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静的境界、次第及其原理方法

文化   2024-11-05 17:35   山东  


 



一、引言


 


静是中国传统文化中非常重要的观念(静[1],同靖,原意为整治混乱而安定),道家道教尤其重视“静”,又加入“清”的观念,称作“清静”(清,针对重浊、杂乱而言;静,针对动荡、滞塞而言)。《道德经》指明“致虚极,守静笃”以归根复命的内功,和“我好静而民自正”以化天下的外用。《南华经》指出“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汝形,无摇汝精”的长生之路。后世道书对静也多有发挥,如《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说:“欲既不生,即是真静。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如此清静,渐入真道。”《存神炼气铭》说心一向纯静后,“神静气安,四大适然,六情沉寂,心安玄境,抱一守中,喜悦日新,名为得道”,又如晋真人所言:“须是澄心定意,打叠精神,无动无作,真清真静,抱元守一,存神固气,乃是真功也。”都强调由清静入道。大体说来,欲入道、欲长生,先须得“静”,所以孟郊《求仙曲》说“仙宗静为根”。因此入静成为道门最真实的功课,诚如《管子·内业》所云“心能执静(指专注于无思无欲之静境),道将自定”。

上世纪气功热以来,人们探讨了从道教来的“入静”观念[2]。入静与佛教所说入定有类似之处,于是援引佛教天台止观的“三调”来说明如何入静。天台三调指调身、调息、调心,是入静的准备工作,而仙家三调顺序正好与之相反,是调心、调息、调身(参考下篇)。仙家调心,即炼己之最初还虚,即入静;调息即调气,是借用呼吸激活精气;调身即炼精,使精气内运一身。精气在身内的变化及功效,道书所言甚多,这是道门的优势所在。调息如《道言浅近说》说:“调息不难。心神一静,随意自然,我只守其自然,加以神光下照,即调息也。”即是心息相依于脐腹间。或可用《灵宝毕法》“多入少出,强留下腹”“勒阳关”之类的方法。但作为入手的心神入静的方法及次第,道书所言较略,不如佛典细致。
笔者主要是凭借观心(用心若镜——以明了知觉观照诸心境)、择法(分别思择)与“痴坐”(坐前坐后不活动气血,坐中几乎不对治昏散。这种方法较差)逐渐进入静境的,在入静的途中走得慢,看得较细致,因而对入静的原理、次第等有较为清晰的认识。下面结合部分道书、佛典、自己的经验及现代人的研究对入静的境界、次第、原理及方法各作说明,以便于大家参考。

