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新生!罗马治下的迦太基

文摘   2024-10-24 11:58   山西  
启笛:智慧有回声

罗马已经是世界的主人,但只要迦太基这一名称还存于世间,它就永远不可能高枕无忧。

——维莱伊乌斯·帕特尔库鲁斯,《罗马史》


公元前 146 年春天,在漫长的第三次布匿战争后,小西庇阿统帅的罗马军团最终攻克迦太基。随后,经历战火洗礼的城市几乎片瓦不留,还坚守在此地的居民只能在绝望中放火烧毁了自己的家园。弗洛鲁斯记述,这场大火整整持续了 17 天,然后再由罗马士兵一斧一镐地将残迹彻底铲除。没有人能获许居住于此,也没有人能在此开垦农地,整座城市及近郊被施以令人生畏的诅咒。自此,迦太基城已成为断壁残垣的代名词,似乎注定要沦为“永远的牧羊之地”。
“迦太基必须毁灭!”这曾是罗马一代人的立誓。然而沧海桑田,时过境迁,一个世纪之后,这座曾经让罗马人咬牙切齿的城市终于浴火重生,重新屹立在阿非利加海岸之上。罗马可以一时毁灭迦太基,但终究无法阻挡这座城市重新绽放它的光辉。


1

迦太基的新生


公元前46年,恺撒在萨普苏斯战胜了努米底亚国王尤巴一世,落败的庞培和尤巴的残余部队仓皇而逃。在离开非洲前往撒丁岛的卡拉利斯之前,他对乌提卡和札马的两位阿斐利加行省的执政官下达了指示,要求重建迦太基。很可惜,恺撒在实施他的建城计划之前就遭遇了暗杀,继承他的建城意志的是他的养子屋大维。屋大维在公元前44年将3000名新移民送至此地定居,使得新迦太基有了立城的基础。
将新城建立的日期确定在公元前44年,主要依据是20世纪初以来的考古发现,尤其是一组建设在比尔萨山顶平台的挡墙——著名的双耳陶罐墙:7~8层装满沙土的陶罐彼此相叠,每层之间以0.5~0.6米厚的土层相隔;墙体宽度为4.4米。在山丘南角出土的部分陶罐上印有装饰画,对它所进行的年代推定结果显示它绘于公元前43—前15年。



恺撒和屋大维的新城建设有两点考究,首先,是要努力掩盖古代迦太基的遗迹,包括那些能令人想到它的过往、代表它所象征的权力和仍受制于禁令的这片土地上的一切。具体方式是通过巨大的土方工程将它们掩盖,再填平地面。
另一方面,作为一项殖民地建造计划,新城的修建需要依据相应的框架来对它的建造空间进行具体规划。现阶段的成果表明,整座城市的中心点位于比尔萨山岗的平台之上,与今天的圣路易主教座堂穹顶所在的位置相重合。比尔萨山岗的平台近似一个正方形,边长约1.7千米,由四个巨大的的矩形空间构成。
考古探测的结果显示,城市的建设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从殖民地初期开始,持续了近一个世纪,主要工作是建设山岗平台;第二阶段的主要工作则是建设位于西侧的图书馆和位于东侧的司法大会堂。


一个新的迦太基正在苏醒。
正如希腊地理学家斯特拉波所述,迦太基有如“停泊的海船”,坐落在一个得天独厚的“半岛”之地,在突尼斯湾和古老的乌提卡湾之间,通过密集的道路网络与大陆紧密相连。海洋与陆地的双重优势使得迦太基在后来的几个世纪里成为了西地中海和利比亚北部地区最重要的城市,光芒所及之处,从菲利尼斯兄弟祭坛一直延伸到大西洋,就像是“非洲的罗马”。

2

成为“非洲的罗马”


公元前29年,屋大维将军团中的3000名老兵派往迦太基,安置在大平原里梅杰尔达河两岸富庶的谷物种植区。在迦太基新城建成后,第二批定居者来到新城广阔的“乡村领土”之上,组成了83个社区。总之,将在这片西罗马地区的殖民地上繁衍生息的,有罗马人,也有努米底亚人。
先是恺撒解除了此地的禁令,接着是屋大维完成了建城计划——显然,作为征服者的罗马人并不想复兴迦太基往昔的辉煌,而力图将它打造为阿非利加行省的新首府。


为了促进城市的繁荣,屋大维将罗马帝国城邦的优待政策也搬到了迦太基。但凡居住在迦太基的异邦人,无论他们是83个社区中的居民,还是自公元前 44 年起就已居住于此地的老土著,均可获得罗马帝国的公民身份,这极大地提升了迦太基这座新城的亲和力与吸引力。
到了公元前28年,迦太基甚至获得了自治权,成为了整个西罗马地区唯一拥有此特权的城邦。
迦太基城市事务的管理权掌握在元老院成员的手中,元老院可以决定每年一度的行政长官人选,就像大海对岸的罗马城。迦太基元老院的人数随着城市的发展不断增加,在3世纪左右就已经达到了几百人。据后来叙利亚主教赛勒斯的狄奥多勒描述,这是一个“非同凡响的长老议会”。
正因如此,当君士坦丁大帝决定将罗马元老院的人数从300名增加至2000名时,一部分来自迦太基元老院的成员也获准进入中央议事。来自迦太基的元老院成员加入“首席委员会”后,在被各式铭文提及时,会直接以“迦太基的灵魂人物”(principales almae Karthaginis)的缩略形式“PAK”进行指代。罗马还会用“alma”修饰迦太基,喻指这片非洲领地上的土地广阔丰饶。


