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只有通过凶残的语言才能显现。
——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的诗句
在从反对派武装的监狱逃脱之后,叙利亚正规军特种部队军官沙迪·侯赛因·阿里讲述了他被俘之后的经历。他的故事是叙利亚内战的一个切片,比任何一本惊悚小说都更加令人不寒而栗。在长达两年多的时间里,沙迪经历了受伤、被俘、转手、越狱、政治博弈、与敌人斗智斗勇,来自亲人和陌生人的救赎,还有来自夙敌的关怀。这不仅仅是一场个人的生存之战,更是对战争残酷和人性复杂的深刻写照。如今,尽管叙利亚的战火已经平息,那里的人们正在重新适应和平生活,但无数类似的故事并未远去。
我叫沙迪·侯赛因·阿里,来自叙利亚的阿尔哈兹村。我2004年加入叙利亚军队,服役于第48特种团。我的故事要从一次夜战开始讲起。
沙迪·侯赛因·阿里
故事从哈马北部的哈勒法耶村附近开始,那场战斗非常激烈。我们的哨所坐落在一座小山坡上,代号“吉卜·阿布·马鲁夫”。在晚上,哨所被敌人从四面八方包围。2014年3月20日的午夜时分,“努斯拉阵线”向我们发起了进攻。刚一开始,我就意识到这将是一场硬仗,战斗持续了很久很久,枪声连绵不绝。后来我才知道,那一仗一直打到上午十点。
开打之后没多一会儿,我就被子弹击中右侧腹部,之后腰部又中了一枪。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到我们已被包围。三小时后,指挥官呼叫救护车运走伤员,但救援人员无法突破包围圈。然而,即便如此,我们还是没觉得情况有多严重。
很快又有两人受伤。其中一人伤势较轻,还可以驾驶车辆。于是,我们三人决定开车往公路方向撤退,自行前往最近的野战医院。车开得很快,敌人在后面放了一阵枪,然后就没有继续射击。
2014年在哈马地区作战的叙利亚正规军装甲部队。“努斯拉阵线”后来演变成了“征服沙姆阵线”和“沙姆解放组织”。沙姆是一个历史地理概念,大致与西方所说的黎凡特地区重合,也可代指叙利亚。
我们开到了塔希布里·伊玛姆村。这里算是后方地区,哨所里有我们的战友。检查站那边有人影晃动,我们没有点亮车灯,而是拿起手电筒通过挡风玻璃向外面闪了几下,希望他们可以注意到这边。然而,我们不知道的是,“努斯拉阵线”已经占领了村庄,打跑了我们的战友。一辆架着机枪的皮卡开过来,挡住了路,逼停了我们的车。
检查站大约有10个人,他们把车围住,盘问我们是谁、从哪儿来的。在他们把我从车里拖出去之前,我悄悄地从战术背心口袋里掏出了两颗手榴弹。我想:这回死定了,但我死也要捎上几个陪葬的。我拉开了第一颗手榴弹的引线,但它没有爆炸,第二颗也没有爆炸。不知道是手榴弹太老了,还是引信出了问题,总之都没响。幸运的是,敌人没有注意到我的小动作。
这时,我坐在前排的战友也掏出了一颗手榴弹,试图拉开引信,但他的手被人按住,手榴弹没能拉响。我们三人被拖下了车,那位试图引爆手榴弹的战友被敌人在喉咙上连刺两刀,死了。之后他们开始盘问我,并搜查了汽车,发现了那两颗未爆的手榴弹。
我是阿拉维派,但他们不知道。他们这样跟我说——如果我是逊尼派的话,他们就要活埋我,逊尼派与逊尼派为敌乃是无可饶恕的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