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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設計完備,不如說是運氣使然,探討保證核武器安全與保衛美國免受核攻擊之間的脆弱平衡關係。
——施洛瑟:《指揮與控制》中文版封底
施洛瑟《指揮與控制——核武器、大馬士革事故與安全假象》中文版宣傳辭言簡意賅。從人類發明核武器、進而“和平利用核能”至今,尚未造成大範圍的毀滅性危機,也許真是“運氣使然”。
……儘管自1945年8月之後就再也沒有發生過核武器摧毀城市的事件,但是,沒有人能夠保證這種好運會一直持續下去。
現在看來,柏林墻的倒塌就像是古代史一樣。一整代人已經平安長大,他們沒有體會過持續了近半個世紀和威脅要毀滅整個人類的冷戰衝突中的那種恐懼與焦慮。
——筆者黑體加重;施洛瑟:《指揮與控制·作者按》
一、重型核導彈的日常維護事故
最受廣泛關注的,當然還是核武器。譬如,泰坦~2導彈搭載W~53熱核彈頭,“爆炸威力高達900萬噸TNT當量,大約相當於二戰中投下的所有炸彈——包括投向日本的兩顆原子彈——爆炸威力總和的三倍。”“泰坦~2導彈被設計成可在一分鐘之內發射並擊中六千英里(約9556公里)之外的目標。……它依賴於兩種‘極易自燃’(hypergolie)的液體推進劑——一種是火箭燃料,一種是氧化劑。兩者一旦相互接觸,就會立即猛烈地燃燒。”
能在一分鐘之內發射的熱核導彈,其發射過程的每一個步驟,必須以秒來計算。如果發生了誤差或事故,怎麼辦?
《指揮與控制》著重描寫了泰坦~2核導彈日常維護期間發生嚴重事故的一個場景,1980年9月18日阿肯色州大馬士革鎮附近374~7號綜合發射場,這是第308戰略導彈聯隊管理的“阿肯色州18個泰坦~2導彈綜合發射場”之一,“每一個都配備了一枚導彈以及一個四人戰鬥值班小組。”這18個發射場“散佈在小石城空軍基地以北60英里、東西長30英里的廣闊土地上。這些導彈互相之間間隔7~10英里遠,如此一來,即便蘇聯發動突然襲擊,一個彈頭也只能摧毀一個泰坦~2號導彈發射井。”換言之,當地還有另外17枚核導彈蓄勢待發動反擊,每一枚的爆炸當量都等於二戰中所有炸彈“爆炸威力總和的三倍”。
“如果戰略空軍司令部下達了緊急作戰指令,每一個導彈戰鬥小組的軍官都將面臨一個結果幾乎難以想像的決策。奇爾德斯將會毫不猶豫地遵守作戰指令,下達發射命令。”而泰坦~2導彈瞄準目標的地點,“有一些在蘇聯,其他的則在中國。”
1980年9月泰坦~2導彈事故的起因並不複雜:因為一次日常維護程序中的小小疏忽,九磅重的扳手套筒從工作平臺間隙掉落並砸在導彈上,極易自燃的“燃料從導彈上被砸破的孔中噴射而出。……除了W~53彈頭以及成百上千磅推進劑之外,發射井中的許多其他東西也能夠被引爆。”隨之而來的,“發射井著火了”,所有地面人員全部撤離,指揮中心被遺棄。事故發生近三小時,“肯尼迪指揮部的回復:在沒有得到奧馬哈戰略空軍司令部總部的批准之前,任何事情都絕對不要做。”
