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丁说,崔玉尘来东都了。
我说,哦。
小丁说,崔玉尘一来东都就开始卖惨。
我说,哦?
“嗯,”小丁说,“他在朱雀街最繁华的街道中央卖身葬妇。”
我:“他全家早已死绝,哪来的父?”
“夫妇的妇,”小丁漏神大眼看着我,“直说了吧,驸马想埋的是您。”
“哪有驸马,不许瞎说。”我纠正完她,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小丁跟着沉默了好一阵,问:“那不然我去做掉他?”
“不用,”我想了想,“我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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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想我去晚了一步。
朱雀大街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纷纷攘攘中,有个静雅出尘的身影鹤立鸡群。
那话怎么说来着,人要俏,三分孝,我目光从崔玉尘雪洁的孝服看至他怀中漆黑木牌,上写:
「吾妻花月容之灵位」
寒冬腊月,他单薄衣衫被风吹拂,苍白的脸,泼墨似的发,恰到好处地瑟瑟发抖,更显得他整个人霜雪可欺。
太子的马车横在路中央,挡住了我的身形。
我听到了路人的啧啧惊叹,跟当年的我第一眼看到崔玉尘时一样没有出息。
无他,世俗之人难以抗拒美色,崔玉尘尤其得美,而本公主格外得俗。
只见太子摆出他“礼贤下士”的款儿来,亲自将崔玉尘扶起,往马车这边走。
我稍稍挪步,恰逢崔玉尘似有所感地抬头,目光与我相撞的瞬间,他忍不住呛风咳了咳,脸颊泛起些血色。
太子顺着他视线看过来,见是我,依矩行礼道:“姑姑。”
微微一愣神,看看我,再看看崔玉尘,再看看我,嘴角挂上苦笑。
他留下崔玉尘,独自走到我面前,低声道:“怎么,看上了?”
我微笑:“是有几分姿色。”
“给姑姑送到府上去?”
“别了,”我将虎视眈眈的眼神从崔玉尘身上收回来,“姑姑我喜欢疯的,喜欢癫的,唯独不喜欢真有病的。”
拉上小丁正准备离去,冷不防被太子攥住手腕。
“前些时日跟姑姑说过的那块地……”
我一把将他手薅下,警告地在那手背上拍了拍,面上仍带着和蔼的微笑。
“大庭广众,跟自己的亲姑姑拉拉扯扯,太子殿下,逾矩了。”
堂皇路过他与崔玉尘,逛街去也。
走出一段距离,悄然回头,马车已招摇过市地远去了。
小丁:“殿下,你说崔先生此来东都,目的为何?”
“显而易见,”我死盯着那马车,“来给我添堵的。”
*
次日,全城盛传,说太子殿下路遇穷苦子民,仗义相助,一番交谈,惊觉此子民乃是当代书画大家“骨梅先生”。
太子优贤飏历,替先生安葬发妻,盛情邀请先生太子府小住。
这件事说明什么?
说明太子请的那帮搞舆论的水平也就那样。
*
再次日,在外忙了一整日的我回到公主府。
黄昏日暮,斜阳光暖。
崔玉尘一身雪白狐裘坐在我的廊下,眉眼沾染融融暖光,正含笑听小丁介绍。
“这位,赵郡李氏,李公子。”
“这位,太原王氏,王公子。”
“这位……”
我府上的美男子们站成两排,一一接受崔玉尘阅视。
崔玉尘双手叠在膝上,广袖委地,端庄地望过去,挨个颔首。
“小李是么?哦哟,果真一表人才。
“小王是么?哦哟,果真人中龙凤。
“这位是小卢?哦哟,果真芝兰玉树。
“……哎呀呀,这么多人一起侍奉公主,大家辛苦了。不必拘着,有缘相聚在此,便是相亲相爱一家人,来来来,我给大家带了礼物。”
他使唤我的心腹小丁,“小丁,给各位弟弟们分发下去。”
小丁竟听他使唤,拎起柱后巨大的包裹——
“够了。”我厉声制止,快步上前。
众人闻声一抖,纷纷转身,自觉让开道路。
崔玉尘整了整狐裘,半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仰头,眸中笑意愈发浓重,“殿下回来了。”
我:“谁让你来的?”
他笑吟吟:“殿下没听说么?在下现下是太子殿下的门客。”
“所以你来我家作甚?”
