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名作｜侯波：发一层山水冲一回泥
文摘
小说
2024-07-09 18:12
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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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我在北京上作家高研班，中间有一次聚会，几个同学怂恿我上台唱一首陕北民歌，于是我唱了一首《见不上个面面交朋友》，当时大家听了，直呼叫好，说我是陕北的“阿宝”。——但实在的，是他们少见多怪了，像我哼唱的这三脚猫功夫，其实无论你是在街道上，或者是在山洼里，你所碰到的每一个陕北人是都可以张口就能唱的。
如今，我在延安，是名作家，就像我身边的老一辈的如高建群、曹谷溪、史小溪、裴积荣等每个人开口就能唱几首民歌，像年轻一茬的作家，如：李全文、肖志远、张志江、冯学福、郭愿宏等个个都唱的一手好民歌。每次聚会，其实都是一次民歌的盛宴。记得我前年有一次下乡到安塞，和郭愿宏等安塞作家有一次聚会，当时，聚会变酒场，杯不离手，歌不停歇，直至酒场散了，大家个个还未尽兴，直到下了酒店的楼，到了大街上，郭愿宏还在一个人尽怀抒情，呐喊着唱。谁知就在这时，迎面被一位陌生人拦住了去路，他直接走过来，大声地对郭说：“哎，咱俩PK几首民歌如何？”——我后来多次想过，如果那天我们几个素不相识的人能对唱几首歌，那可真是对我们陕北民歌或安塞民歌之乡的一次大宣传。但可惜的是我们当时的情景，院宏有点喝得多了，面对突如其来的挑战，他一时慒了，没得反映，又兼我们几个人怕担个酒后闹事的名，就不假思索的拒绝了这个陌生人。就这样几人擦望而过，错过了一场真正的民间民歌邀请赛。朋友，这下你知道我们对陕北民歌热爱的程度了吧？我们生于这块土地，热爱自己家乡的一山一峁，亦热爱这块土地生产的一曲一乐， 在我们眼里，这块土地山大沟深，辽远苍旷，世世代代渴望走出大山的陕北人，一个人站在山梁沟峁上，觉得孤单了，或者想起什么悲伤的事了，或者有心思了，有快乐要分享了，就都会唱几句，吆喝几句，这样的民歌与其说是唱给人听，不如说了唱给沟洼听，唱给那些一旁吃草的牛羊听，或者只是唱给自己一个人听而已。“女人伤心哭鼻子，男人伤心唱曲子”，这在陕北是一句老话，正是这样，陕北民歌自诞生以来就和陕北人溶在了一起，成了他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个部分，也是他们个性的一种反映。陕北民歌，在我看来，曲调最大的优势在于豪放而又悠扬，说白了就是声音可以放得开，拉得长，舒得展，尤其是信天游，也叫顺天游，几乎每个人都可以唱出一种新的版本来。歌手在唱时，尽兴而自由，抒情而豪放，唱歌的人可以根据自己的情绪与爱好，根据自己的个性特征，根据自已的音域宽度，自由把握，最大限度的自由发挥。而陕北民歌歌词最大的特点就是直白，直抒胸臆，亲切，自然，沾有泥土芳香，每个词，每个字都落在实处。如：“半夜来了鸡叫走，哥哥你好比偷吃的狗”，“迟不来呀早不来，咋等上娃娃吃上奶”，例如用作标题的这一句，“发一回山水冲一回泥”，它的下一句是“撂一个朋友脱一层皮”。“朋友”在陕北的一种泛指，可以指男女对象，也可以指露水夫妻，是一种情人的泛称。用“发山水冲泥”来比兴，然后用“脱一层皮”来表示两人爱的挚烈。简单而直白，情深而挚热，同时又像情景剧似的，将两人的情感表述的一清二楚，生动而形象。众多的陕北作家都热爱陕北民歌，在我看来在陕北，地域文学与音乐秘不可分的，作家在写作中从遣字造句，从意境描写处处都有民歌的影子。作家从民歌中汲取力量，不断丰富自己，成长自己。