根據書中簡單描述的導彈發射啟動流程,“數十秒之內就可以發射出去。大約半小時之後……命中目標。”一旦發射出去,導彈戰鬥小組“無法在導彈飛行途中將之摧毀或者發射另一枚導彈。發射場被設計成只能使用一次。”不過也有若干保險機制:一個人無法同時開啟距離較遠的兩個發射開關的鑰匙,以符合“雙人制”規定;發射控制中心和已裝載彈頭導彈的發射井,也有警示標語“禁止獨處”。此外,負責控制導彈發射氧化劑注入的“蝶閥鎖”配備專門密碼,只會隨“戰略空軍司令部的緊急作戰指令一同傳送”到發射場。
蘿蔔快了不洗泥,更何況,“導彈造價昂貴,這也限制了對其進行飛行測試的次數,以及發現它在哪些地方可能出錯的機會。”譬如,烏龍百出的第一款洲際導彈“蛇鯊”(Snark),“因為偏離目標而出名”,測試表明“只有三分之一的‘蛇鯊’導彈能夠飛離地面,”最離譜的是1956年“一枚本應最遠飛到波多黎各的‘蛇鯊’導彈不知何故繼續保持飛行”,而且無視靶場安全人員多次發送的讓其自毀的指令,而且多架戰鬥機昇空準備將其擊落時“就是找不到它在哪裡”!就這樣,緬因州的空軍基地仍有幾十枚“蛇鯊”導彈各自“搭載了400萬噸當量的彈頭”,進入警戒狀態。
泰坦導彈的前一代——“阿特拉斯”導彈,也有“一系列戲劇性的、廣為人知的不幸事故”,包括“在發射臺上發生爆炸,或是大大偏離預定路線,甚或是從未飛離地面。儘管如此,首枚‘阿特拉斯’導彈還是於1959年進入戰備狀態。”
過於簡單的電氣系統增加了事故過程中發生全面核爆炸的風險:“一種只需要從投擲系統接收信息就能夠解除保險的武器,將只會接收這種信息並對此做出反應,而不論這種信息是不是有意為之。”
——施洛瑟:《指揮與控制》
4、新澤西州,存放“波馬克”導彈的混凝土掩體因一個氦氣罐破裂引發的火災導致兩次爆炸,一個半小時後消防員才能返回現場開始滅火操作,“高爆炸藥已起火燒毀”沒被引爆,“而核芯則已經熔化在地板上”,“消防水帶裡面的水從門底下沖走了钚殘渣,沿著街道流入了一條排水溝。”
時間回溯幾年,“在1957年空軍的例行訓練之中,每320次飛行就有一枚原子彈或氫彈被非故意地投棄,而B~52轟炸機似乎會以每飛行兩萬小時就有一架墜毀的速度發生事故。……這意味著戰略空軍司令部的空中警戒每年將導致大約12次攜帶核武器的墜機事故出現,另加七次核彈被從轟炸機上投棄。”而且,“比技術挑戰更讓人憂心的是人為錯誤和破壞的風險。”
將時間跨度放大到十年,數量更為驚人。一份解密文件“列出了1957年夏~1967年春這一段時間內的‘涉及核武器的事故和事件’。……它還描述了數百起輕微事故、技術故障和看起來平凡的小事”。什麼是“看起來平凡的小事”?例如“一個馬克49彈頭因爆炸螺栓腐蝕而發生爆炸,從‘朱庇特’導彈上炸飛;安裝在一枚‘奈基’導彈戰鬥部中的W~31彈頭在短路之後冒出滾滾濃煙;位於英國某發射場的一枚‘雷神’導彈的制動火箭發動機突然點火,令值守人員大吃一驚;……”比事故本身更令人不安的是,“一次又一次,安全問題不僅向公眾隱瞞,也向那些每天處理核武器的官員和士兵隱瞞。那種嚴格的、加以區別的保密制度使應該為武器安全負責的科學家和工程師也被蒙在鼓裡。……保護國家安全的需要一直以來都被當作隱瞞一些事情以避免出醜的正當理由。”
武器安全方面的失誤看起來是一個更大問題的一部分:五角大樓從預算過程延伸到核戰爭規劃的混亂和管理不善。