“送礼呀。”他愉快地说。
我回头看看,众美男还低头杵在原地。
我挥挥手命他们解散,拎过那巨大的包裹,“礼我替他们收下了,小丁,送客。”
崔玉尘弯了弯眼睛,笑道:“一年多不见,殿下的手劲越发大了。”
“……”用你夸啦?!
我背对他翻个白眼,将包裹扛上肩,头也不回道:“小丁,怎么还不送客。”
“殿下心虚什么,”身后传来衣物的窸窣声,崔玉尘扶着小丁的手臂站起来,“弟弟们的礼物虽然送到了,殿下的礼物在下尚未送出呢。”
他缓步绕到我身前,抽出一副小小的卷轴。
我扬起下巴:“谁心虚了?”
对上他的眼睛,不知怎么,脱口而出补了一句:
“他们……他们是各家硬塞进来的,不收不行,都是人情世故。”
崔玉尘理解地点点头,“这么多人情,也不怕出事故。”
我:“……”
控制不住端详他良久,包裹脱手落地,发出一声闷响,伴随着玉石碎裂的声音。
我低头觑了眼,“你挺有钱。既这么有钱,还卖身葬什么妻?”
“瞧殿下说的,”他也低头看了看遍地狼藉,笑意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轻飘道,“正因为葬妻,才这么有钱啊。”
合理。
我将包裹一踢,抄起他就跑,主动送上门的,不“事故”一下多对不起他。
他猝不及防,稍稍一怔,举着卷轴道:“殿下的礼物还没看,这可是太子……”
“床上细品。”我抱起他一个疾冲。
结果因许久未见,我没掌握好分寸,“事故”闹大了,半夜惊动了大夫。
大夫入内为崔玉尘问诊的空档,我披衣坐在房外反省。
小丁侯在我身侧,一惊一乍道:“我懂了!”
我回头看她。
她:“崔先生此来,是为跟殿下旧情复燃的。”
我回味了下刚刚,“是挺燃的。”
她:“……”
她:“不过,他如何会发现殿下的身份?在启南时,殿下明明很小心,太子的暗探也未必查得到。”
的确,我在启南的身份,不过是个朴素的纯富婆。
遇上崔玉尘时,我因在与太子萧阎的斗争中暂时失利,为了避其锋芒,加上公主府的僚属都劝我外出散散心,于是,我隐姓埋名,选了启南这山清水秀之地。
诸位,听我一句,心能不散就别散。
当时我人站在旷野,头顶湛蓝天空,脚踩松软草地,眼望高山苍茫,鸟语花香,清风阵阵。
世间美好风景尽收眼底,我满脑子想的是如何把萧阎弄死。
唯一能让我心情好起来的方式,是反击,是大权在握,是站在权利巅峰,把萧阎那张阴鸷的脸踩在脚下,踩扁。
我狭隘的心胸容不得我闲云野鹤。
可想而知,我的心情越散越差。
当时不知从哪兴起一股邪风,贵族富贾之间开始时兴附庸风雅,平素里访名山大川着人添油加醋写传记还不够,还把这股邪风刮到了书画界。
恰逢“书画双绝”的骨梅先生来至启南,不知谁放出消息,说他要出售他最新的一幅《美人图》,惹得人们蜂拥往启南扑。
我不讨厌书画,我讨厌不懂装懂。
所以小丁劝我也去凑凑热闹时,我果断说不去。
小丁:“听说能增值。”
我说:“来都来了。”
欣然前往。
去得很早,队排得老长。
我站在队尾,百无聊赖东张西望,上一刻还在后悔来这干啥,我真的缺钱吗?下一刻觉得此行不虚——我注意到一旁树底下的男人。
说实话,很难不注意。
他一身粗布素衣,跟周围一众珠光宝气的人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谁也没见过骨梅先生本人,谣言倒是遍地,有人说从画风来看,他是位饱经沧桑、看山仍是山的老翁,有人说名号来看,“他”其实是位风骨卓绝的女子。
我当时的注意力全在美男身上。
他蹲在树底,手里举着一把小木棍看蚂蚁,丝毫不在意洁净衣摆蹭了尘土。
周遭纷杂,他独成一方天地,安静而专注,时而拿小木棍捅一捅蚂蚁窝。
长长的队伍,时时刻刻有人回头看他,他全然不知,抑或是习惯了。
我踱步过去,发现他脸上的神情堪比孩童纯真,低头对蚂蚁喃喃自语。
话音慵懒,说:“小帅,我昨日替你卜了一卦,不得了,你蚁生很是艰难啊,三日丧父七日丧母我就不提了,小美的心似乎也另有所属,不信你看。”
他木棍一摆,隔开了两只蚂蚁。
“诺,没骗你吧?小美跟别的蚂蚁正双宿双栖,不要你了……你沮丧管什么用,他抢你的老婆,你不会抢他的粮食么……”
他开始教一只蚂蚁抢另一只蚂蚁的粮食,三十六计、孙子兵法全都用上。
好美的人,好碎的嘴。
我看着他,看着他。
三个问题:
一、小帅做错了什么,他要这么伤它的心。
二、蚂蚁他怎么分得清公母。
三、脑子有病到这种程度,还能抢救得过来吗?