二、入静的境界

入静,指进入静境状态,常指从浊乱昏霾澄静下来得到的最初虚静(本文着重讨论的即是最初入静状态),也指进入最深的虚静之境。
按:道教经典中,入静一词,早期与入靖相同,为入静室的省称,如《真诰·甄命授第三》说:“七月二十七日禺中,许主簿、华侯当入静中,尔时无复所有,为防未然耳。”又如唐白居易《故饶州刺史吴府君神道碑铭》序说吴丹“既冠,喜道书,奉真箓。每专气入静、不粒食者累岁,颢气充而丹田泽,飘然有出世心”。五代孙光宪《北梦琐言·冯藻慕名》记道士谓冯藻曰:“先辈某曾入静(一作靖)观之,此生无名第,但有官职也。”则已表述入静室、入静境而作观。北宋晁迥(948~1031)《法藏碎金录》说“退身居静境,收心入静境”,又说“僧家谓之入定,道家谓之入静”,显然是进入静境之意。胡三省(1230~1302)注《资治通鉴》云:“道家所谓入静,即禅家入定而稍异。入静者,静处一室,屏去左右,澄神静虑,无思无营,冀以接天神。”则将入静室、入静境、交接仙神合而为一。由此看来,表达进入静境之意的入静,大约是受到“入定”一词的影响而来(佛门谓定有入、住、出)。
所谓的入静境界,实质是一种身心高度和谐的“虚凝”状态。马丹阳真人说:“清静者,清谓清其心源,静谓静其气海。”所以入静不单是心理(神经)的感受,也有生理(机体)的效应。从心理说,虚是指去除了散乱、昏滞等烦扰后呈显的空灵清虚感受,凝是指心神安然专注,难被内外诸境干扰的定心。从生理说,虚是去除了气血躁动、结滞后的空灵清爽,凝是肌骨连绵一体(肌肉若一——既绵实坚密又协调一致)而内力贯身(持身法)的融和统一。它是一种潜含目的性、高度有序化、具有良好协调性的清明虚灵、空爽安和、浑然一体状态,在行住坐卧中都能感受到。
静境中,除因高度专注而使诸感官受到抑制外,多数时候感官会扩展,而不是敛缩;敏锐度会增加,而不是迟钝。多是持心如镜,于诸界知而不识(不作分辨),即使辨识也不执着(如果执着,多入偏邪)。入静前,多有微细昏沉,此是精神内敛,精气不足的原因所致,与丹书所说“混沌”不同。丹家所说真正的混沌,即是昏默,大约是一种非有知、非无知的状态(比无心定浅),是精气累积即将显发前的整合状态,出现于入静后。从混沌中一动,豁然开朗,灵觉生起(此即丹书所言之元神),灵能显发(也称元气,伴随很大的快感),丹家名之为“念头动处为玄关”,或称之为“杳冥冲醒,玄关火发”(神气壮旺之时,混沌时间很短,大约“泯然一转”即到,甚至不觉)。柳华阳《金仙证论·效验第七》对精气初动有比较详实的记载:“一静则天机发动,自然而然,周身融和,酥绵快乐,从十指渐渐至于身体。吾身自然耸直,如岩石之峙高山;吾心自然虚静,如秋月之澄碧水。痒生毫窍,身心快乐。”从此动静循环,则为静中功夫(从强烈执持内外不动的止定退出后,虽然也能感受精气运化,但所知会有局限)。
入静,大体说来有这样的特征:虚灵、专注,疏离、真实,明晰、敏锐、深刻,充实、愉悦、自得,柔和、堪忍(以上心理觉受);呼吸绵长、口有甘津,气血舒畅、肢体和暖(腰腹暖热、头部清凉),皮膜饱满、筋骨轻软,腠理润泽、肌肉绵饴(笔者生造之词。指连绵且象高粱饴般柔滑、弹韧),内力持身、三田一贯(以上生理觉受);乃至感觉轻如毛羽(“轻如一鸿毛”)、稳如盘石(“重似千秤铁”。这是重量觉受);广大、幽深(深入后是所谓“其大无外,其小无内”),悠久、飞逝(以上时空觉受)。入静的特征和婴儿身心状态有很多相似之处,还将随着精气内运更加深化,即如丹家说“泥丸风生,绛宫月明。丹田火炽,谷海波澄。夹脊如车轮,四肢如山石。毛窍如浴之方起,骨脉如睡之正酣。精神如夫妇之欢合,魂魄如子母之留恋”,我们归纳为空(玄关初开,身心虚豁)、乐(痒生毫窍,酥绵快乐)、暖(丹田火炽,泥丸清凉)、明(光点光团光明)、动(精气运行,感知气脉)、定(内在凝定,不被扰动)。空乐明是电能的反映(自得之乐,还与内啡呔等激素分泌关系密切。空,除触觉外,也与场域感知有关),暖热是热能的反映,能量与体内精华物的运行轨迹我们称为气脉,内在凝定和动后之静是为定。深入静境后,意识转换、扩展至相对饱和状态下而有一时(无古今,当下)、独处(独立不改)、大我(若有真宰)的觉受,乃至无有身心觉受而唯有一灵觉知、光明遍照(迥脱根尘、灵鉴涵天,即是所谓的“自性”)。须知此种意识饱和的“坐忘”与思维抑制、阻断(所谓的“断片”。自我意识的阻抑,如催眠、自我暗示等,甚者感知也会阻断)而有忘时、忘处、忘我大不一样。
静中或有思维活动,静中气机发动后,触生诸景,思维活动反有可能加大。需要注意的是,初期的静境有明显的邪正、小大、偏圆之不同(甚至入静高级阶段也有):偏执不化为邪,自然安住为正;冷热僵佚为邪,中和调适为正;部分深广为小,全体扩展为大;头胸清爽为小,四体安和为大;执一法而入为偏,随众缘而入为圆;心静身不静为偏,身心俱静为圆。静境如果偏于止,凝定之意明显而虚空之受黯淡,即使精气内运、光明显发时也还会如此。偏于观则相反。如果纯粹以止深入,诸心念受抑制未化解即潜伏,于静定中必定反弹,或携带幼年记忆,或感通外界信息,而生出诸多幻象,如前生、佛魔、出神等等。且因气血未和,身体多僵直如梦魇,极易入魔,生机也易受损,这就是所谓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其实是偏邪得不得了,与道无关。即使用心志强压诸境,而呼吸暂停,诸境化为光明,无人无我,也只是“虚光”(头脑中的产物)、“阴光”(阴灵之光),与“濒死经验”类似而已。又或打拼精神,一时精神发越,或现“悟”境,或有相似神通,或有奇功异能,也很快会退失。如其不知翕聚保养而拨弄精魂,必然消耗精气过重,恐怕难得正寿善终。
神气饱和方能入静,初层之静,是身心健康长寿的平台(能入静,便在不刻意间改变身心健康状况,能让弱者强,戾者祥,而使其生机渐渐趋向于第二性征期)。精气内运,则能推迟衰老,所谓鹤发童颜,甚至“返老还童”。《太平经钞乙部·合阴阳顺道法》对入静还年有生动的描述:“还年不老,大道将还人年,皆将候验。瞑目还自视,正白彬彬,若且向旦时;身为安着席,若居温蒸中。于此时,筋骨不欲见动,口不欲言语。每屈伸者益快意,心中忻忻,有混润之意,鼻中通风,口中生甘,是其候也。”[3]《瑜伽师地论》论其功用说:“虽行种种可爱境中,猛利贪缠亦不生起。虽少生起,依止少分微劣对治,暂作意时,即能除遣。如可爱境、可憎可愚、可生憍慢、可寻思境,当知亦尔。宴坐静室,暂持其心,身心轻安,疾疾生起。不极为诸身粗重性之所逼恼,不极数起诸盖现行,不极现行思慕。不乐忧虑俱行诸想作意。虽从定起,出外经行,而有少分轻安余势,随身心转。”简单的说,即是“在欲出欲,在尘出尘”,功夫能够“意所到,皆可为”,且能“动亦定,静亦定”。当精气充满全身,而息住心空时(内外呼吸停顿,身心明净,禅宗喻为“大死”),则将是玄关大开的前兆,是证取“阳神长生”的平台。从功夫上说,必须以此等平台为跳板,方能脚踏实地进入下一步功程,否则,即使偶然闯入精气内运或真炁浩然光明之境,功夫也必将退却——前人已给我们留下了太多的经验教训。

三、入静的次第

从前人理论与经验得知,入静定有三大阶段,其一是从散乱身心到最初还虚(定心)阶段,其二是精气运化到脉住气停、诸想销尽阶段,其三是从成就光炁之身而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到末后还虚阶段。
从散乱身心到最初还虚的初层入静,佛典所言比较细致,有九住心次第之论(参考《六门教授习定论》《瑜伽师地论》等)。入定有两大途,一从止入(心缘一境。其中以色为所缘而入者参考《清静道论》,以息为所缘而入者参考《释禅般罗密次第法门》),一从观入(由择法入者参考“七觉支”,由体真入者参考“十牛图”)。天台《小止观》别之为三门:系缘守境止(系心鼻端脐间等处。令心不散)、制心止(随心所起即便制之不令驰散)、体真止(随心所念。一切诸法悉知从因缘生。无有自性。则心不取。若心不取则妄念心息),体真止为观门,系缘止为止门,制心止介于止观之间而偏于止。如果从修行的角度说,此三法也可作为入静(入定)三阶段中的三个侧重点:即最初系心,当以一境为缘,所谓“一念代万念”;其次,心念较静,自主能力强,就可以换用遣欲制念方法,所谓“念起是病,不续是药”;再次,杂念、昏沉微细,配以凝神慧观,任其自生自灭,犹若红炉点雪,自然还净。道书说入静有五时(《太清存神炼气五时七候诀》)、三法(《天仙心传》泥丸氏曰:“缘起立除,一法也。缘起成猬,中如焚灸,聚而坡放,一法也。缘起膜视,听缘自缘,一法也。三法之中,末后一着,乃为仙着。”其第三法与体真止相类,前二法是制心止的变化)等。
初层入静,大致相当于《杂阿含经》所说之初禅,相当天台止观所说的粗住、细住、欲界定阶段,相当于九住心的第七住、第八住、第九住,相当于五时七候之第五时。通常我们说的入静,虽然包含出现无念而仍有正思惟的境界,但更多指无念状态。
1.《杂阿含经》之初禅