美國的指揮與控制系統如此複雜、過時和不可靠,以致針對蘇聯攻擊的“可控制的”或“靈活的”回應是不可能的。
——施洛瑟:《指揮與控制》
二、北約各基地的核武器管理漏洞百出
美國本土尚且如此,在盟友北約各國的核武器管理更是千瘡百孔:
就在1961年初攜帶400萬噸當量氫彈的B~52空中解體“事故三週之後”,基於近期巡視北約各基地情況,美國國會原子能聯合委員會向肯尼迪和麥克納馬拉呈交一份絕密報告,“該報告警告稱在歐洲發生意外的或未經授權的核爆炸的風險高得讓人難以接受——不僅是在戰時,也會發生在北約的例行演習期間。……當國防部長麥克納馬拉聽到存儲在歐洲的數以百計的核武器守衛不嚴、容易遭竊且沒有上鎖時,‘他大吃一驚’。”
德國:1960年12月,美國炸彈設計專家阿格紐陪同原子能聯合委員會成員走訪德國境內的一個北約基地,“處於警戒狀態的F~84F戰鬥機——每一架都搭載了一枚完全組裝好的馬克7核彈——正由一名美軍士兵看守著。”當被問到“如果有人跳進其中一架飛機且試圖起飛,他會怎麼做。他會朝飛行員射擊,還是朝那枚核彈?這位士兵從來沒有被告知他要如何做。……阿格紐意識到,這裡幾乎沒有什麼措施可以防止某位德國飛行員駕駛其中一架飛機飛往蘇聯,然後投下一顆原子彈。”
意大利:“‘朱庇特’導彈發射場的監管安排更讓人驚恐。每個發射場都有三枚導彈,每枚都安裝了爆炸當量為140萬噸的核彈頭——這種武器能夠在30平方英里的範圍內引發火焰風暴並夷平所有的磚製建築物。……發射認證官是場地內唯一的美國人。發射導彈需要兩把鑰匙;一把由美國人掌管,另一把由一名意大利軍官持有。……三枚攜帶熱核彈頭的彈道導彈,僅由一名拿著手槍的美國軍官看管。霍利菲爾德說:‘(意大利人)所需要做的只是拿起棍子猛敲他的頭,然後他們就能拿到他的鑰匙了。’這些‘朱庇特’導彈位於一處森林附近,沒有任何防護偽裝,大晚上的仍然燈火通明。對於狙擊手來說,這真是手到擒來的極好目標。”
英國:1961年1月16日,“美國空軍一架F~100D戰鬥機的飛行員在啟動飛機引擎時,錯誤地將機翼下方的副油箱拋棄。……副油箱撞擊在跑道上並破裂開來,一些燃料隨即起火燃燒,將安裝在飛機下方的一枚馬克28氫彈吞噬在烈焰之中。消防員成功在氫彈內部的高爆炸藥引爆或點燃之前撲滅了大火。”
除了被美國鬆散地控制之外,北約核武庫中的核武器往往老舊不堪,而且維護不力。……阿格紐驚訝地看到一群北約武器操作人員在將一枚馬克7從飛機上卸下來時,將其引信保險絲拉了出來。當炸彈引信保險絲被拉出時,解除保險序列(arming sequence)開始啟動——如果X單元充了電,馬克7可能被它的雷達、它的氣壓開關、它的計時器,或者僅僅因從几英呎高的飛機掉落在跑道上引爆。從理論上講,它也可能被散射的宇宙射線引爆。
歐洲基地發生核事故的風險因馬克7的訓練和操作手冊——實際上是北約核武庫中所有武器的類似手冊——是用英文寫成的這一事實而增大了。但是,負責處理那些武器的許多北約人員都不認識或不會說英文。而且很少有人知道如果出錯了應該怎麼辦。……西歐的人口分佈要比美國稠密得多,如果核武器釋放出鈈雲,它可能威脅到大量人口。
——施洛瑟:《指揮與控制》
