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番茄一个玩伴的生日聚会上,我认识了小朋友的姥姥C女士。
已经76岁的姥姥,无论是从面庞、精气神还有身形都完全看不出年过古稀,眉眼间都透着一丝轩昂,言谈举止间总有一种让人觉得特别又说不出来的气质。后来我们有机会面对面交谈,还给了我她的个人网站,我才知道对方果然来头不小,而且有着传奇故事。
C女士出身不凡,父亲曾经是纽约州赫赫有名的助理总检察长,母亲是百老汇的宠儿,祖父是知名报人,先后担任过纽约晚报的出版商及纽约时报的财务官,而她,从西北大学毕业,又去NYU和约翰霍普金斯读了两个硕士。
职场初期,她进入的是刚刚兴起的计算机行业,后因为业绩优秀被派到华尔街,又去了美国某大电视台做记者,很早就做到电视节目制片人,还是同期知名撰稿人,但在56岁那年,她居然决定换赛道,离开工作多年的传媒行业,转战法律界,不仅去考取了法务秘书的执照,还开了一家咨询公司,借助自己在政界、法律届的丰富人脉资源,专门为教职人员的个人权益官司提供咨询服务。
她是曼哈顿赫赫有名的关于“Rubber Room”(橡皮屋:类似中国的“双规”,具体是指凡是不合格或有违教师操守的老师,都被统一送往橡皮屋,在规定的时间和规定的地点,把问题说清楚,然后等待调查结果,决定去向)案件的专家。虽然早已退出传媒行业,但时不时还上个电视接受采访。
背景如此金光闪闪,难怪第一眼就让人感觉气质非凡。
就凭她56岁换赛道,还去参加法务秘书执照考试的那股劲儿,我就可以想象这位姥姥绝对是叱咤职场的女强人。
可就是这样一位女强人,居然告诉我,自己曾经是为爱走天涯的恋爱脑,差点就为了嫁给埃及一位巨星而放弃自己的事业和前途,甚至不惜和父母决裂。
时光倒流,C女士32岁那年,职业发展正处于上升期,良好的形象,优秀的业务能力,言出必行的魄力,让她在电视台做得风生水起,深得老板喜爱。追求者也众多,那个年代,她的同龄美国女性大多都是早早结婚回家相夫教子。可是她似乎对个人问题没有太多兴趣,一心投入事业。
某天在台里午休时间段,她随手拉开抽屉,看到一本关于一埃及小村庄介绍的小册子,是一位同事前段时间从埃及拍片回来给的。她当时没注意,一直搁在抽屉里。她刚好手上没事,第一次打开。不知道是被图片吸引,还是因为小册子恰巧提到太阳能使用的故事吸引了她,当时她正在做一个相关项目。她当即和老板提出休假,买了一张机票,一个人飞到了开罗,特意去拜访尼罗河三角洲的那个小村庄。
她那时完全没有想到,就在这个小村庄里,她遇到了此生的挚爱。
四十多年过去,当C女士给我讲起自己和对方相遇的故事,语调平淡,可依然听得出那份曾经轰轰烈烈地爱过的酣畅淋漓。
哭过,笑过,人生就没有白过。
她说自己至今还记得那天考察结束,走进一间小酒馆,找了个角落坐下。他刚好走进来,在她隔壁坐下。英俊的面庞,高大的身材,脱俗的气质引起了她的注意。
也许是在如此偏僻乡村难得看到欧美女生面孔,他好奇地先和她打了招呼。
“你来埃及做什么,来这种乡下地方?”
“我有同事在这里工作,我们想来这里开发太阳能视频技术。我在美国电视台工作,这将是我的一期节目素材。”
“你要帮助这个村庄开发太阳能?”
两个人就这样聊了起来,一直聊到凌晨。
她得知对方是演员,来这个小村庄为一部新片采风。
就这样,两个人一见倾心,相谈甚欢。
休假的那两周里,C女士没到处观光,就一直呆在小村庄里,与新认识的这位埃及先生开始了一段短暂而甜蜜的交往。
假期很快结束。临别时,埃及先生满眼深情地对她说“你来开罗吧”。
C女士回到纽约,居然真的向老板提出离职,要搬去埃及生活。
老板惊讶她的决定,但因看重她的才华,给她申请了电视台在开罗分社的职位。至于家人这边,她完全不顾母亲对自己如此疯狂决定的强烈反对,执意要搬去埃及。
就这样,不到两周时间,C女士打包行李,完成了跨国搬家,正式搬到开罗生活。她一边在驻地电视台工作,还帮助开罗电视台做节目,一边继续在尼罗河三角洲的村庄里推广太阳能视频工程,帮助当地人通过太阳能技术实现技术革新,做了大量的公益项目。同时,她还在美国在开罗的大学校园项目里担任职务。虽然没有纽约那样的舞台,她依然闪闪发光,走到哪里都为人称道。
这些事业上成就的快乐,都不及她在开罗能和心上人生活在一起的甜蜜。
在交往中她也才知道,心上人可不是一般演员,是埃及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因为这位心上人的人脉,她一度住在埃及著名演员Nadia Lutfi (娜迪亚·卢特菲)的家里,有机会链接到埃及很多演艺圈人士。
摘自C女士个人网站
在埃及的近五年时间,她和心上人一度谈及婚嫁。可对方身为埃及明星,事业如日中天,终究没有把她放在自己生命的首位。
在知道自己所爱的这个男人无法兑现当初爱的誓言后,她忍着失去爱情的悲痛,毅然放弃了埃及刚做起来的太阳能事业,离开埃及,重返纽约。