初禅定义为“离欲恶不善法、有寻有伺、离生喜乐”。有寻有伺指有不受干扰的正思维心。离生喜乐指穿越了欲恶不善法——即贪欲、瞋恚、昏沉、掉举、疑惑等情智方面的世俗烦恼而生起的欢喜与安乐。阿含佛典所说思维修之初禅大致有三层次:其一为有寻有伺,为最初摄心所得之专注与静定(静中有正知、正觉、正思维——寻伺、正舍诸心理活动,已离诸欲、恶、不善,身心生一分喜乐,故称为初禅)。但与欲界散心相邻,初时尚有细昏掉等。其后有“坐忘”之意,少分混融於穆,住所缘不散,即入初层正位。其二为无寻唯伺。不必寻找,只须守候。初作意后即随入观伺,所谓不即不离,知而不守,觉而不着,但思维之余势仍未净。其三为无寻无伺(即佛典所谓的“言语止息”)。心念销落(“半黍虚灵处”),精气遍身(“融融火候温”),自然安住静定,就有一点“南台静坐”的感觉了(南台守安禅师云:“南台静坐一炉香,终日凝然万虑亡。不是息心除妄想,只缘无事可思量。”佛门“慧解脱者”或许即住此最初的心念销落之境),但“如明目人,处大幽暗”,未有光色等生起。此三层次之说,为笔者整理而出[4](后世佛典所言初禅与《杂阿含经》所说并不完全相同),佛典虽分有寻有伺、无寻唯伺、无寻无伺三地,但并不完全结合初禅而论。此处所说无寻无伺,或可称作初禅二禅中间定,但不宜归入二禅,因为精气因定境而内运之乐与离欲融融之乐还是有很大的不同,且定生喜乐之气机,甚至可以让身体腾空[5],所以笔者将它划分在初禅内。