北約基地以外,核武器危機也同樣觸目驚心。譬如1958年1月,摩洛哥西迪蘇萊曼的戰略空軍司令部基地,“為了讓演練盡可能逼真”,一架B~47轟炸機搭載的馬克36氫彈放了一個核芯,卻在沿跑道滑行時因一個後胎爆炸導致輪艙(wheel well)起火無法救熄,“火焰燒到了氫彈,……馬克36的高爆炸藥發生了燃燒,但是沒有出現核爆炸。”
然而,即便有國會原子能聯合委員會詳盡羅列各種危機風險的絕密報告苦口婆心,“美國軍方強烈反對給核武器安裝任何鎖定裝置。……參謀長聯席會議辯稱:‘沒有一個裝置能夠同時增進安全和戰備狀態。’而戰備狀態被認為是更重要的……”
1960年10月24日,蘇聯的導彈計劃秘密地遭受了一次重大挫折。……蘇聯的新型導彈R~16,就像泰坦~2導彈一樣,使用的是單獨存儲在彈體內的自燃推進劑。R~16可以在幾分鐘之內起飛。它是到當時為止人類所製造的最大的導彈。
當那枚巨大的導彈滿載氧化劑和燃料豎立在發射臺上時,一系列故障接踵而至。……在預定發射時間前的半個小時內,當一群技術人員在導彈旁作業時,導彈第二級的發動機毫無警告地啟動了。發動機的火焰向下噴射而出,引燃了第一級的燃料箱。當爆炸發生的時候,涅傑林元帥正坐在離導彈50英呎遠的一把椅子上。他在這次事故中遇難,一同遇難的還有許多頂尖火箭科學家以及約一百名其他人。
——施洛瑟:《指揮與控制》
三、發動核武攻擊的決定,由誰作出?
單一的核武器管理事故,輕則造成不同範圍、不同程度的核洩漏和污染,重則會造成敵對陣營的誤判,從而可能引發全面核戰爭。
R~16可以在幾分鐘之內起飛。它是到當時為止人類所製造的最大的導彈。麥克阿瑟迫切希望在1951年初對中國使用原子彈,在這一點上,他和海軍部長和國防部長持同一種觀點。……當歐洲在軍事和政治漸趨不穩定時,不排除美國在1952或1953年使用原子彈的可能。杜魯門本人就曾認真考慮過使用核武器,作為打破朝鮮僵局的最後通牒。艾森豪威爾也考慮過“足夠大規模地”使用原子武器,以結束這場衝突。這樣做並不會不得人心。當被問及“如果停戰談判破裂的話”是否贊成對共產黨部隊使用原子彈時,56%的受訪美國人表示贊成。當中國向臺灣海峽中的金門、馬祖發動進攻時,美國考慮過發起核打擊的計劃。
古巴導彈危機表明,對於美國和蘇聯來說,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的日子常常讓人感到近在眼前。而且它們的破壞力和以前的世界大戰相比大為增加。……有時,人們會說,“確保相互毀滅”的出現,導致了世界和平時代的到來。但是,這就誤解了冷戰的性質。
——弗格森:《世界戰爭與西方的衰落》下冊
古巴導彈危機如雷貫耳,其實,就在1962年10月27日下午肯尼迪致電赫魯曉夫,28日凌晨赫魯曉夫召開政治局會議、下午終於宣佈從古巴撤出導彈部隊之前,人類距離核大戰已僅僅是差之毫釐了。10月27日“這是人類歷史上最危險的一天”:蘇軍用防空導彈擊落了一架飛越古巴上空的美國U~2偵察機,美軍艦隊則在古巴外海用深水炸彈迫使攜帶核魚雷的蘇聯B~59潛艇上浮。這艘蘇聯潛艇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發動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決定不是在克里姆林宮或白宮做出的,而是在一艘潛艇悶熱的控制室裡做出的。
