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故乡】村里的人‖一风
文摘
生活
2024-10-25 00:01
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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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在一个有着三十来户人家、百十来号人口的小村庄。这个村庄里，曾演绎着我少年目光里的多彩生活。在我走过几十年生活的沟沟坎坎之后 ，恍然醒悟那个小小的村庄，俨然就是社会的缩影。那年除夕上午，李四爷家不知怎么房子失火了。我在家里闻声跑到小路上，但见邻居们慌张的身影在奔来忙去。有的拿着脸盆，端着水往失火的房子跑；有的挑着水桶，直奔村前的水沟去担水；还有的拿着提桶奔向村后的水井……麦秸的屋顶，在干燥的冬日，火势迅速漫延开来。头天下了一整天的雪，还没来得及融化，经夜里一冻，路面光滑。人们既要忙着救火，又要小心脚下地面滑。我和村上好多小孩子远远地站在路边看着，先前火势凶猛时，看得让人害怕。后来，火渐渐地灭了，浓烟在半空中随着细微的寒风飘向远方。三间茅草房子，被烧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被烧得焦黑的仍然冒着烟的房梁。李四娘坐在地上号淘大哭，她一会儿哭喊着再也没有这个家了，一会儿诉说着李四爷去县城卖粉条回家来她怎么交代……大妈大娘们一边安慰着李四娘，一边跟着抹眼泪。快到午饭时分，李四爷骑着自行车回来了。他见自家的房子被烧掉了，铁青着脸，扔掉自行车，嘴里骂着娘，捡起一根木棍就向李四娘打去。邻居们赶紧上前夺那根举起的木棍，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一些我听不清的话。生产队长、结巴李大爹吩咐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在李四爷家门前的菜地里搭起了一个窝棚，还吩咐大家，下午各家蒸好馒头，每家送一些过来，年还是要过的。下午，母亲蒸好馒头，让我用大海碗拿了两个红小豆馒头送给李四娘家。我端着馒头来到李四娘家的窝棚前，他们一家五口人正围坐在被窝里。李四娘看着我拿来了馒头，刚说“大风子啊……”话刚开口，就哽咽起来。李四爷坐在窝棚门口处，他闷头抽着烟，叹着气，一句话也没有说。转眼到了春天。村里的人们除了种好庄稼，还侍弄起自家的菜地。一天早上，我还没起床，就听到屋外一阵慌乱的声音。我赶紧起来，跑到门口，就听邻居张大娘对母亲说，大嫂子啊，不好了，小老巴狗用石头把小五爷的头给砸伤了，淌了好多血啊……小老巴狗和小五爷是亲堂兄弟，两家住隔壁。说话当儿，村上人一窝蜂向出事点奔去。等我跑到时，好多人在菜地里围观。李四爷、张大爷、李二爹、李三爹，他们正用麻绳绑着凉床，然后，将太阳穴出血的小五爷抬上凉床。接着，他们两人一组，用扁担抬起凉床，将小五爷往医院送。这时，小五爷的四哥放出狠话，等抓到小老巴狗，不把他打得半死不算。
早饭后，听张大娘说，早上二奶奶（小老巴狗母亲）在门前翻菜地，小五爷用铁锹多占她家半锹土。二奶奶认为小五爷家菜地越界了，哪里肯让呢。二奶奶平时说话嘴巴就不干净，虽然她是小五爷的亲二娘，但一大早小五爷被她没三没四地骂着，心里自然不痛快。二奶奶嘴巴不饶人，小五爷被气得就推了她一把。结果二奶奶脚步没迈开，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小老巴狗见母亲被堂哥推倒，随手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就砸了过去。谁能料到，这块石头竟砸在了小五爷的太阳穴。张大娘还说，小五爷的命能不能保住难说呢。小五爷有兄弟6个，而小老巴狗只有一个大哥，还在部队。一个人怎敢面对6个兄弟？识时务，小老巴狗从此离开了村庄。几年以后，村上人传得神乎其神，说小老巴狗在外学得了一身武艺，一个人能打二十个人，他准备回村庄了。夏天到来之前，玉米还在长势阶段，各家各户都要给玉米施肥。那天早饭后，小路边上的李大奶和她的儿媳妇李大娘因为抢粪水在门前吵开了。李大奶声音很响：“你们都来看看啊，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啊，骂婆婆就像骂自家小孩子一样啊！”李大娘说话更凶：“有的人腿快，想赶着去投胎呢；有的人手快，抢粪水当水喝呢，多喝多占也不怕撑死……”母亲去劝架，我跟着去看热闹。李大奶和四姑母女俩抬粪水，李大娘和李大爷夫妻俩抬粪水，母子分家分田没分茅厕，为多抬粪水婆媳起了争执。四姑一边不住地劝她母亲不要再说了，一边拼命地劝她嫂子不要再骂了。李大爷是独生子，平时话就少，看母亲和媳妇吵架，他一时不知所措，就愣愣地杵在那里，尴尬得像一根木桩。吵了一早上，又没吃早饭，两人可能都吵累了，李大娘用沙哑的嗓子对母亲说，大嫂啊，我吵也吵不过她，抢也抢不过她，她就是阎王爷，她骂谁都是应该的。大嫂啊，听你话，我不吵了，给自己积点德。一听李大娘说给自己积点德，我看到李大奶被气得直喘粗气，用冒火的眼睛狠狠地瞪着李大娘。几个月后，李大娘欢欢喜喜地让李大爷买木料，为四姑做嫁妆。李大奶高兴得不得了，连连夸赞李大娘，说让她花钱了。李大娘说，姑嫂姑嫂，笑笑吵吵，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岁月流淌不息，可谓物是人非。抚今追昔，想起村里那些过往的人和事，不觉人生就是真情与利益交错、亲情与是非交融的一幅生命的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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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风，原名李业峰，淮阴区赵集人，退役军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现为上海某刊物编辑。出版散文集《格桑花开》《生活暗示》《心里的那条河》《天空的眼泪》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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