C女士说,在埃及的那段日子里,是她人生最美好的回忆。那里有她刻骨铭心的爱情,有她一心投入的公益事业。
重回纽约后,已经36岁的她继续在电视台工作。因为这段情伤,她决心从此独身。
那年的某一天闺蜜拉着她去参加一场相亲派对,对相亲不屑一顾的她,其实是被朋友硬拉去作陪,现场遇到一位先生,闺蜜心生好感,她也觉得挺合适闺蜜,还想要怎么撮合,结果对方却对她一见钟情,想约的是她。好在闺蜜为人大方,见对方无意,倒未强求。
倒是C女士没理会这位先生。于是对方通过闺蜜要到C女士的联系方式,甚至跑到她工作的电视台楼下等到她,当面告诉了她,“你就是我想要结婚的那个人”。
决定独身的C女士尴尬之余避之不及,可耐不住对方的火力攻击,就连闺蜜也一起被拉来做说客。
就在那一年,曾经因情所伤笃定独身一辈子的C女士嫁给了这位对她一见倾心也实心实意爱护她的男人,前前后后有了4个女儿。事实是,她眼光也不错,她说自己过得很幸福。
她说自己生老四时已经43岁,我笑说是不是意外的礼物。她看先生走开,就压低了声音,有些调皮地向那边站着的先生瞟了一眼说,“我跟他说是意外,其实都是我计划好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她脸上洋溢着得意的幸福。
从年轻时开始奉行独身,在人到中年遇到心上人后,为爱走天涯去追求浪漫爱情,发现所托非人时,又洒脱放下情伤重新接受感情并选择走进婚姻,还一口气有了四个孩子,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持她,做出一个又一个人生的重大选择。但我可以想到的是,每一个选择后面,都有一份生命力,里面洋溢着对自我的清醒认知,更重要的是对爱的追求、喜悦和悦纳。
我忽然想起来一个词,“真性情”。
在事业成功、得心应手时,她不屑于通过一份感情来填补世俗的缺位;
在遇到心动的人,她又毫不犹豫甚至如飞蛾扑火般去尽情爱;
在爱过不得后,她又全身而退,不作留恋、从此天涯两端,一别两宽,留下最美的记忆;
本打算重回独身,在遇到一个让自己觉得愿意为其洗手作羹汤的人,她又坦然放下自己的那道防线,重新接受爱,也重新去爱。
她特意告诉我,她有一位闺中密友,家中富有,年轻时对婚恋要求完美,在感情选择上瞻前顾后。尽管她好意提醒,可闺蜜始终没有放下执念,迄今未婚。人到古稀,孤身一人,每次到她家里,看到她儿孙绕膝时,心生羡慕,也难免落寞,不止一次和她谈起心中的遗憾,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像她一样敢爱敢恨,不过分计较得失。真的是,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也许尘世生活里,大部分人都希望自己在年老时不必茕茕孑立,形单影只。即使再有钱,再有地位,依然渴望有爱人同行。
当我问起C女士,她人到中年一口气生下4个孩子,是不是成天围着孩子转?
她笑着摇了摇头,“我从未放弃我的事业”。
她说先生不负所托,果然是个顾家的好男人,一直是四个孩子的主要照料人,他们在家里也一直雇有全职保姆,照顾孩子饮食起居和接送,她竟然从未离开过职场,她的事业不仅不曾落下,还继续保持在职场的打拼,甚至在56岁那年,她敢于选择换赛道,没有后顾之忧。要知道,当时她最小的孩子也不过十多岁。
记得一位职场优秀前辈朋友跟我说,她能取得现在如此辉煌的成绩,一直离不开家庭的支持,从先生到父母到保姆,始终是她在男性为主导的那个职场环境下拼搏最有力的后盾。
没有哪个人的事业可以随随便便成功,支持系统,男性的事业需要,女性事业更加需要。
当我从C女士的网站看到她的领英,才知道她从年轻时起,就一直在男性主导的领域里,做出了一个又一个第一。比如从进入职场起,她在计算机存储的先驱之一M公司工作,当时公司鲜有女性职员,她是第一个被公司提拔到华尔街工作的员工,是电视台里第一个帮助所在有线电视台通过售卖广告时段实现盈利,Sake Fifth Avenue(美国知名百货公司)第一次8分钟的电视广告业务就是她经手,她也是第一个在埃及推广太阳能视频技术的人。而做了20多年的记者后她跨行法律,又在一桩又一桩的反纽约法院腐败案件、维护教师群体利益案件里赢得了口碑。很多在“橡皮屋”被“双规”的老师,慕名而来,请她为自己声张正义。
事业,爱情,婚姻,家庭,人一生里这些一个又一个的重大课题,C女士都答得如此酣畅淋漓,在贵为七旬多姥姥的年纪,依然饱满激情,继续作答。
我想起泰戈尔那首最经典的《生如夏花》里写到,“我相信自己,生来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不凋不败,妖冶如火,承受心跳的负荷和呼吸的累赘,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