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正值台风过境,当我为是否要更改山寺之行而纠结时,师父这样回复我。这寺是台州天台山通玄寺,藏在天台山深处。上山的路蜿蜒曲折,一路上不见其它车辆,只有两侧的树木青翠扑面而来。当车辆行驶到山顶的一小块平地,有狗吠声相迎时,我便知道大约到地方了。通玄寺本为古寺。五代禅宗法眼宗二祖德韶在天台山寻遍智者大师的足迹后打造的古刹。那句著名偈言:『通玄峰顶,不是人间,心外无法,满目青山』诞生于这佛殿之间。如今,往昔的山寺模样早已不见踪迹。只余下前后两座大殿。通玄寺资历最老的原是一位年长的和尚,但已经年逾古稀,你偶尔能瞧见他坐在寺边上打盹。如今,大多数时候真正在守寺的是通玄寺里收养的柯基。千鹤松是新的主事师父,在他的主持下新修了住宿区,也便是我入住的慧照院,并且通玄寺大殿的重建计划也已经提上日程。通玄寺里猫猫狗狗着实多。客人养不过来的狗都给师父接收了。他们在寺里安了家,也拥有了自己的名字:秋田叫小虎,边牧叫美美,柯基叫来福,拉布拉多叫帅帅。我待了两日,大致摸清了他们的活动范围。美美迎客,柯基守大殿,帅帅看院子,各司其职。猫也不少。缅因、金渐层、橘猫……感觉寺里还藏着一个国际猫咪宿舍。我到走廊上吹风,就时不时能看到喵师父在来回踱步。如果,你听到木地板的走廊上有万马奔腾的声音也不比太过惊讶,那一定是猫猫们在追逐了。当然了,大多数时候它们就藏在各处打盹。哎,可真是令人羡慕的猫生啊。我住在慧照院二楼,房间是标间,玄关挂字画,香炉里烧沉香。整体布置以原木色为主,再搭配蓝白格纹的床单,简单、干净。最让我难忘的自然是这个大大飘窗,适合闲坐,饮茶。是的,还配备了成套茶具,两泡单枞水仙。水是山泉水,打开水龙头直接接就行。山寺的生活清简但自有规矩。早起打坐、抄经、诵经、喂鹿、打扫庭院,日子在规律性的重复中往前推进,也会形成了一种崭新的平衡。打坐讲究的是聚精会神的放松,但我显然不能体会它的奥秘。盘坐时,非但没能清空大脑,反倒是各种想法在脑海里走马灯花。而且早上6点起来的作息,也令我浑浑噩噩。我这个笨拙的肉身,终究还是杂念太多。倒是抄经,很快让我进入了某种心流状态。注意力都专注在如何描摹一笔一画中,不觉时间流逝。抄好一份心经后,还要再到佛前拜三拜,和佛祖示意功课完成。迟钝的感官也在山水间逐渐被修复,看晚霞、看月出,听虫鸣、听犬吠,吃素斋,让清洁的食物喂饱身心。不早不晚,正好赶上四川文殊院的厨师来探访,在山寺里吃了一顿菌菇宴。牛肝菌、虎掌菌、松茸……都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师傅、住客再加访客,一共坐了两大桌。这顿晚饭越做越隆重,最终被搬到了大殿里,在弥勒佛边上吃的。何德何能,与我佛共进晚餐。但我又在暗自在心里感慨,这算是佛缘不浅吗?
虽然台风过境,庆幸没有受到很大影响,倒是带来了凉爽。云雾锁满山头也让让山寺的意境,在雨后看得更为分明。
并且,还附赠了一晚辉煌的晚霞落日。
那时我们正在大殿里认真吃晚饭,突然有人望着窗外惊呼,一个接一个放下筷子,往殿外跑去。我见势也连忙跟上,原来,窗外有如此这般绚丽的晚霞正在发生啊!
粉红色的晚霞,把天空染透。晚霞消散于远山之间,直至暮色深沉。除了这片擅长于酝酿奇迹的天地,世界与我无关。
通玄寺所在地天台,曾经是中华文化的桃花源。衣冠南渡和靖康之变,两次北方大移民,一次次北方的动乱,一次次南迁来的人就藏在深山老林里。这也给天台带来了迥异于浙江其他地区的饮食风格。麦饼、饺饼筒、糊拉汰等麦制品的百变化身,就是历史的变革在食物上的体现。下山之后,我也准备去好好寻觅一番。天台山也是适合云中访仙的地方。我之前重走唐诗之路时,来过天台山一趟。全唐诗2200多位诗人,400多位都来过天台山。它曾经是诗人心中一块闪耀的高地。
诞生于此的天台宗,是第一个中国佛教开创的本土佛教宗教。那细雨迷蒙间美丽的国清寺啊,更是让我愿意原谅江南的梅雨天。
有人说天台山是藏在深山里的东方『耶路撒冷』,有人认它为浙江的仙山,爱它是清幽的。
我知道现实之外,一定还有一个藏在文人墨客心底的天台山。青山隐隐路迢迢,总有人循着前人留下的蛛丝马迹来寻仙问道,在山水中寻找寻找自己心中的道与义。
揣着这些遐思,我在山寺睡了个饱觉,内心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