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公子杀人案

文化   财经   2024-10-27 09:18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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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又读《红楼梦》,里面有个无名无姓的角色叫做门子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门子,原本是个小沙弥,在一市镇的庙里出家,可不巧,这庙某天失了火。 

小沙弥没了蔽身的地方,就去投别处寺院,这小沙弥本是无财无势的出身,自然寻不到个好去处,到了别的庙里只被当做个做苦力的使唤罢了。


一来二去,这小沙弥就还了俗,到尘世谋一身衣食。 

也亏这人精巧,后来到了应天府做了个门子,相当于今天政府部门的办事员,主要负责跑跑腿,给领导传递个消息。 

也该着这门子的福气来了,这天,门子发现新来的应天府知府贾雨村竟然是个“故知”。 


原来,新知府贾雨村以前曾寄住在自己出家的寺庙,两人有过几面只缘。 

门子很高兴,想要认个旧相识,说不得就能讨得些好处,日头也好过些。 

贾雨村新任,各项公务繁忙,门子只远远见过几次,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露脸。 

不过,门子发现,贾雨村虽然强干,但对本省的官场潜规则,尚且不通。

 

门子于是心生一个谋划,将本省的“护官符”随身携带,准备找个机会呈上做个见面礼。 

这“护官符”,说来也是巧妙,上面写的是本省的豪族之间的关系,各家的祖上如何,现官如何,地方官如果弄不清本地官场这些关系里道,这官是万万做不安稳的。


挨了多日,正碰上一桩案子,原来是本省的豪族薛家的公子薛蟠纵奴伤人,打死了人命。 

贾雨村升堂审理,发现事实清楚,就要发下海捕文书,将薛公子捉拿归案。 


门子在旁边瞧着,心里更加明白,这知府的确还不认得官场的道道。门子想定,给知府大人多多使了几番眼色,摇头注目,贾雨村不知就里,就退下堂来,屏退众人,看着门子有什么话要说。 


门子得了机会,心下得意,问道:“老爷一向加官进爵,八九年来就忘了我?” 

贾雨村看了看,说倒是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门子笑道:“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把出身之地竟忘了,不记得当年葫芦庙里之事了?” 


贾雨村这才想起,原来是自己穷困潦倒时曾寄住寺庙的小沙弥,赶忙让座。 

知府与他闲聊了一会,就问起为何不让发签? 

门子故意问道:老爷荣任本省,难道不知道“护官符”? 

这门子不直说薛家的背景,故意说起护官符,是要给自己留个引子。 

知府果然不知,门子故作惊态:这还了得,不知道护官符怎么做官长远,恐怕连命都要丢掉。 

于是趁机将早就备好的“护官符”拿出,一边又细细讲了这薛家的背景。 


这薛家,祖上即是皇商,领的是皇家内务府的差事。 

这还不算,这薛公子的娘出自王家,乃是世袭的伯爵。 

这薛公子的亲舅,是当朝一品的武官,近日又升了九省都检点,整个北方九边重镇都归其管辖,是赫赫扬扬的当朝第一武将。 


薛公子的亲姨,又嫁到了荣国公贾家,也是极品的富贵豪门。 

贾家的老太君又是史侯家的小姐出身。 

这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同气连枝,互相结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样的人家,莫说是小小应天府,就是两江总督恐怕也动不得人家。贾雨村听完这里的内情,也顿感难以处置。 


这里还有别个内情,贾雨村这知府的官职,还是承蒙贾家照应才落到自己头上,有这一层更加难办。 

贾雨村一时被这许多信息冲的脑袋昏乱起来,就问门子:依你看,如何是好。 

门子道:我早已想了个极好的主意在此,然后云云。 


原来这门子,要老爷一边虚张声势发动文书拿了薛家奴仆,这门子在里暗中摆布让薛家人谎称薛公子已经暴病而亡,这样薛家多赔点钱,死者这边也就不闹了。 


新知府沉思道:不妥,不妥。 


为什么不妥呢? 

你想呀,薛公子这等身份,是一定要常出来行走的,将来加官进爵也未可知。

贾雨村若是听了门子的,报一个暴病而亡,这薛公子今后还如何处世?

如此做事,恐怕这贾雨村的官才是到头了。


这事情,一定要替薛公子脱罪的,但是不能这么个脱法。

怎么妥呢?一定要从法理上判薛公子无罪。 


于是第二天贾雨村胡乱判了此案,给了死者家许多银子,这事情就过去了。 

怎么个胡乱法呢?

贾雨村故意把事情搅乱,先定了一个死者冯某因事与薛家仆人当街斗殴,在斗殴中被不慎打死,此事与薛公子无关,只是下人不知轻重。

薛家公子与任命官司无碍,薛家是豪富之家,乐得赔一大笔银子了事。

薛大公子当街指使奴仆打死人的官司,就这么了了。



门子看这官司在自己指点下顺利了结,内心欢喜,原以为自己要发达了,毕竟和知府旧相识,又帮了知府这么个大忙。 

结果不曾想没几日,竟被知府拿了个罪名,判了充军流放。

门子百思不得其解,何以落到这步田地。


在狱中的时候,某天下了大雨,衙门牢房里都无事,一个相熟的老狱头来看望门子。

狱头请门子吃了些酒,算是为后几日的解送充军践行。

门子酒后诉屈,恨骂贾雨村人面兽心。


老狱卒听门子讲了事情原委,叹息一声:这么说来,你这一难,倒也是该着了。

门子惊问:老爹爹何出此言?


老狱头道:“你是见过他落魄光景的,可也不想他如今已经是宪台大人,你还说什么出身之地。

岂不闻陈胜少年时对人言"苟富贵,勿相忘",待得称王时却将来投的同乡杀掉?

你既这样揭短了他,他如何容你。


又这薛大公子一案,你也忒露精了。

宪台何等明锐,难道看不出你提前备了“护官符”,他若真依了你的主意,岂不是留个把柄给你?

我们这等身份,却拿了老爷的把柄,这还不是取死的路么?


薛大公子这案子,需要办的隐秘才周到,你却一头插进去,没轻没重的。

你倒是好心,可也该谨着说,点破点关节老爷自然明白,你自己先存了旁的心思倒收不住了。

却也不想想,这等事,哪是我们能跟着掺和的?

就是老爷自己不想发落你,为了那薛家王家贾家,也必得要发落你”


门子本还叫屈,听了老狱头的话,低头了半晌才道:当真是猪油蒙了心,作了这样的死,悔死我,悔死我!


老狱头也只得宽慰他,到边关挨上几年,指不定就回来了。

其实心下也知道,千里之遥,九死一生的路,能不能到的且难说,回头的路是不要想了。

谷雨轩言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