为了更好的理解思维修之“禅那”,这里解释一下寻、伺[6]。《大乘百法明门论解》说:“寻谓寻求。令心怱遽,于意言境粗转为性。伺谓伺察。令心怱遽,于意言境细转为性。”所谓的意言境,为“意所取境多依名言”之意。寻伺多指我们用概念的抽象思维(抽象思维对应于大脑的语言思维区)的深浅程度。寻伺,旧译作觉观。觉是觉察,观是细审。如《大智度论》说:“粗心初念是名为觉,细心分别是名为观。”佛典常以钟声为喻,谓“寻如最初的敲击,伺如钟声余韵缭绕”[7],是说将心安置于所缘(导向目标同时进行简择以确立基础框架)及心随属而动(顺着寻之所得而加以打磨),也体现了用心的力度大小。这种解释偏向于止。从思维来说,寻,即寻求,犹如搜寻,分析归纳材料,亦即思虑。伺,即伺察,犹如守候,顺着分析所得深入,亦即思虑之余势。前者用力多缘境也广,后者用力少缘境也减少。以修路为喻,开路铺路为寻,平整路面为伺(新开路,调整维修路又为寻)。又以建房为喻,收集材料建成房屋为寻,收尾粉饰为伺(重建、修缮又为寻)。当完成第一阶段的静心,而有新的境界出现后,又将有高阶的寻伺(超出了概念思维的寻伺,即意象思维和动作思维之寻伺)。
寻伺可分为正思维(有序化、整体化、如实化、伦理化的“合情合理”的具有凝聚力的思维)与恶思维(恶思维有两类,一是被动的,即所经历、所愿欲之事从潜意识中变吐而出。一是主动的,即不专注于合情合理之思维而随境乱想。二者相辅相成,其惯性便形成掉举、散乱。同时也形成两个恶见中心,一是以自我为中心的自以为是,一是没有主心骨的从他心理)。寻伺虽多指抽象思维活动,但也可指较为单一的意识活动[8]。如诵经持咒,初时识字读音、专心持诵为寻,能够不依经本,随惯性出口,自然而然的诵念为伺。又如随息,开始时通过数息等方法努力将心念配合到呼吸为寻,心息相依时为伺。寻伺(正思维)与掉举、散乱的区别为:寻伺是主动思考,自己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没有其他念头干扰;掉举虽有杂念干扰,但大体能够专注于思考;散乱则无法安住思考,不知不觉的思路就不在原来的题目上。可以这样说,正思维是有序与凝聚的,而掉举散乱是无序与耗散的,前者主动,后者被动。恶思维于身心不利自不必多说,但即使是正思维,用心过紧,达到“心如墙壁”或“如咬铁馒头”的状态,也极可能会出现毛病,故《四十二章经》喻调心如调弦,当缓急得中。
与掉举相对的是昏沉(散掉侧重于心理,昏沉侧重于生理)。粗重的昏沉为昏睡,略粗昏沉大略相当于浅睡,昏沉为心力不济,意识黯然并有不自主的杂乱心念和影像出现,但其将要出现时可以被察觉,如不对治,则进入睡眠。细昏沉比昏沉警觉度高,多为暗暗的内在说话,也有模糊影像。微细昏沉则是在昏沉中还保持有一些自控能力,乃至无念之意识迟钝、不清明。微细沉掉时间短、力度弱。从不需刻意对治昏沉的坐功看,大约由妄念纷飞而入睡眠,出睡眠入掉举,由掉举入昏沉,再过细微细昏沉而得专一之寻伺、无念之静心。专一之寻伺、无念之静心二者统称为正念(前者为动态之正念,后者为静态之正念),也就是说入静后同样还有运用概念、意象进行思索的思维活动(意象思维在深层的静境中更为明显),而不是静境中什么也不想。因摄心而有的专一之寻伺思维,于精气内运后会加强,甚至会极大的干扰定心,如憨山发悟后作诗事[9],直到精气充盈自然安住时才可以自然消除。对静定来说,散乱、散动、掉举、细掉举、微细掉举是心念散动不同程度的表现,而睡眠、浅睡、昏沉、细昏沉、微细昏沉是心念沉滞不同程度的表现,由此可说静定是“和平”境界。
还有一种不需要概念、意象等间接材料,身体直接依据感知、记忆而应对的,被称为动作思维。这是最基础的思维,内在说话停止之后尤其明显。所以,心静后身静功夫就提到日程上了。无论是概念意象思维,还是直观动作思维,都可能出现“灵感”(或称灵感思维),《管子·内业》说“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而不通,鬼神将通之。非鬼神之力也,精气之极也”,可知灵感的出现,是以精气的凝聚为基础的。精气的特殊性,造就了超常的领悟能力和特殊的感知思维能力(佛教所说“无漏发疾,倏如电光”之电光,也称如电三昧,实质也是灵感),精气凝聚到某种程度后,甚至会出现神通。
静定后出现的心念昏默及引动感知思维等偏离平和的心态,虽可与常态的昏掉参照,但通常只是将它们作为静中境界(如内景、魔境),仍然属于“思维修”(禅那,即四禅)的阶段。如果常态的清醒为阳,沉睡为阴,那入静中的澄明为阳,昏默为阴(昏默深处为无心定,与深眠无梦有异,可视作静中之睡眠。澄明、昏默与清醒、沉睡一样,都可“见”诸境,都可有“梦”,只是静境中所见真实感更为强烈,其如梦游华胥),平和无念的静定则更类似于阴阳中间的状态(静境虽可分阴阳,不过通常只说寂寂惺惺的这面,而不说昏默无心的那一面。若从入静功夫说,则寂照为阴,灵通为阳;轻安为阴,煦和为阳)。
因禅那“离欲、恶、不善”的特殊定义,如密宗等从性事入静境者,只名欲乐定,而不得名禅。释迦牟尼所定义的欲界、色界是从心法而论,而不是从色法定义。心耽于世间男女及五感官欲乐,受制于愤恨、嗔怒等情感,困扰于睡眠、散乱、疑虑等心态便为欲界。虽无欲界心态,但心耽于触觉细色之乐(含元精元气的触感),视觉光炁之美(鲜艳明丽而又不刺眼诸境)等,是为色界。欲界、色界对应的光炁之身,是为欲界天、色界天。欲界天实为依相之光炁,类似依于有形有质之物的电磁波。色界四禅天之后为有形无质之无相光炁的波动,之前仍是依相光炁。是以道门有上乘以光炁交感的阴阳双修(即是气交[10]。而不是佛教密宗肉体、观想的双运,也不是道教上清派的偶景),因依相光炁的特殊性,其彻骨彻髓的爱乐与粗色肉身之爱乐自是天壤之别——这是最上之欲乐定,也是大爱的具体表现。
初禅后,“离有觉有观,内净[11]、一心,无觉、无观,定生喜、乐[12]”,由定中生发极大的喜乐,伴随着空明诸境(所谓的“光天”),便进入二禅。“离喜舍心,住正念正智,身心受乐——圣说及舍——具足第三禅”,身心欢喜的踊跃性降低,安然常乐,是为第三禅。第四禅是“离苦息乐,忧喜先断,不苦不乐。舍,净念一心”,无乐无苦,只有一念灵明。总体来说,二三禅还有较明显的生理感受,身体还未完全虚化。至四禅出入息也无后,身体感受才趋于完全虚化,而定中见闻诸境也如冰释。
