一天,拉横幅,找媒体,一切都石沉大海,始终没见到过孩子。

宫美琳走在一条,无数女人都趟过的钢钉铁板之上,她们流血流泪,她们泣血呐喊,所有人都能看见她们的痛和怨,可就是没人能够救救她们。

杨宇消失大半年以后终于再次联系了宫美琳,他发来一段视频,光线昏暗,欢欢瘦骨嶙峋,胳膊腿上的淤青倒是拍得很清楚。

欢欢手里捧着一块黑漆漆看不清什么的东西,正往嘴里塞,麻木地看着镜头。

“说话。”杨宇躲在镜头后呵斥,镜头之下的欢欢瑟缩了一下,畏畏缩缩地喊了一声妈妈。

接着他又发消息:“孩子也让你看了,你是不是该付我抚养费了?”

宫美琳死捂着自己的嘴,哭声被磨得稀碎,从指缝间漏出。

..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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