——Edward Wilson:“Thank You Vasili Arkhipov, the Man Who Stopped Nuclear War”
反過來,如果當時的蘇聯遭遇“斬首打擊”呢?——“嚴格集中的指揮結構使蘇聯很容易遭受斬首打擊。” “1974年,在《奇愛博士》上映十多年後,蘇聯開始研製‘邊緣系統’——一種由傳感器和計算機組成的網絡,能夠在無人介入的情況下自動發射洲際彈道導彈。……如果這個系統在蘇聯領土上探測到了核爆炸,它將發射遠程導彈自動進行報復打擊。……蘇聯計算機並沒有設定能夠暫停下來以進行談判的程序。”
《衛報》專欄文章進一步設想古巴導彈危機的可能後果:
如果B~59的核魚雷使(美國航母)倫道夫號汽化,核戰的烏雲就會迅速從海上擴散到陸地。首輪目標是莫斯科、倫敦、東盎格利亞的空軍基地和駐紮在德國的部隊。下一波炸彈將消滅“經濟目標”——平民的委婉說法——超過一半的英國人口將因此喪生。與此同時,五角大樓的“SIOP,單一綜合作戰計劃”——與諷刺電影《奇愛博士》的狂想版遙相呼應的世界末日場景——將向一千個目標投擲5500枚核武器,其中包括阿爾巴尼亞和中國等非交戰國家的目標。
——Edward Wilson:“Thank You Vasili Arkhipov, the Man Who Stopped Nuclear War”
1961年,美國“陸軍眼下正在追求可在戰場上使用的3.2萬件核武器。……鮑爾將軍希望戰略空軍司令部擁有一萬枚‘民兵’導彈,瞄準蘇聯每一處可能威脅到美國的軍事目標。……經多次討價還價,麥克納馬拉決定建造一千枚‘民兵’導彈。”另一方面,“蘇聯要打贏一場核戰爭可能就不需要一千枚導彈,20~30枚可能就足夠了。蘇聯人的相對弱勢,即導彈庫的較小規模,……可能促使蘇聯展開先發制人的打擊。”
美國人波爾克作為“危機管理委員會成員”親歷古巴導彈危機,幾十年後回想起來仍捏著一把汗:“而在現實中的古巴危機時,我們也不知道我們有多麼靠近全世界的毀滅,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取決於純粹的運氣——及尼基塔·赫魯曉夫的勇氣或愚蠢。”
美國前國防部長佩里所見略同:“雖然古巴導彈危機並未引發戰爭,但我那時相信且現在仍然認為,世界是由於運氣好和處理得好才避免了核毀滅的災難。”先後次序一目瞭然,“運氣好”當仁不讓地排在“處理得好”前面。
“羅素——那位英國哲學家與和平主義者,曾因反對一戰被監禁——敦促西方民主國家在蘇聯獲得核武器之前發動進攻。羅素承認針對蘇聯的核打擊是恐怖之舉,但是‘任何事情都要比向其屈服來得好。’邱吉爾同意向蘇聯人發出最後通牒:將你的軍隊從德國撤出,否則你的城市將毀於一旦。即便是漢密爾頓·霍爾特,這位和平愛好者、世界政府的熱情擁護者、為通過調停和外交以及相互理解來解決爭端奮鬥終生的倡導者,也不再相信這種方式會起作用。核武器的出現改變了一切,並且蘇聯不值得信賴。霍爾特說,任何反對聯合國管制原子能的國家,‘都應該被原子彈從地球表面抹去’。”聽起來像是繞口令,不服從原子能管制,就活該被原子彈“抹去”?