我上前,说:“兄台,这十两银子你拿着,让我插个队。”
他闻言仰头看我,我呼吸不由一窒。
他看也没看我的银两,只是道:“你也是来买画的?”
我笑:“多新鲜呐,来这儿的各位谁不是。”
“你看着不像。”
“那你看我像是做什么的?”
他也笑了。
一笑我更心动。
他道:“你像是个无家可归之人,同我一样。”
我打量我俩的穿着,说:“你眼瞎早点治。”
他缓慢站起来,许是久蹲,身子冷不丁一歪,就要扑倒,我出于好心扶了他一把,不慎触到他的手,冰块似得冷。
他迅疾将手抽离,说:“多谢。”
取走我的十两银子,说:“今日的《美人图》在下卖给你了。”
我一愣,再一愣,反应过来,“你是……”
他看看因骨梅先生迟迟不露面而逐渐焦灼的人群,狡黠地笑,“不像吗?”
惊讶过后,我问:“这么多人,你为何偏偏选我?就因为我身上无家可归的气质?”
他摇摇头,“这么多人,唯独你不是冲画来的,我的这幅《美人图》该当交到不在乎它的人手上。”
“……”匠心独运的大家或多或少都性情古怪,我反驳,“不是冲画,还能冲什么?”
“我,”他清澈的眼睛看着我,就那么赤\裸\裸地说了出来,“阁下似乎垂涎在下的美色。”
头一回,人生头一回,我感受到了什么叫面红耳赤。
我自谓大风大浪什么没见过,结果在更大的风浪面前翻了船。
最终那幅《美人图》我没要。
我要的是美人。
小丁当晚调查回来说,崔玉尘孤儿长大,身世清白得一查便知。
另外他是真的有病,脑子里长了个东西,大夫说他活不过三年。
“天妒英才,真真可怜,”我叹息,“如此一来,更要抓紧睡他了。”
小丁:“……”
小丁说:“禽兽。”
*
大夫从房里出来,谴责的目光看着我。
“你们这些皇亲贵胄见不得光的把戏老夫最是了解,”他严肃道,“久病之人本就容易胸闷气短,少玩窒*和捆*。”
我:“……”
我:“……”
“我哪有……”
大夫仗着自己是神医,冷脸不听我解释,跟着小丁开方子去了。
留下我在原地凌乱。
我很想告诉大夫,我捂崔玉尘的嘴是因为他太聒噪,从没见过哪个床伴,边走流程边播报,房里就俩当事人,也不知道他报给谁听。
完了他还点评。
一会儿说我瘦了,腰肉手感没有以前好了,一会儿嫌我没有从前热情,问我是不是嫌他年纪大了……
要不是看在他脸的份上,我真想给他喂点哑药。
等等——我为什么不能给他喂点哑药?