面对迦太基的崛起,居于首位的君士坦丁堡并未完全退让,因为如果迦太基无意屈居第三,它也不敢奢望能排到它们都曾位列的第二名。

——马格努斯·奥索尼乌斯,《名城榜》


特权和优待的成效是显著的,据《岁时记》(Fastes Italica)记载,同年的7月15日,迦太基就已然“重现、修复和重建”了。
新的广场、司法宫、元老院坐落在比尔萨山岗上,港口恢复使用,房屋、神庙、剧场等公共建筑拔地而起,各式学院也敞开大门广收门徒。寻求住所和食物的穷人,伺机追求刺激的富人和赌徒,教师和学生等从四面八方慕名来到这个有300多公顷城市面积的大都市。
渐渐地,迦太基成为了当时最宏伟也最具有魅力的城市之一。439年,当迦太基城被汪达尔人占领时,作家萨尔维努斯(Salvianus)在他写于约440年的著作《论上帝的统治》(Du gouver ne ment de Dieu)中仍将迦太基称作“非洲的罗马”。


3

文艺之都


迦太基城由元老院掌权,但真正的管理者是由两名执政官(市长)和两名市政官组成的双重机构。比如,在公元前29年迦太基城市基本建成之后,著名的执政官马库斯·凯里乌斯·菲勒罗斯就负责每5年向迦太基治下的83个异邦人社区征一次税,确认定居者社区和异邦人社区的领地界限,修建特鲁斯女神庙等——当然也是从那时起,迦太基也开始盛行瑟雷斯女神(Cereres/Ceres)崇拜的习俗。
在迦太基,罗马神系之中的所有神祇都拥有专享的居所,重要的神庙位于比尔萨山岗及广场四周。今天的圣路易主教座堂就建在当时的城中心,今天的埃斯库拉庇乌斯神庙就建在古老的埃什蒙神庙遗迹之上。迦太基与其他罗马非洲城市的宗教传统大致相同,主要信奉孔科耳迪亚女神和司掌富裕与丰饶的神灵。



公元之初,迦太基就已经是一座古城,但它即便曾遭废弃,曾布满残垣断壁,依旧吸引着不同时代的充满好奇的探访者。


即便是那些每日来到迦太基,对它细细观赏、凝神静思的人们,都能在每一次的游历之中发现一些曾被忽视的精彩之处……哪怕我们将北非的所有居民聚集于此,将这里的一砖一瓦搬走运往他处,迦太基也不会消失。

——巴克利,《道路与王国之书》


诚然,从综合实力和军事力量来看,曾经的迦太基才有资格被视为与罗马势均力敌的对手,但自5世纪和6世纪起,它在教育领域所获得的辉煌成就和在人文、哲学领域的强大师资力量令它再次与罗马并驾齐驱。
作为罗马的殖民地,也作为一个大城市,迦太基的公共日常生活安排里少不了与罗马城相应的节日庆典。从迦太基城纪念性建筑的规模和种类中,我们可以想见公民们对包括竞技、海战、赛马、戏剧等节庆娱乐活动的痴迷。
11世纪的阿拉伯地理学家和编年史家伊德利西这样描述迦太基的圆形剧场:“由拥有约 50 个拱门的拱廊构成……每个拱门的拱券下部都饰有各式浮雕,刻画了各式造型奇特的人物、动物及船舰,每一幅无不充满无限的艺术巧思和精湛的工艺技艺。”



这个圆形剧场建于1世纪初,可容纳约27000名观众。它在2世纪遭遇过火灾,而后被修复扩建,容量扩展至4万人。与罗马的斗兽场一样,这里似乎也出现过海战表演的精彩场面,附近的马尔加亚蓄水池可以为它提供水源。这座专用于举办角斗士对决和狩猎竞技会的圆形剧场因曾在203年3月7日对基督教徒施以兽刑而人尽皆知。
除了拥有丰富的娱乐活动,迦太基也是当时名副其实的“文学之都”。写作《忏悔录》的诗人圣奥古斯丁曾来这里研习过修辞学,而当时最出色的写作者,如阿普列尤斯、特土良、居普良、诗人尼米西亚等,都来自迦太基或选择在这里定居。
作为行省的首府,迦太基承担了很多行政职能,存在大量亟需记录和整理的文书和账目;同时,出于人口构成和交流的需要,也拥有包括拉丁语、布匿语、希腊语,甚至希伯来语在内的多种通用语言,这就要求城市为其中活动和工作的人员提供培训课程,从简单的语言学习、数字处理,到谨严的修辞学和法律,也间接地,通过教育事业的繁荣推进了此地文艺事业的发展。有了这样的基础,迦太基在后来才能成为了基督教拉丁化的起点。







一座城市的繁荣是全面的。当罗马帝国晚期陷入危机时,包括迦太基在内的大城市能够利用自己在行政、地理位置上的优势暂时延缓危机的到来,甚至从中受益,延续恢宏,但狂欢终有尽头。


我来到迦太基,在我的四周弥漫着的,是一锅正在沸腾的罪恶之爱所发出的喧嚣之音。

——圣奥古斯丁,《忏悔录》


公元439年,汪尔达人对迦太基发起总攻,华美的城墙没能抵挡住短暂而猛烈的攻势,城市中央那些曾经热闹的剧场和剧院如今成为了罗马士兵的避难所,最终也难逃被烧毁的命运。这个曾经复活的古城又迎来了历史的落幕。



考古与历史
以物见人探寻历史细微,以史为鉴求索人间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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