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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咱沂蒙,有家就有磨,有村就有碾。
为何这样说呢?因为没有这两样,就没法过日子。那个时候的庄户人,没别的吃食,上顿地瓜皮子煎饼,下顿地瓜皮子煎饼。而烙煎饼,离不开碾和磨,先上碾,再上磨。
秋天下来地瓜的时候,难得吃顿鲜地瓜煎饼。把地瓜在大盆里用刀划了成小块,再上碾轧。这可是件沉活,地瓜蛋溜滑,碾砣子滚在上面,就和自行车走在刚铺了石子的马路上一样,一蹦一蹦的,格愣格愣的。碾砣子表面光滑,打起滑来,轧路机变成了推土机,把碾台上的地瓜蛋推成小山。这个时候,得找几根棉槐条子当担棒,把碾砣子引导上去。一个人抱着碾棍碾地瓜蛋,拿出吃奶的劲也推不动,必须多个人合作,两个人抱碾杆,碾框子上还得三个人拽着才行。里外两根碾箕子可就吃上劲了,力道太大,断了碾箕子,碾砣没了束缚,滚下碾台会伤人的。
碾地瓜这活,越干越轻松,等到碾得稀烂了,满碾台红红的鲜地瓜水。鲜物嘛,出水就是多,掐椒子花时也是这样,只不过,出来的不是红水,而是绿水。椒子花,可不是辣椒开的花,而是鲜辣椒、花椒、韭菜花、生姜碾成的酱汁。这里头关键的原料是韭菜花,因此,掐椒子花必须等每年的8月份,韭菜开花的时候才能做。这几样东西碾好做出来的酱,迸发出一股独特的香气,切盘豆腐,蘸着椒子花,彻头彻尾的鲜!是一等一的就菜。
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为什么碾椒子花的过程叫掐。同样叫掐的,还有碾豆钱子。豆子过水粉好,碾台上滚几圈,碾成圆饼,做玉米糊豆放上它,再放少许盐,做成咸糊豆子,嘴巴馋的,不抬头一口气裂七八碗,连咸菜都不用就。
这么说吧,在粉碎机没发明之前,加工粮食离了碾根本不转悠。你想想:地瓜碴子、苞米碴、地瓜面、苞米糊涂面、豆面子、麦仁……需要加工成碎末或面的,差不多都要上碾。用处大,使用率就极高。但我没见谁家院子里自己安上台碾的,都是放在村头巷口,老少爷们轧乎着用。
一台碾最多能供应多少户人使用,我倒没有统计,恐怕也很少有人统计过,按说应该有个极限量。五百口人的村子,有四五台碾牢靠的。过去,村里人都是聚族而居,一个姓、一个胡同或一莫乎,各户凑钱錾台碾,这个费用按说不是个小数,没100元拿不下来。碾虽然没编号,但都有名号,什么张家碾、王家碾,属于家族公共用品,本家族的尽管使,外姓人家要用,你得掂量掂量,去了多数时候会挨没脸。特别是碾台上忙的时候,本姓的人家都在挨号,你还是别去趟这浑水为好。要用,半夜起来偷偷用下,也没人收你的钱。
说起挨号,那也是必须的,这是解决供求矛盾的最好法则。有空的,端着簸箕,挎着箢子,蹲碾根里等;没空,拿根把棍子放那,代替你值班。为什么要放把棍子呢,因为有的碾没碾杆,在碾框一端斜着打个洞,伸上把棍才能用,来压碾的必须自带把棍。
先来后到是永远的规矩。有的人家里糊豆面下了锅,豆钱子不够了,飞跑了来,央求说:他婶子,等着下锅,要不先让我掐掐,就一小底子,一霎就好。遇到这般情况,大家或许能发扬发扬风格。你要是挎一箢子地瓜干子来,说要碾成面搽猪食,除了自己亲娘,估计没人会让,因为没个把小时碾不出来,谁迭的伺候你!
碾台上断不了吵嘴打架的,多数时候是都送了把棍子,但把棍子上又没标上报到挨号的时间,分不出谁先谁后。两家没一个省事的,都说自己来得早,那可就毁了堆。还有一个原因是出了浑离头,做事不讲究别人,一大圈人都准备的干货,你中间掐上椒子花,弄得一碾台绿水,下一家正好是碾苞米面的,你让人家怎么用!恼厉害了,就撕破了脸皮,轻则手指头指着脸骂起娘逼,厉害的就扯上头发。
这两个动作好像都是娘们的行为唉!可不是呢,上碾台的,过去都是娘们或是孩子们。大老爷们除了不上锅台,还不上碾台,上了会让人笑话的。破了这个规矩的,是村里一个老师,有文化,知道疼老婆,自己抱着碾杆出力,老婆一只手背腰上,另一只手拿笤帚舒坦地扫碾,惹得碾边推车子的大老爷们不忿:你看这狗材料样!纯怕婆子的玩意!旁边的娘们可羡慕得了不得,回家就教训开了自己男人。生了四五个儿的主,对死老婆子根本不二胡;可刚结婚不久的青年跐不住,三晚上不让上床,马上怂了,碾上的男人渐渐多了起来。
各个门户的财力不同,置办的碾有孬有好。这个孬好体现在碾台、碾砣的大小上,体现在石料的材质上,还体现在碾轴、碾框、碾杆的工艺上。因此,有的碾好使,有的碾就不好使。我走的村不算少,见过的碾也很多,感觉最豪华的碾还是大冯家楼子的“穿心碾”。这个村的冯家,出自青州,是个大门户。人家的碾用料讲究,板正的花岗岩石,砣子两侧还雕上花纹,碾杆两面出头,最关键的是,一根粗长的碾轴,横插碾砣子中间,压起碾来三下里使劲,压地瓜蛋也不费劲。这台碾的里箕,镶了铸铁的碗子,既撑年头,摩擦力还小,用着轻便。为了长远,还留了“备胎”,打了另外一个砣子放在旁边,就怕哪天碾台子上的砣磨小了,使炸了,换上就用。让人称道的是,穿心碾建在屋内,刮风、下雨不耽误轧碾,干净卫生,大户人家就是讲究,这个值得好好学习。
老祖宗打了一万年的谱,也没料到现代化的脚步走得如此之快,各种粮食加工机械进了村子,过去上碾出大力鼓捣半晌午的活,机器转悠几分钟就整好了,昔日忙碌的老碾慢慢清闲了起来,天雾露明起来挨号,半夜月亮底下轧碾的,彻底绝了迹。当然,村里也没人再去置办新碾,村里的老碾,用坏一台少一台了。
同样的东西,碾上轧出来的和粉碎机粉的,绝对不一个味。比如说馇豆沫菜,还是碾轧的豆面口感好一些,因此,每次回老家,父母最先准备的就是碾轧的豆面。父母年纪大了,还可以托邻舍本家给轧点,哪天村里的老碾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咱上哪淘换这种豆面去呀。
《卢蒙故事》 述说沂蒙
大冯家楼的穿心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