即使冷戰結束,“超級大國之間發生核戰爭的風險仍然非常現實。1995年,俄羅斯早期預警雷達誤將一枚挪威氣象火箭當成了從美國潛艇上發射的彈道導彈。緊急信號被發送到葉利欽總統裝有發射密碼的核手提箱‘Cheget’。葉利欽只有不到五分鐘時間來決定是否進行報復性打擊,而他的手邊可能還有伏特加。”
平克用數據說話,“冪定律分佈的統計數據以及過去兩百年所發生的種種事件,都口徑一致傳達一個事實,就是一小撮的加害者可以導致非常大型的傷害。”
四、“和平利用”核能的弔詭
超出軍事需要水平的核物質被大量生產出來。但是既然這些武器無法被消費(既然不能發動核戰爭),那麼不管再怎樣增加核彈頭的儲備、怎樣開發新型武器,也無法無限制地持續製作下去,……“而核能受到關注則是在原子彈、氫彈的軍備膨脹、材料生產開始過剩之後。”
——武藤一羊:〈活著的廢墟〉,劉健芝等:《福島∕輻島》附錄
福島核危機發生時堆芯熔毀,大量的核燃料殘渣如今在什麼位置,是什麼狀況,以後還會不會發生核臨界反應,還都難以搞清楚。……冷卻反應堆產生的大量核廢水還在不斷產生,很快就沒有更多的容器來存儲了,該怎麼辦?除污工作中收集的核污染土壤和其他垃圾,數量更是龐大,甚至多到找不到地方堆放。除污,說得很好聽,實際上要完全去除污染是不可能的。大部分的情形只是移動污染物而已。而收集與移動廢棄物的過程,其實增加了人受曝的可能性,危險從未遠去。
正如當年切爾諾貝利事故所造成的深遠影響一樣,福島核事故的後遺症也已經開始不斷顯現,令各種危機頻發,預計在漫長的歲月裡都很難消除。……或者說,臨界狀態已經成為東部日本人的一種生活“常態”——他們隨時可能從“正常的生活”中被拖入核污染所帶來的非正常狀態。
——劉健芝等:《福島∕輻島》
福島也只是危險源頭之一。2022年8月,聯合國國際原子能機構(IAEA)明確說,“俄羅斯在烏克蘭佔領的歐洲最大核電廠已完全失控,違反所有核安全原則,”擔心會引發“類似切爾諾貝利的核災難。”9月21日,普京明確指責西方冒著“核災難”的風險,允許烏克蘭炮擊俄羅斯控制的扎波羅熱核電站。
日本的核發電能力僅次於美國和法國,是世界第三大核電強國。……我們要問,核反應堆等於在自己家裡放上高危炸彈,更不用說日本處於地震帶,日本為什麼要大力發展核能呢?
歷史的弔詭在於,日本核能研究開發的禁止和重啟都與美國關係極深。1945年日本戰敗後,美國主導的聯合國曾全面禁止日本發展任何與核有關的事業。七年後,美國操縱49個國家與日本簽訂了至今影響亞洲政治的“怪胎”——《舊金山和約》,和約在1952年4月28日生效後,日本的核事業得以全面解禁。
美國之所以改變立場,開始在其他國家大力扶持核電工業,離不開當時的“冷戰”背景。1949年8月29日,蘇聯成功試爆第一顆原子彈,美國的核壟斷地位被打破。
十多年前,日本核能研究機構情報室專家高木仁三郎面對媒體時曾高調地說:“日本現在就如同擁有了核武器。”他指出,有八千克“鈈”就能製造出原子彈,如果鈈的純度高,四千克也就可以了。
——劉健芝等:《福島∕輻島·從核武到核電,從核電到核武》
五、我們活到今天並非必然?
資料來源:《原子科學家公報》數據;參考“Doomsday Clock nears apocalypse over climate and nuclear
fears”,BBC網站2020年1月23日。
2020年1月23日,《原子科學家公報》宣佈“世界末日時鐘”指針從午夜前兩分鐘調至午夜前一百秒,“象徵人類面臨最嚴重危險的標誌性世界末日鐘,比1947年創建以來的任何時候都更接近午夜。”隨後連續兩年沒有改善,停留在一百秒。2023年1月最新讀數雪上加霜,〈世界末日時鐘設置為午夜前90秒〉,新聞稿開門見山“‘前所未有的危險’:俄烏戰爭將標誌性的世界末日時鐘推向歷史上最接近午夜的時刻。”