虚静是精气神累积凝聚的结果,禅定虽然需要净色(精气)的支持,但四禅后,定与静就朝不同的路上发展了。禅定是意识狭窄化与专注的产物,也就自然而然的朝着抑制感官方向发展,而求保持心中的灵明一念;即使依靠精气突变而让神识扩展之后的“识遍一切处”,也还是要“受想灭”。虚静则需要进一步改变生理,所以仍然积蓄精气,朝归根复命、形神俱妙的理想前进。
因为佛陀不重视身体转化,所述禅境是以心为引导,禅修者的身体难以保持禅修结果,而出入于四禅中,甚至退失禅定功夫。这是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从丹道的角度说,生理转化而不退转,自然就能保持禅修功力不退转,也不只是身体不动的定境。如果真正做到炼精化炁,则时时都有初禅的功力;如果功夫真正做到出阳神,那就时时都有四禅的功力。如果非要强调心的解脱(指慧解脱者,或守于定境寂静之知者),那至少辜负了宇宙赋予我们的生生化化之机。即使解脱境界比世间殊胜,却不是永恒不变,也只是大化之一瞬。
大约因为社会的压力、思潮的影响以及自身深层的需要,释迦选择了出世“法王”之路。但不知他为何对世间如此绝望,而将世间判定为“苦”,即使禅悦之乐,也因“无常”而苦,也就是说人在世间除受苦外没有任何意义,于是选择寂灭之乐。释迦所倡导的“四谛”学说以为除了轮转受苦、离苦解脱外,人生毫无价值。这与中国文化中人可以以道德参赞化育的观念(《老子》说: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中庸》说: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大相径庭(所以在中国只能盛行大乘佛教)。而对生死的态度,许多佛教徒们企图在生死外寻找一个绝对的不生不灭的涅槃(除中观、禅宗之外),道家则不然,生死只不过宇宙大化的演变而已,真人只是在大化中保持相对的独立(《庄子·德充符》说“审乎无假,而不与物迁也;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管子·内业》说“圣人与时变而不化,从物而不移”,吸收此思想的《大乘起信论》也说随缘不变,不变随缘),所以并不倡导“出离生死”,而言“善生善死”(遗憾的是,后世道教徒们忘记了祖训,反以异姓为宗,而跟着喊出离生死的口号。而自称“道家”的方仙之徒如葛洪之流者则在寻求“不死”,大异“藐姑射神人”的道家境界。可惜的是,目前道教内即使真为出离生死或者寻求不死的人也有限,更不用说真实的修道者了)。有慧眼者,自能明辨佛道之同异,自能做更好的选择。说明一下,本文涉及了很多观慧的东西,虽然不是与修止入定直接关连,但与真正的“静”关系密切(如化解心理能量的情结智缚后自然就有静的感受),所以请读者恕我饶舌。
2.天台止观之粗住、细住、欲界定
天台止观说:“今说欲界中自有三:一粗住心,二细住心,三证欲界定。一粗住相者,因前息道诸方便修习,心渐虚凝,不复缘虑,名为粗住。细住相者,于后其心泯泯转细,即是细住心。当得此粗细住时,或将得时,必有持身法起。此法发时,身心自然正直,坐不疲倦,如物持身……心既细已,于觉心自然明净,与定相应,定法持心,任运不动,从浅入深,或经一坐无分散意(由此可知粗细住还不能一坐无分散意)。所以说此名欲界定。入此定时,欲界报身相未尽故。”[13]即是说心不外散,也不迟滞,无有散掉昏沉(初期寻伺仍然会出现,细微细昏掉与细微细烦扰也会冒出),身心初步虚凝,有内力持身,此为粗住,是入静定的标志。其后,心念转细,幽深宽广清明诸境成熟(细住),于一坐中不分散,且定中身如云影而饱满(如云影是体内电场的表现,饱满是细胞富有液体与气体的表现),但所见仍然未完全超出现实感官,便为欲界定。
此欲界定,是名等持心。此细住、欲界定阶段,即是道门李西月所说的“钻杳冥”(钻字,即集中力量从一点透入之意,与参禅之参字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凝神精思的运用。杳冥指幽邃宽阔空寂昏默之境)功夫。《释禅波罗蜜次第法门》说:“因此欲界定后,身心泯然虚豁,失于欲界之身。坐中不见头手床敷,犹若虚空,此是未到地定。”并谓未到地定后有因色界细色而起之诸禅触(八触,或十六触),知其是出定后才感知精气内运(“于此定中。忽觉身心凝然。运运而动。当动之时。还觉渐渐有身,如云如影动发”)。天台止观说欲界定有“治病除盖非魔触”之禅触,但严格区别欲界定与未到地定之禅触,用心虽苦,却将精气运化打作两截(这不仅体现了佛门重心,道门重气的差异,还表明天台智顗是用色法去划分欲界色界的。这种重心法却以色法来区分的形式也反映智者大师的内在矛盾),因为所谓的欲界定除内气运转外,同样有色界细色运转而生之触,只是身心未彻底驯伏前,因其触动而引发潜在的本能欲望而堕在欲界(修炼之人此际不慎就要漏丹。如果本能欲望未受制未化解或生理问题未解决,即使从止深入到未到地定境后生诸禅触时也极可能漏丹,参看邱处机的经验即知。佛门因为漏失不净或称漏失菩提是禁戒,多不说这类相关经验,对大天之漏失也争议不一)。随着精气运化,身心自然虚化,不见粗质之物,故不必摄心入定后才不觉头手床敷。
天台止观所云“持身法”,是内在的支撑力,它是身心趋于凝定的一个极重要指标(《管子·内业》“能正能静,然后能定”之正形,从功效说,与此相当)。静坐之人最初多表现在脊背上,如果站立时屹如泰山,持物时稳如盘石,则功夫已经很深了(站桩之人通常体会要快些)。持身法被分作好坏两种:“若好持身,但微微扶助身力而已。若是粗持身者,坚急劲强,来则苦急坚强,去则宽缓困人,此非好法”,身体僵直的那种,多是精神高度紧张造成,离入静还远。扶持身体而不疲厌的那种,称作内力或内劲,与武术所说暗劲相似。欲界定、未到地定后精气的变化,丹家名之曰“炼精化炁”,内家拳化劲大约与之相似,如孙禄堂说:“余练化劲所经者,每日练一形之式,到停式时,立正,心中神气一定,每觉下部海底处(即阴蹻穴处)如有物萌动。初不甚着意。每日练之,有动之时,亦有不动之时。日久,亦有动之甚久之时,亦有不动之时。渐渐练于停式,心中一定,如欲泄漏者。想丹书坐功,有‘真阳发动’之语,可以采取。彼是静中动,练静坐者,知者亦颇多,乃彼是静中求动也。此是拳术动中求静,不知能消化否?又想拳经亦有‘处处行持不可移’之言,每日功夫总不间断。以后练至一停式,周身就有发空之景象,真阳欲发动而欲泄。此情形似柳华阳先生所云‘复觉真元’之意思也。自觉身子一毫亦不敢动,动即要泄矣。心想仍用拳术之法以化之。内中之意,虚灵下沉,注于丹田,下边用虚灵之意,提住谷道,内外之意思仍如练拳趟子一般。意注于丹田片时,阳即收缩,萌动者上移于丹田矣。此时周身融和,绵绵不断。当时尚不知采取转法轮(指丹法之通督任)之理,而丹田内,如同两物相争之状况,四五小时,方渐渐安静。”[14]