作家的许多表现手法都从民歌中来。有的甚至搬过来直接引用。如：《黄土地》中的《女儿歌》，《人生》中“上河里鸭子下河里鹅”，《走西口》中的“走西口”等均已成为经典，这些歌曲的引用为文学作品起到了锦上添花的作用，使文学形象更加饱满圆润。有一段笑话是这样说的：路遥当年在世时，和《白鹿原》作者陈忠实有一段对话，说同样写男女调情，《蓝袍先生》中的调情是穿一身蓝袍在外边的窗台下悄悄地躲藏着，而陕北民歌中的男女调情，是男的背一块羊肉，放声高唱着从山梁上一路下来了，他一边走一边还在唱：“妹子把门开来，妹子把门开，歌哥给你扛回来一条羊腿来。”——这就是自古以来的陕北人，性格直爽，热情似火，热情根本藏不住，也不屑掩藏，相反的，唯巩恐满世界不知道，他们敢爱敢恨，热情奔放、豪放坦荡如此。为此，我甚至有一段时间觉得，我们陕北文学对于陕北这块土地最有力量的描述是陕北民歌，因为至今我觉得没有一篇文章，能够穿透历史，写出陕北人的特质来，看来这一切只得能留给下一代了。我写序这本书的作者叫冯学福，其实他原来是一位作家，也出过两本书，在当地亦小有名气，但近年来，他却迷上了陕北民歌，尤其喜欢上了原生态歌曲，他收集的这本书中有很多是陕北原生态的民歌，是大家耳熟能详的经典歌曲，有一些是好多人根本就没听过的歌曲，同时，也有一部分现当代创作的陕北新民歌，足足收藏了300多首。其实，实话说，近年来网络的兴起，极大地促进了陕北民歌的发展，这里边诞生了一些著名歌手，像王二妮、刘建东、刘妍，马美如、贺国丰、苏文、郭涛、闫丽丽等，他们都有自己代表作与成名作，同时也诞生了一批陕北民歌的创作者，如曹军民、李先峰、高志旺、肖志远等。肖志远本是本地一位诗人，现在还担任志丹县作协主席，诗歌写的很不错，但他后来却创作了大量陕北民歌。记得有一次一位外地的朋友和我一同坐车，他说他最爱听陕北民歌，说完还唱起了“二道糜谷阳洼洼长，我看那妹子好人样，俊个旦旦的脸蛋柳叶眉，你把哥哥心魂魂迷”我一听，就说这首歌是我认识的一位诗人创作的。他不以为然，我当下就拨通了肖志远的电话，并且还找由头将他批评了几句。我现在都难以忘记这位朋友拿钦佩的目光一直望着我。咋样？知道不，我们作协也是人才辈出呢，我们也在为陕北民歌做贡献哩，并且他还是我管着的。知道不？这些新创作的民歌为陕北民歌增加了活力，使陕北民歌的发展有了新格局，新气象，并且，进一步增强了陕北民歌的传播，丰富了中国人对陕北民歌的认知，刷新着中国人民对陕北民歌的视野。冯学福是位歌痴，历时数年，他花费精力，对新旧民歌进行了搜集整理，又花费钱财组织团队拍摄了每首歌曲的MV，他将搜集到的陕北民歌分了类，取名《陕北原生态民歌》，似乎他特别衷爱原生态的歌曲。除此外，为了民歌的传播，他还想了一些独特的办法，在每首歌后都印上了二维码，每个人只要轻轻一扫，唱歌音像的画面就出来了。并且还把书中的民歌制作成了优盘，可以随时插到车上听。——这些当然是有益的，更方便了大家的学习与播放，在新的时期，更有利于陕北民歌的传播。因此，我推存此书，也推荐大家踊跃购买，这本书在我眼里亦有一定的价值。◆侯波，中国作协会员，延安市作协主席。1986年开始文学创作，迄今为止，在《当代》《十月》《中国作家》发表小说上百篇，出版中短篇小说集《谁在那儿歌唱》《稍息立正》《太阳花开》《春季里那个百花香》《胡不归》五本，长篇小说《流火季》（上下）《天下安定》二部。小说多次被转载，并被收录多种小说年选本。2013年中篇小说《贵人相助》获陕西省首届年度文学奖。2015年，中篇小说《春季里那个百花香》获第四届柳青文学奖。2018年长篇小说《流火季》获中华铁人文学奖。2019年，中篇小说《胡不归》获吕梁文学季.马烽文学奖，2022年长篇小说《天下安定》获陕西省第十六届“五个一”工程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