我端着药回到房内,一室灯火昏黄,崔玉尘靠坐在床头,脸色愈显病态的白。
真是奇怪,怎么会有人越羸弱越诱人。
我的目光从床脚扭曲的画轴移开,“骨梅先生”千金难求的画作此刻一团糟污,看不出原本山水的样子。
我看着他把药喝完,道:“该说正事了。”
他愕然抬头,因喝了苦药,眉头尚微蹙着,嘴角牵出一抹讥笑。
“真是无情,才睡完了人家,这就要翻脸了。”
我不理会他的废话,正视他,“说说你的目的。”
“如殿下所见,我现在是太子的人……”他边说边巡视,看到床脚的一团糟,颇为惋惜,“在下废了好大精力画的呢,殿下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我:“……”
我假装听不懂他话中的隐晦,“别告诉我,你是为了替萧阎来向我讨要那块地。”
“这可是太子交给在下的第一个任务,若是空手而返,太子殿下该失望了,在下面上也说不过去,听闻长公主心慈手软,乐于助人,定不愿看在下为难。”
我凝视他,许久,道:“你不会不知道,本公主与太子是死对头。”
他点头:“略有耳闻。”
“你来到东都,依附于他,为他效力,就是跟我作对。”
“好像是这样。”
“为何?”
“为何?”他反问,而后轻轻地笑了,只是那笑容并未像往常般直达眼底。
“萧知月,你改名换姓隐瞒身份骗婚在前,始乱终弃在后,你居然问我为什么,我难道不该恨你吗?”
“恨我的方式就是跟我的仇敌站在一起?”
“我觉得这个法子极好。”他畏冷地压了压被角,“你不在乎人情,只在乎权利。
“你从我这里夺走了我最重要的东西,我也可以夺走你的,要试试看吗?”
我冷冷盯着他。
“你根本不清楚京中局势,更不了解萧阎的为人,我与萧阎势同水火,不是我死,就是他死,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对你手下留情罢。”
“我从不做此奢望,”他轻笑,“无所谓的,反正我也活不久了。
“人生最后的时刻,总要为所欲为一次,对吗,殿下?”
他的笑容无懈可击。
我找不到一丝可以撬动的裂痕,怒而甩袖,待要离去,衣袖被他拉住,轻扯了扯。
我凶神恶煞地回头。
他眨眨眼,“长夜漫漫,殿下不再陪在下说会儿话了?”
我冷笑:“刚才还没说够?”
“如果是跟殿下,那说不够。”他食指缠绕衣带,一点点抽动。
我:“……”
狐狸精。
我收到暗示,挨近床边,他优雅地打了个哈欠,速度躲进被窝裹成蚕蛹,同时无辜侧头看着我。
“咦?殿下不是说够话了么?如何还恋恋不去?”
我:“……”
我扑上去的时候,他笑得纯真又邪恶,“殿下这是做什么呀,殿下……”
“闭嘴,”我怒,“闭上嘴,再多说一个字,就不给地。”
他张了张口,我:“别让本公主后悔。”
他悻悻闭嘴,像是飞蛾本能趋近光与热,双臂缠上我的脖颈。
在启南成婚那一年,我俩云雨了太多次,彼此像熟悉自己的身体一样熟悉对方的身体。
意乱情迷之际,我颈上一痛,抬手摸去,深刻一牙印,没个三五日决计消不了。
“崔玉尘,你长能耐了是吧。”
崔玉尘眼睫颤动。
我:“许你说话,一句。”
他挑衅地睁开眼睛,“给殿下提个醒,省得殿下不爱惜自己身体,沉溺人情世故。”
我:“……”
我低头吻他,“东都不是你该踏足的地方,我给你机会反悔,回你的桃源去,过你的安生日子。”
他侧头,温然的气息紧贴我耳侧,“你做梦。”
行。
次日天一亮,我就把我的“人情”们召进卧房,当着崔玉尘的面挑选情人,并笃定崔玉尘不敢露面。
果然,床帐紧闭,后头人影微动,纤细的颈子低垂。
调情完了,我将人赶出去,拉开床帐,居高临下注视崔玉尘。
昨夜折腾到近天亮,崔玉尘一双深眸水雾蒙蒙,以及眼尾尚留有情事过后的绯红余韵,而他的面色却惨白无比。
我觑着他眼尾的红迅速扩散到整只眼睛。
“看不清楚总听得清楚,这下可以幻灭了?