令身心不疲厌,除持身法外,尚有在血气混融温润充和中,身体内生成的让人感觉绵软而有弹性(细胞富于气液的表现)的某类东西——初时手足唇面等地方会有一些鼓满的感觉,坐时腿不酸尻不痛,站时如踩在绵团上,还有让身心感觉欢喜安乐的东西(头部、胸部、下腹会阴部最为明显)。此类与暖乐滑润相伴之物,也称作“精”(如《十问》容成答黄帝说“上下皆精,寒温安生”),出现在会阴、外阴处时,丹家名之为“微阳”,明代中后期丹家将调护微阳功夫有所阐发,如伍守阳称之为“调药”(伍守阳说调药,一是调药生之时合于真时——有虚灵之觉的真炁始动即为真时,一是调到不老不嫩以便采,简单说就是念清炁足。并谓须将此“外药”收归于内——丹田)。“元精”在男性会阴外阴处出现后,气较足时,通常会阳举(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与晨勃有些相似,都是因气血活动而不是因性欲而出现。但是,决不能象近代人那样误以为晨勃就是阳生,其间差异非常显明,阳生是在身心虚凝状态下才有的(丹家称之为水源清),晨勃是在睡眠中出现的,且没有暖乐。世间邪外之人多以为性冲动之阳举为阳生,不免南辕北辙(虽然性事活动可以激活精气,但内炼之精,却不可混淆于精液之精。房术派、密宗性力派、部分丹家都错认交感之精为元精)。女性之阳生也不同于其每月生理周期出现的胀酸等反映(虽可以从此处兴功,但切莫错认定盘星)。
3.九住心
九住心即:内住,等住,安住,近住,调顺,寂静,最极寂静,专注一趣,等持。九种住心,佛典所记之名相与解释略有差异(昂旺朗吉堪布《菩提道次第略论释》传有上师口诀阐释,近人如陈兵《佛教禅学与东方文明》中有亦有专节阐述,不过他们的论说都与佛典原意差异较大),下面依《瑜伽师地论》等佛典结合自己经验略作阐释。
(1)内住。“谓从外一切所缘境界,摄录其心,系在于内,令不散乱”[15],谓将散乱纷萦之心住于所缘(或所观)。
(2)等住。“谓即最初所系缚心,其性粗动未能令其等住遍住故,次即于此所缘境界,以相续方便澄净方便,挫令微细遍摄令住”,即续住,心难安于所缘,继续用力使之住于所缘。
(3)安住。“谓若此心虽复如是内住、等住,然由失念于外散乱,复还摄录安置内境”,即覆审住,心大体能住于所缘,但仍然会被散乱打断,失念后审查摄归,令之安于所缘。此际消除了一分粗重烦扰,有一分空静感受。我们的心理能量大致有个限度,如果许多心能处于粗重散乱等烦扰上,自然难以感受到静。收心之后,用于粗重烦扰的能量回转,自然就有静的感受。
(4)近住。“谓彼先应如是如是亲近念住,由此念故数数作意内住其心,不令此心远住于外”,心住于所缘,但同时也妄念纷飞,故须内住其心。因心内摄、精神不济诸原因,坐中仍然会曲脊入睡,五六住也同样会因精力不济而入睡(七住微细昏沉时,外表可以是端坐)。
(5)调顺。“谓种种相令心散乱,所谓色声香味触相,及贪瞋痴男女等相故,彼先应取彼诸相为过患想,由如是想增上力故,于彼诸相折挫其心,不令流散”,努力调顺昏睡、贪嗔、男女、烦闷等烦恼,心地少分开明。如果之前未立志修持的,于此大约就可以安定下来。
(6)寂静。“谓有种种欲恚害等诸恶寻思,贪欲盖等诸随烦恼,令心扰动,故彼先应取彼诸法为过患想,由如是想增上力故,于诸寻思及随烦恼,止息其心不令流散”,烦扰进一步减轻。按:对于烦扰,人们通常是采取发泄、压制、转移的方法,这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或恐还会造成人际关系紧张和财物损失,较好的方法是在控制下发泄(借唐望的话说,即是“控制下的愚行”),最好的办法是消解与化空。此际粗重烦恼已除,训练慧观较为有利,可以逐渐化解潜意识的诸多习气(学习利用现代心理学的研究成果效果会更好),用功所花的时间较长,但后期省力。如果采用制心令其不动的止法,得止较易,但习气的力量也暗中增长,后期需要凭慧观花大力气方能去除。又此寂静,和我们处于深山旷野中晨兴宴息时的寂静感差不多。
(7)最极寂静。“谓失念故,即彼二种暂现行时,随所生起诸恶寻思及随烦恼能不忍受,寻即断灭除遣变吐”,掉举、昏沉等烦扰(包括爱与被爱等情感)逐步减轻,如轻云薄雾,但需要加以对治。后期有微细的昏掉等,抖擞精神,则暂起寻灭。于此微细昏沉前后,有内力持身,而趋于凝定。根据经验,笔者以为七住可以分成前后两层,其初尚有微细昏掉等,其后已渐内凝,寻伺如同外来。以水为喻,初步虚凝之前的寻伺,犹如从水中发出,掀起泡沫细浪。此际寻伺等犹如微风吹水面,似从外来,水面虽然有涟漪,但似觉不动。
(8)专注一趣。“谓有加行有功用,无缺无间三摩地相续而住”,心专注于所缘、所观或空静不分散,虚凝深细,有一分幽深宽广。能够一坐中专注于所缘(有寻有伺),再后或寻伺间起,思后随除,或随起随除。到一坐中不动时,即为专注一趣。
(9)等持。“谓数修数习、数多修习为因缘故,得无加行、无功用任运转道,由是因缘,不由加行、不由功用,心三摩地任运相续无散乱转”,是第八住的深化,不需策励其心,任运安住于所缘、所观(无寻唯伺)或思维后的寂静(无寻无伺),平等而住,乃至有口不欲言语,心不复缘虑——“口欲言而辞丧,心欲缘而虑亡”的初步觉受(其正位在第二禅,即所谓的“圣默然”)。道门通常强调的入静,多不指有刻意专注之念的定心,而指较为自然的无念静心(“无念以为常”),即同此境。
