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以民族文化为基础的民族医学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开展了少数民族的识别工作,识别的标准,就是民族的定义。“民族是在一定的历史发展阶段形成的稳定的人民共同体。一般来说,民族在历史渊源、生产方式、语言、文化、风俗习惯以及心理认同等方面具有共同的特征”。有的民族在形成和发展的过程中,宗教起着重要作用。
民族文化是民族识别的重要因素。民族医药是各民族人民与生俱来的需求。各民族在历史上都有自己的医药创造和医药积累,形成了自己特有的民族医药。这些民族医药的形成和发展,与当地人民所处的自然环境、生活方式、疾病状况、文化水平有密切关系,它是一种长期积累与发展的过程。他们的医药知识有多有少,或存或失,但不会完全没有。其中,历史上有文字的民族,其民族医药的保存、记载、梳理、传承、发展,都比较好。不仅有丰富的临床经验,而且有不少的理论建树。历史上无文字的少数民族,其民族医药全凭口传心授,缺乏文字记载,容易消失,于是也就很难被现代医学及卫生行政当局所认可。但是,无论是历史上有文字记载的民族医药,还是无文字记载的民族医药,都是中华民族传统医学宝库的一部分,为本民族人民的生产生活和繁衍昌盛做出了贡献。
(三)中医学与民族医学的原则区别
中华民族是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大家庭,民族文化的交融互鉴是历史的正常现象。一般来说,历史上有文字的民族,文化的凝聚力、保护力比较强,其民族医药积累丰富、著于典籍、自成体系,如藏医学、蒙医学、维医学、傣医学、朝医学、彝医学、哈萨克医学等。历史上没有文字的民族,特别是人口较少,周围被大民族笼罩着、庇护着的少数民族,其原生态文化处于弱势地位,容易受到外来文化尤其是主流文化的冲击,以至被渗透、被同化。表现在传统医学方面,也是这样。总的来说,中医学和民族医学是互相交流、互相渗透的。中医学对民族医学产生过巨大的影响,有不少中医学理论被民族医学所接受,或者被断章取义地应用;民族医学中也有不少医技和药物被中医学所吸收,日久成为中医学的一部分。如张骞通西域,就给中原地区带来了胡麻、石榴、红花、葡萄、胡芦巴等。《黄帝内经·异法方宜论》说,砭石从东方来,毒药从西方来,灸焫从北方来,九针从南方来,这说明中医学的发展吸收了许多民族医学的成分,而民族医学受到中医学的影响更深、更大。如广西壮族自治区环江毛南族自治县的毛南族,历史上本来是有传统医药的,但乾隆嘉庆年间当地有一位读书人谭妙机(1771—1849),只身赴四川峨眉山问道学医,返乡时把中医知识带了回来,而后行医授徒,和当地的草医草药结合在一起,以至毛南医药中有较大的中医成分,这就是一个比较突出的例子。
但不管怎么说,有民族差异在,就有民族识别在。从总体上讲,民族医学和中医学之间,不是大同小异的问题,而是小同大异的问题。民族医学不是中医学的某个分支,不是中医学的地方化或民族化,两者有原则的不同。在学术上,民族医学是中医学平等相待的姊妹。它们之间的区别,主要有四点:一是自然生境不同。医学是人学,自然环境、气候物产、人种体质、饮食食品、生活习俗都有了变化,疾病谱和医药焉能相同。
二是文化背景不同。中医学的文化背景是儒、道、佛三教合流,以儒、道为主。藏医学是以藏传佛教为文化背景,更早有象雄文化的根子。蒙医药以藏传佛教为文化背景,也残留萨满文化的影子。维医药以伊斯兰教为文化背景,受阿拉伯文化的影响较多。伊斯兰教传入西域,一般认为是在10世纪。11世纪初,阿拉伯地区出现了一位伟大的哲学家和医学家伊本西纳(西方称阿维森纳),他的《医典》一书代表了那个时代医学的高峰,被阿拉伯地区、欧洲和北非诸国奉为医学指南。在中世纪,欧洲一直将该书当作权威的医学教科书沿用了800余年,其中的许多内容可追溯到古希腊文化。还有不少少数民族以多神崇拜、图腾崇拜为文化背景,他们的传统医药呈现出多种多样的面貌。这些民族医药文化,显然都和中医药文化有很大不同。
三是医学理论不同。中医药的基本理论是阴阳五行、脏腑、经络、气血、四诊八纲、四气五味、升降浮沉等。藏医药以地水风火空“五源”学说和隆、赤巴、培根“三因素”学说为理论核心。维吾尔医药的基本理论以火、气、水、土“四大物质”和四体液学说(胆液质、血液质、黏液质、黑胆质)为基础。傣医药受印度南传上座部佛教和古印度医学的影响,以“四塔”(风、火、水、土)、“五蕴”(色、识、受、想、行)为基本理论。壮医药以阴阳为本,天、地、人三气同步,脏腑、骨、肉、气血,“三道”(气道、谷道、水道)“两路”(龙路、火路)和“巧坞”主神为基础理论,如此等等。
四是医技方药不同。中医常用中药约400~600味,分布在全国各地,有“一方吃全国”之称,外加一些进口药(南药),药材部门经营的中药约1000种左右。藏药则以青藏高原的植物药、动物药、矿物药为主,加上从南亚等地的进口药材,其中诃子(阿鲁拉)是“药中之王”。维吾尔医药主要以新疆和西亚、阿拉伯的植物药及《海药本草》中的香药为主。同样是灸法,中医用的是艾(菊科植物艾的叶子),藏医用的是火绒草(菊科植物分枝火绒草的全草)。同样是拔火罐,壮医用在草药里煮过的竹筒,增加了药效。浸煮药罐的草药有杜仲藤、三钱三、五爪凤等,具有祛风除湿、散寒止痛、舒筋活血、拔毒消肿的作用。大黄一味,中医用于泻下,回回医学用于“燥湿排浊、吸收炎性体液”。
因此,从自然环境、文化背景、理论体系、医技方药四者来看,中医药和民族医药是有原则不同的,笼统地说民族医药是中医药的一部分是不妥的。
(待续未完......)
来源:《民族医药与民族文化》
作者:诸国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