“这世上只有荒淫多情的长公主,从无虚伪做作的花月容,别太自以为是了崔先生,一年前答案本公主已经写在和离书里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在我这全是虚妄,谁挡我的路,谁就死,就这么简单。”
他极寡淡地笑了一下。
“殿下不必如此,吾妻月容已死,岂敢讨殿下的恩情。”
“你明白就好,走出此门,望崔先生安心效劳我那大侄儿,最好惜命一些,死无全尸可就不好看了。”
我说。
“慢走不送。”
他捧着装有舆图的匣子离去,背影透着黯然。
不知想起什么,他转身道:“以防殿下想知道,自殿下离开启南,雪球儿……雪球儿不知为何,失踪不见了。”
“哦,”我移开眼睛不与他对视,满不在乎道,“是吗?畜生罢了,丢就丢了。”
他深深看我一眼。
走出廊外,雪球儿清早起来觅食了。
崔玉尘的背影猛地一顿,失而复得的声音,“雪……”
“它不是雪球!”我斩钉截铁地打断他,高声让人来把猫抱走。
崔玉尘追着仆从踉跄跑了几步,被我一把拦住,眼睁睁看着雪球儿被抱走。
他抬头,难以置信,推开我手臂,“你舍不下一只猫,却舍得下我,是吗?”
那天下午,我满脑子回荡的都是他崩溃的这一句。
那是猝然勘破真相后的绝望。
我问小丁:“倘若你心爱之人在一个月光明媚的晚上同你这样那样,次日天还没亮就留下和离书不告而别,你作何感想?”
小丁:“细说这样那样。”
我看着她。
小丁:“咳。”
小丁:“这还用说吗,皮给他扒了。”
我:“倘若她不仅不告而别,还带走了你心爱的宠物,你待如何?”
小丁:“不共戴天、势不两立、太阳他八辈祖宗、敢动我猫?死!”
我深吸口气。
“但是有一说一昂,”小丁道,“雪球儿不能算殿下主动偷的,是它趁人不注意自己钻到殿下行囊里去的,发现它的时候,您都鬼鬼祟祟逃出二里地了……”
我看着她。
她:“咳。”
她从善如流转了话题。
“所以怎么着?我说去做掉崔玉尘你又不愿意,人家都识破你的伪装找上家门了,他今日抢你一块地,明日就能要你的命。
“从前娶你,如今取你项上人头,该说不说,你两口子玩得挺花的。”
“……”嘴碎这个恶习,它是不是能传染,我记得小丁以前话很少。
我冷静点头,“动手要快,记得隐蔽,切勿惊动太子府的人。”
小丁:“……”
我:“怎么?”
小丁:“殿下,你听不出来我是在说反话吗?”
“你话说这么正谁听得出来?”
“……”
“所以你的意思是?”
“这么好看的男人,当然是求他的原谅,然后破镜重圆好好爱他。”
爱……
我思索良久,“我能不能跟崔玉尘只保持纯洁的肉体关系,不谈其他?”
这下轮到小丁看着我。
我说:“咳。”
谈情说爱太繁琐,再说我也不会。
我与崔玉尘,本就是见色起意,你情我愿,半推半就,干柴烈火,哪有半个“爱”字?
举行婚礼是他提出来的。
我想着说,搞艺术的心思细腻,注重个仪式感,反正我这辈子注定不会跟谁成亲,陪他过会儿家家也无妨。
遂拜了天地。
用的当然还是“花月容”这个身份。
在我看来儿戏般的婚礼,崔玉尘却忙前忙后操持了一个多月,若不是身体不允许,恨不得事事亲为。
我抱着雪球儿在旁看他忙碌,插不上手,也不想插手。
我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参加婚礼,留下了最惨痛的记忆,自那以后谁邀请我参加婚礼,我都婉拒。
后来因为崔玉尘的身体吃不消,我实在过意不去,试图插手,帮了倒忙,受到崔玉尘和小丁的强烈谴责。
拉倒。
臊眉耷眼抱着猫委顿回去,接着窝在崔玉尘的躺椅上晒太阳。
我们寄居的小破房子被崔玉尘命名“桃源居”,地处旷野,周围风景秀丽,天空湛蓝,草地松软,高山苍茫,鸟语花香,清风阵阵。
世间美好风景尽收眼底,我搂着雪球儿懒散睡去,少有的脑子里没想着要把谁人弄死。
我忽生一念,如果把日子如此过下去,似乎也不错。
然而下一瞬,我被自己的念头吓醒了,猛地翻身坐起来。
崔玉尘站在不远处含笑看着我,不知看了我多久,仿佛与身后如画风景融为一体。
我睡眼朦胧,分不清风景美一些,还是人更美一些,站起来对崔玉尘抛个媚眼。
“走,进屋。”
崔玉尘笑着走过来挽住我的手。
陡然被留下的雪球儿茫然道:“喵?”
