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亚
对我而言，爷爷宛若厚重的岁月，又如流逝的光阴，他以一个勤恳朴素的农民本色，让我读懂了生命的价值和意义。
在我6岁那年，芒种那天，天刚蒙蒙亮，爷爷就已从赵集街上买来了山芋秧。山芋秧苗被麻绳捆成整齐的五大捆，叶片上还滴着露水。爷爷一边笑着一边说，这几捆山芋秧是他好不容易从一个小贩手里抢到的，这些山芋秧品相好，鲜活的样子很是招人喜欢。爷爷点上一支烟，笑眯眯地将山芋秧小心翼翼地在地上摊开来，还说让它们透透气。奶奶在做早饭，正忙着往土灶台里添枯树枝。她只是静静地听爷爷说话，也没有接话，我看到奶奶眉眼里全是笑意。
吃完早饭，爷爷领着一大家子人，去村西头的田里栽种山芋秧。路过上官沟桥头时，刘大爷的声音老远就传来了：“这一大家子要去哪啊？小娃儿手里还提着篮子，这是要去种山芋吗？”爷爷看向刘大爷，回道：“你看你，没见过种山芋吗？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是个正式工，不需要吃田里的苦呢。”爷爷说完这句话，就埋着头往前走。到了地头，我看到二亩地被整整齐齐地犁成了一行行山芋垄。三姑和妈妈插山芋秧，我跟着姐姐给山芋秧浇水。爸爸常年在外打工，农忙时也没能抽身回来，挑水的重担只能压在爷爷的肩上了。
记忆中，那年天气热得早，六月上旬的天，到了晌午时分就很热了。我抬头看山芋地，远处近处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忙碌的身影。爷爷挑水要到不远处的水沟里，挑水上坡时很是费劲，下坡时坡陡路滑还要当心，他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了。那些汗水从爷爷黝黑的脸庞慢慢地流下，我看到他不时地用衣袖擦拭着，没有向我们说一声累，道一声苦。这是我第一次跟着家人在田里干农活，也是第一次看到爷爷干活时那样的吃力。那一天，我学着姐姐的样子也卖力地给山芋秧浇水，希望得到爷爷的表扬。很多年以后，当我想起种山芋那件事时，才恍然所悟，孩子做事总希望得到大人的表扬，而大人做事只是为了生活的本分。
那年立冬前夕，气温骤降，门前菜地里的大葱已到可以出售的时候了。爷爷平日里对大葱精心打理，呵护有加，大葱长势喜人，五棵份量就将近一斤重了。爷爷说，这一块菜地，少说能收一千斤。爷爷还掰着手指说，按这样斤重算下来，这一茬能卖个五十块钱呢，今年一家人能舒服的过个冬天了。就在爷爷掰手指的那一刻，我这才发现他那双满是老茧、因劳动受伤的手。大概是想到大葱能卖个好价钱，爷爷的脸上下意识地露出了笑容。
庚辰年中元节那天，爷爷因病去世。想念爷爷时，我就挤在奶奶的床上。奶奶的床不大，但很温暖。天气冷的时候，我总是喜欢躲进奶奶的怀里，听她讲过去和爷爷一起经历的故事。每次跟奶奶睡觉，我总是期盼着爷爷的身影会出现在我的梦中。如果能再见到爷爷，我会问问他，这一辈子有没有做过让他觉得幸福的事情？有没有觉得活着的时候太辛苦？我印象中的爷爷，每天都是在忙碌中度过，没有过上一天安生日子。现在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了，他却早早地离开了。在我童年的意识中，我总是固执地认为只要自己睡在奶奶的床上，肯定能梦见爷爷。
在没有爷爷身影的生活里，他像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静静地拂过我的心头，那一抹抹儿时的记忆如今都泛化为一垄垄农田，温润我的心境，浸润我的心灵。回忆是一场没有开场白的电影，有平淡也有深刻，有遗憾也有缅怀。
作者简介
陈亚，淮阴区人大代表，高家堰镇街西村会计，中共党员，毕业于南京林业大学。热爱文学，偶尔涂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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