21世紀已經過了第二個十年,全球核彈頭庫存總量雖持續有所下降,但“質量”不斷提昇。2022年初,北約東擴烏克蘭蠢蠢欲動,終於引發戰爭。“俄羅斯總統普京開始攻打烏克蘭後,不時威脅動用核武,……俄羅斯軍方5月6日在西部飛地加里寧格勒,模擬能攜帶核彈的導彈襲擊。”美國國防部前助理部長約瑟夫·奈批評俄羅斯“通過暗示核昇級阻止其他國家向烏克蘭提供援助。因此,它削弱了將核武器視為正常作戰武器的禁忌”。9月21日,“普京以北約向俄羅斯邊境擴張為例,說西方正在密謀摧毀他的國家,通過討論對莫斯科使用核武器的可能性進行‘核訛詐’(nuclear blackmail),……並警告西方,當他說準備好使用核武器保衛俄羅斯時,並非虛張聲勢。”2023年初“世界末日時鐘”最新讀數的解析:“俄羅斯對烏克蘭的戰爭提出了關於國家之間如何互動的深刻問題,侵蝕了國際行為準則,而這些準則是成功應對各種全球風險的基礎。最糟糕的是,俄羅斯幾乎不加掩飾地威脅使用核武器,這提醒世界,衝突昇級——無論是出於意外、故意還是誤判——都是一種可怕的風險。衝突脫離任何人控制的可能性仍然很高。”
即使是那些在1945年後出世的人,亦即在歐洲境內戰火不再交織以後出世的人,也幾乎沒有度過世界和平的一年。而且,他們永遠都生活在第三次世界核子衝突的陰影裡。幾乎所有政府都告訴其人民,核子大戰之所以能制止,只是因為國際軍備競賽已經造成戰爭一起,大家便同歸於盡的態勢。……幾乎就像歐洲列強在1871~1914年間躲過了大規模戰爭一樣,但我們怎麼能把這個時代稱為和平時期呢?
今日我們的生活,有許多方面仍是承繼自19世紀,特別是帝國的年代,或由其所形塑。
——霍布斯邦:《帝國的年代》
“冷戰”與擴充核軍備的競爭日益激烈,再加上遠程導彈的競相開發,人類研製出的核彈頭的破壞力總計達到了足以將全人類殺死數百次的程度,……
——武藤一羊:〈活著的廢墟〉,劉健芝等:《福島∕輻島》
……這裡,抗議、簡單的預防辦法、通常的政治方法、個別國家放棄原子彈等都沒有長久的幫助。在千百萬沉默之年之後,在比較微不足道的、短暫時間的、確實是剛才開始的、對我們具有歷史意義的幾千年之後,一種自我毀滅的行動,一種從沒有在自然中發現過的自我毀滅的行動,是否會結束人類,這只有時間才能告訴我們。……人有能力去對付那威脅著他自己的災難嗎?
——雅斯貝爾斯:〈真理與科學〉,劉小楓主編:《20世紀西方宗教哲學文選》
美麗尖第三任總統傑斐遜,提前於兩百多年前就回答了這一問題?
說實話,我記不得在所有的動物王國裡除了人以外還有哪一個物種持久地和系統地從事消滅自己物種的活動。被稱為文明的東西似乎除了教他大規模地追求bellum omnium in omnia(一切人對一切人的戰爭)的原則之外,沒有其他作用,代替部落與部落間的小衝突,去從事全球規模的同樣的毀滅性工作。如果我們再加上一句:就動物的其他物種來說,作為毀滅者獅和虎與人相比不過是綿羊而已,那麼我們一定會得出結論:只是在人身上自然才能夠找到一個足以阻止使其他動物和人自己過度大量增長的障礙,一個針對大量繁殖的抗衡力量。
——致麥迪遜並附件1797年1月1日,《傑斐遜集》
天才愛因斯坦預言終極毀滅,一切從頭再來,言簡意賅:
我不知道第三次世界大戰用什麼武器,但我可以告訴你,第四次世界大戰用的武器將會是——石頭!
——Albert Einstein:The New Quotable Einstein
我認為下次戰爭會嚴重危害人類的生存,我說,只有超國家的組織才能防止那種危險,我那位客人卻無動於衷,而且冷言冷語地對我說:“您為什麼要那樣強烈地反對人類的絕滅呢?”
——《愛因斯坦文集》3卷
只會造成雙方以及一切權利隨之同時一起毀滅的一場滅絕性的戰爭,就只是在整個人類物種的巨大的墳場上才能發現永久和平。
——康德:《永久和平論》
原刊《參閱文稿》No.20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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