小跑着黏上来。
我对崔玉尘道:“关门关门快关门,少儿不宜。”
崔玉尘温柔地将雪球儿拒之门外。
雪球儿是崔玉尘捡回来的流浪小脏猫,洗净了也不好看,还总也养不胖。
本公主见惯了宫中极品御猫,压根对这种小野猫不屑一顾,先是冷嗤,再是“拿走拿走脏死了”,再是“我属鼠的你别过来”。
次日举着小鱼干点头又哈腰,追着雪球儿连哄带赔笑,“心肝儿,哎呦哎哟,来给爸爸抱抱,抱抱嘛~”
小丁在一边抽嘴角,说:“恶心心。”
雪球儿若消停下来,我便抱它在膝上,让崔玉尘作画。
画完我跑过去一看,卷上的女子美得不可思议,像我又不像我。
我说:“这居然是我?”
崔玉尘沉浸画作还有点回不过神来,举着细毫进行最后收尾,漫不经心点头,“如何不是你?”
大概是他眼里的我吧?
我把画要过来撕了。
我不能在外留像,每次都以“不满意”为借口把崔玉尘画好的我撕掉。
崔玉尘的画技被我逼得突飞猛进,进而名声愈发大噪,前来求画的人络绎不绝。
我们躲到深山,都有人牵着猎犬来找。
幸而他们不识骨梅先生真面目,勉强能糊弄过去。
但长此以往,我不被人认出来才怪。
正赶上西边犬戎来犯,今上,也就是我皇兄,他孱弱,下了龙床他哪哪都不行。
作为一个兵权在握的公主,一个长年盯着犬戎的公主,大魏没我不行。
朝廷一旦有了危机,我就知道我回京反击萧阎的时机来临了。
启南于我终归是外地,东都这个权利旋涡才是我的舒适区。
而崔玉尘……
我望着身侧熟睡的崔玉尘。
他脑子里的东西越来越大,头痛与他如影随形,他渐渐难以入眠,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
露水姻缘算不得姻缘。
人们常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意思是,将死之人,你得对他多说好话。
总不能告诉他,我们只是玩玩而已,你别当真。
“花月容”这个名字一听就是我瞎编的,你不会信了吧。
其实我不喜欢话多的男人,你不是话多,你是话太多,所以,你懂了吗?
你今早吃饭竟然没有“吧唧”嘴,我们分手。
我父母昨晚托梦给我了,这门婚事二老不同意。
你快死了,我不想当寡妇,你死之前咱们和离。
我留在枕畔的和离书直白粗暴,上写“和离”,落款——花月容。
我逃跑了。
我安慰自己说,幸好崔玉尘不爱我。
我也不爱崔玉尘。
是的,不爱。
我不能让人知道我有软肋,把柄给了别人,我还怎么赢。
我必须赢。
我输不起。
崔玉尘的日子简单又纯粹,他喜欢画画,喜欢一切质朴美好之物,他与世无争,连血都没见过。
他不该被我拖进地狱。
而我,即将成为地狱。
其实那天除了雪球儿,我还带走了崔玉尘的一幅画。
画上女子有着英气的眉眼和无家可归的气质。
小丁:“殿下,我们已经出了启南地界。”
我说:“哦。”
小丁:“殿下,你盯这幅画盯一夜了,你是有多爱你自己。”
我说:“有个问题。”
小丁静静看着我。
我:“崔玉尘死了以后,这幅画是不是就更值钱了?”
……
本文为《前夫有病但美》第1篇,
作者 摩羯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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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萧知月在政斗中失利,
隐姓埋名暂避启南,
遇到了身患重疾、
命不久矣的大画家崔玉尘,
她对他见色起意,
食髓知味,始乱终弃。
萧知月重回京都,
一年后,
与崔玉尘再见面,
崔玉尘已经成了敌方阵营的重要谋士,
每天只做三件事,
针对她、挖苦她、被她睡…… “
一心权谋”的绝情公主
VS
被“骗婚”又惨遭抛弃的前夫哥,
冤家重逢已是敌手,
追夫追到真·火葬场,
破镜稀碎能否重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