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加班是一个非常普遍的社会现象,存在于各行各业。老板们喜欢加班,当然是为了获得更高的收入,但是加班能成为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那就绝不是个别老板喜好的问题,而是存在着广泛的经济基础和社会文化背景。
无节制的加班尤其是无偿加班,背后是中国的劳动力市场缺乏平等自由的雇佣制度造成的。老板们敢肆无忌惮的要求员工无偿加班,是因为有只手在拉偏架。畸形的社会关系和博弈力量一边倒的双方,是导致畸形加班文化的罪魁祸首。如果不能改变背后的经济基础和文化认知,那么无论广大打工人如何痛恨加班,加班也不会消失。
试想一个场景,如果打工人每加一次班,都能得到足够的加班费,是否加班打工人可以自由选择,那打工人还会那么排斥加班吗?我想大部分可能就没那么排斥了,甚至很多时候,有些人会主动加班。加班都有加班费这个福利虽然很多打工人没享受到,但是中国的很多老板们却享受到了呀。员工每多加一次班,中国的老板们的收入就实实在在更多一些。
不仅中国的老板们喜欢加班,日本和韩国的公司也特别喜欢加班,因为这和东亚在国际上的产业分工有关系。
中国的产业经济主要以制造业为主,而制造业的产业特点就是产出是线性的,生产越多,收入越多。大部分的制造业都是缺乏技术含量的,和古代的种地没什么两样。所以中国古代的地主也非常喜欢让雇工加班,例如作为旧社会的恶霸地主代表周扒皮,为了让雇工多干活,竟然学起鸡叫,逼迫雇工早起干活。
制造业也一样,低端制造业的产业优势全靠能吃苦,非常线性。每多加一次班,就可以多生产一些产品,早点完成订单的数额,然后再赶下一波订单。每让员工多一次无偿加班,就能将成本压得更低一些,更有竞争优势。
基于这样的产业分工角色,加班是很多制造业的核心竞争力,而中国则是以制造业为主的国家,加班毫无意外就成了社会现象。
所以你看,很多中国老板喜欢加班有着非常深刻的理性思考在里面。
但实际上不仅工厂喜欢加班,非制造业领域也喜欢加班,因为中国的很多行业是缺乏技术门槛的。同一行业的不同公司之间,同质化非常严重,拉不开技术差距。这就导致了不断压缩用工成本成了公司的竞争优势和利润来源。所以你能观察到一个现象,就是越是缺行业壁垒的公司,加班越严重。公司产出依赖的是复制能力,公司的竞争力来源于比竞争对手底线更低。
说白了,中国绝大部分的公司,都缺乏创造力。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中国人这么多,培养的工程师这么多,但是自然科学领域的诺贝尔奖却不多的缘故。因为中国从上到下,都只擅长复制,缺乏创造力,也缺乏引导员工创造的能力。
到目前为止,我们分析了中国老板们喜欢加班背后的经济因素。但是光有经济动机是不够的,而能将加班文化推广实行下去,有着更深刻的文化背景在里面。旧社会的中国是非常讲究人身依附关系的。可以说,儒家建立的三纲五常制度,就是一层一层的人身依附关系。
上一级别的人将下一级别的人视为一种家臣的存在,从战国时期的四公子养了很多门客,到清末民国时期的地主与长工佃农之间的关系,都有着深刻的依附关系。这种依附关系的存在,使得上级别的人在看待上下级关系的时候,非常在意下属的忠诚度和顺从度,很少在意下级别人的想法和利益。
这种思维方式和文化认知,也深刻影响了今天中国的很多公司运作。很多老板们把员工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看成一种雇佣关系,有着很深的依附关系构建和权术思考在里面。所以加班很多时候,也成了老板们驯服和筛选下属的一种方式。包括今天职场里很多老板在布置任务时,要让下属回复收到等行为,都是一样的道理。你愿意加班,意味着你更愿意顺从老板,主动和老板走得更近些,你不愿意加班,那老板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将你开除掉。
在欧美,如果你敢因为一个员工不愿意加班而将员工开掉,是非常负面的做法,有的地方甚至可以告到公司破产。
有很多中国的老板和企业家,虽然脚迈进了工业社会和市场经济,但是脑袋依然停留在了农业社会,一直在用低效落后的方式在管理员工,比如强迫员工无偿加班,希望员工顺从而不是更有能力。这种落后的管理方式,不仅加大了公司和员工之间的隔阂,也降低了公司的竞争力,拉低了公司发展的天花板。所以喜欢让员工加班的土老板特别多,缺乏足够的专业知识和行业发展洞见,只能依赖低效的管理手段来获得一些安全感。
这种落后的管理方式,不仅加大了公司和员工之间的隔阂,也降低了公司的竞争力,拉低了公司发展的天花板。就好比浪浪山里的小妖怪,纵使小妖怪改进了箭的性能,让弓箭的攻击能力有了质的提升,但是依然受到了熊教头的批评。因为熊教头没有专业能力,熊教头的地位来源于对大王的人身依附。
如果一个行业的人才流动性越差,人身依附关系越严重,加班也通常很严重。比如银行、学校和医院等等,而流动性好的行业,则加班则没那么严重,同事关系也更为平等,公司业务的附加值也更高些。
不管是公司也好,还是社会也好,加班都是一种低级的管理方式。依靠加班,可以让你在线性的经济体系里获得竞争优势,但是同样,也会彻底将一个社会锁死在线性经济体系里走不出来。加班只会带来内卷,消耗掉整个社会的活力,让民众失去创造力,更无法发展出高附加值产业。
毕竟靠线性的努力,只能得到线性的产出,永远加班不出chatGPT这样划时代的革命性产品,同样也出不了自然领域的诺贝尔奖。
中国普遍的加班文化已经制约了中国经济的发展,但是我依然对中国社会未来的加班文化抱有乐观的看法,因为随着敢治理职场加班的00后不断涌入职场,这种靠加班为手段的粗暴低效管理方式一定会逐步退出职场。市场经济的发展和多元化收入带来的底气,会让中国社会的职场走向更为健康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