其后精气充实,轻安增胜,然后得妙轻安,便进入“初禅”。《瑜伽师地论》说心一境性身心澄净后:“于其顶上似重而起,非损恼相,即由此相于内起故,能障乐断,诸烦恼品心粗重性皆得除灭。能对治彼,心调柔性、心轻安性皆得生起。由此生故,有能随顺起身轻安,风大偏增,众多大种来入身中。因此大种入身中故,能障乐断,诸烦恼品身粗重性皆得除遣。能对治彼,身调柔性、身轻安性,遍满身中状如充溢。彼初起时,令心踊跃、令心悦豫,欢喜俱行,令心喜乐,所缘境性于心中现(若依视觉观像,就会显现所缘景象。光点、光明的出现也是精气充实的重要表征——右脑发达、视神经不同者另论)。从此已后,彼初所起轻安势力渐渐舒缓,有妙轻安随身而行,在身中转。由是因缘,心踊跃性渐次退减。由奢摩他所摄持故,心于所缘寂静行转。从是已后,于瑜伽行初修业者,名有作意(指初禅作意)。”[16]
4.五时七候
《云笈七签·太清存神炼气五时七候诀》说五时为:“第一时,心动多静少,思缘万境,取舍无常,念虑度量,犹如野马,常人心也。第二时,心静少动多,摄动入心,而心散逸,难可制伏,摄之勤策,进道之始。第三时,心动静相半,心静似摄,未能常静,静散相半,用心勤策,渐见调熟。第四时,心静多动少,摄心渐熟,动即摄之,专注一境,失而遽得。第五时,心一向纯静,有事触亦不动,由摄心熟,坚固准定矣。
第二时约当于九住心之前三住,第三时约当于九住心之中四五住,第四时约当于六七住,第五时相当于八九住。从此以后,有“七候”之效,任运自得。其七候之第一候为:“宿疾并销,身轻心畅,停心在内,神静气安,四大适然,六情沉寂,心安玄境,抱一守中,喜悦日新,名为得道。”虽然此处说得道太勉强,但所述身心疾病逐渐化解正是入静的效验。“超过常限,色返童颜。形悦心安。通灵彻视”之第二侯,已是精气内运的结果,虽然偶有超常经验,却是相似神通,还不达到“通灵彻视”。
五时,已经受到佛教摄心的影响。在情智方面,原始佛教更重视由智化情而入寂静,而中国古文化更强调直接从情入手而静。所谓的情,指自身内部及自身与外在的接触中,对所产生苦乐诸触的喜怒哀乐忧思恐等感受性(情绪),及基于感受之上的对自身需要、欲望、境界所产生的执着、排斥、渴望、压抑等心情与喜恶爱恨贪瞋亢奋绝望等态度(情感)。情直接作用于身体,如果处理不好,则对自身、他人、事物具有相当大的破坏性,因此需要对情感欲望加以管理调制,以趋向于静。故而《中庸》说喜怒哀乐之未发,《乐记》说人生而静、感于物而动,《俶真训》说人性安静而嗜欲乱之,《上古天真论》说恬惔虚无则真气从之,丹道则将“惩忿窒欲(惩忿则火降,窒欲则水升)”当作炼功口诀。不过,如果生理不改变,压抑情感而入静,往往情感在不受控的情况下暴发时,则更具有伤害力。
5.入静次第
通过上面分析和经验,笔者归纳出入静的六个大阶段(以心理的观慧、释结为主,身体的感触为辅):
第一,不静。通过听闻学习等,了解入静的利益,而向往于静。
第二,安静(着重说外在的安静,欲将身心安置于静境)。把身心放一放,心志内摄,趋向于静(约当于九住之一、二)。
第三,宁静。去除粗重散乱昏沉贪嗔后,大脑乃至周身有微分空静出现(约当于九住之三),部分人先从皮肤有空感开始。此空感和身体虚感不一样,虚感是感觉不到身体,外界对身体刺激的苦乐痒痛等感觉微弱乃至为零,空感则有身体的诸多感觉。
第四,空静。虽有少分空静,却难以静心,烦扰与空静相伴,须将它逐步调伏(约当于九住之四、五)。
第五,寂静。身心进一步调柔,有一分寂静(此寂静因烦扰减少而得名,其静与空静之静实质相同),烦扰如浮泡(约当于九住之六)。
第六,幽静。寻伺如外来,心静似不动,有坐忘之意(心渐虚凝),身有凝定之感,寂静空爽(约当于七住后段)。以至外境不入(能听到声音、能有所感触等,但不扰动心思),内想不出(以概念为基础的抽象思维停息,即停止内在的说话),身心作一分虚豁,深广幽远(约当于九住之八、九),精气充实,而后将内运。
这里将烦扰分成粗重、较重、中等、轻细四层。轻细烦扰干扰很少,所以受到干扰的主要还是前三层。
笔者继续细分,又将第一之前或阅读、或听闻后通过思择向往于静别立为一层。将从乱心到初步入静次第总共立为十二层。即:
一、闻思后向往于静;
二、立志修学,心志内摄,趋向于静;
三、难以清静,心念总被散乱、昏沉等打断;
四、身心粗重性初解,偶尔会有微微的空静感,烦扰仍有力;
五、化解干扰静心的粗重妄想等烦扰。如果从底层开始疏解的,可以找到内在的寂静,所谓“人生而静,天之性也”。即使在烦扰中,总有一分内在的空静;
六、有少分空静,却难以静心,对世间的疏离感增强;
七、烦扰与空静相伴相半,这个过程有些长;
八、逐步调伏情感的我爱我是、思虑的散乱痴愚、生理的昏沉躁动等较重烦扰;
九、烦扰渐轻,有一分寂静,但仍然被牵缠;
十、化解了一些中等烦扰,做事能够持续的专注,却又保持距离,举玩游戏例来说,通常专注的连续玩上一阵后,就难以放下,脑子里装满游戏景象,连梦中也有游戏场景。功夫到此阶段就不会这样,虽然连续玩,但说放下就可放下,游戏景象也难以浮现;
十一、烦扰变细,世间欲望越来越淡薄;
十二、寂静感增盛,化解“内在小孩”的影响,平复幼年以来的潜在心理创伤,心境平和寂静,烦扰如轻云,而后身心趋于凝定。
其后将入静功夫别作四层:
十三、微细之昏掉、之恶寻伺、之烦扰如同外来轻风,势微不现,或时主动思维之寻伺亦无,出现空档(指不受干扰的一心专注,或不受干扰的无念空静——或以此为过去、现在、未来三心不可得之三际托空),即所谓的“不复缘虑”,但主动思维的寻伺仍在。心渐虚凝,乃至有一分深幽。内力持身。此后身心和静堪忍,坐不疲厌,自然乐于修行。
十四、心念净明,精气充实,幽邃广大深远诸境深细化化,有一分虚豁,乃至定心。内景中将有触觉视觉的绵暖烟云、光点光明出现[17],还将有听觉的天籁、味觉的甘美、嗅觉的异香等不同的美好感觉出现。
十五、精气内运,身心初步虚化,初时常会感到部分身体化虚。
十六、销尽诸想、内外呼吸停止后的静定。
其后为因精气充盈以破碎玄关而有的虚静,不再细分。
这种分法,是以整体功夫不退转、坐上坐下悬殊不甚大为前提的,大约与九住心相同,但比九住心更加明晰,也更具有道教的味道。每人身心素质及用功勤怠不同,每层所需要的时间也就不同。总体来说,功夫是涨潮式的次第渐进,入静的特征在前期多少都会有些体会,也常有大跃进而提早品尝较深境界滋味的现象发生,体会一次较深的入静经验而再也无法达到的也大有人在,某些不修行的人在特殊环境中也能得到入静的觉受。
为便于观看,列入静次第简表如下:

入静次第

阿含四禅

天台宗初禅

九住心

五时


不静

1.向往于静




心动多静少


安静

2.心志内摄,趋向于静

内住

心静少动多


3.难静,总被昏散等打断

等住


宁静

4.粗重烦扰微解,有微分空静

安住


5.还被妄想昏睡等扰乱


空静

6.有少分空静,却难以静心

近住

心动静相半


7.烦扰与空静相伴


调顺


8.较重烦扰逐步调伏


寂静

9.化解忿恨等中等烦扰,有寂静

寂静

心静多动少


10.烦扰渐轻


11.烦扰变细


12.寂静增盛,烦扰如浮泡

最极寂静


幽静

13.身心逐渐虚凝,和静堪忍

初禅初层

粗住


14.心念微细精气充实乃至不动

初禅二层

细住

心一向纯静(第一候)


初禅三层

欲界定

专注、等持


15.精气内运,身心初步虚化

第二、三禅

未到地、初禅




诸想销尽、内外呼吸停止之静定

第四禅





虚静






 

6.入静层次的透底分析
入静是整治身心以达到虚凝状态的工夫。身心的虚凝并不同步,这里根据身心的发育发生情况把它分做几个阶段。入静训练的过程,与其发育发生过程似乎正好相反,因此通常称之为返还(其实,只是有一些相似性而已)。
从生理发育与生命能量的流逝来说,我们可以把身体分作后天、后天之先、先天、先天之先四个阶次。所谓的先天,指处胎的情形;先天之先,指尚未入胎之前,所谓“父母未生前本来面目”。后天之先,指出胎之后到天癸来前(第一性征期)之间的生命;后天,指男女性发育成熟之后的阶段。静修,先是要积累生命能量,补足性能量,然后炼成童男童女身一般。其次,能量上行,打开囟门,如小孩囟门未闭合时一样。在道家,这属于小周天工夫。再次,进入胎息,如处胎中。再后,气住脉停,进入与虚空同体的阶段,道家称此为大周天工夫(此际才到道门真正炼形的时候,前面工夫的玉液炼形、金液炼形还只是基础。胎中理想是易筋换骨、洗髓伐毛。虚空理想是炼形化炁、与道合真,而宋元丹家多出阳神)。
从心理发生来说,先有虚灵安住的“纯粹知觉”,再因外界与身体刺激引起注意从而引生心理活动,心理能量便分散到感受与感知上了。感受进而引发情绪与感情,感知的信息被处理成第一、第二形象,第二形象又被加工成意象、概念,于是心理能量便主要用于感情与思维上了。不同的本能、情感、思维及其记忆形成不同的个性,个性深化为自我(先从自他分别中产生自我观念,再逐渐形成以自身为中心的自我意识),对自我的执着与心态的固化便形成“我执”(末那识)。我执形成,多数心理能量就被禁锢了。静修,首先将我执释放,形成开放坚韧、平和智慧的个性。再将思维、感情停止,只保持对感受的体会和对诸境的感知(“至人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如果进一步专注,还可以将感受与感知抑制,只留下灵明的知觉。从心理的明了程度来说,心识除了上说清明意识之外,还有模糊意识、无意识(无意识有深眠、闷绝、植物人、无心定等差异)。从心理的隐显来说,又有潜在意识(记忆,“阿赖耶识”)与显现意识的不同。
可见,心理的发生的横向的,而生理的发育可以说是纵向的,将之配合,以身体精气变化为经,以心理静观为纬,我们便能从理论上较清晰的认识静修的层次了。
静修通常虽然从后天之身开始,但重心却在生命能量的积累。心理上要解除我执,少思寡欲,将注意力回转于感受与感知上。随着能量的积累与运转,便会出现新的感受与感知,入静的一些状态就会自然发生。此时的空静、无念、和畅、饱满等,是为第一阶段的入静。
精气内运之后,会刺激大脑神经,引发诸多内景与幻象,会有新异甚至超常的感受与感知,如果不妄用——“慧而不用”,保持虚静静观,则是第二阶段的入静。要让生命能量保持童身状态,是件艰苦的工程。许多流派的行持,做到破顶出神(阴神)就不再关注身体了。此际精气内运所显的光明与觉知会形成新的自我,有许多流派尤其是印度教将之当成真实的我,称为阿特曼。如果因此产生了新的我执,同样需要破除。
精气充满全身,进入胎息,身心世界空明,是入静的第三阶段。自身精气炼化之炁与外来神炁(先天一炁自虚无中来)合成真种,而后温养。这是静养积蓄,以求达到质变的过程,是过渡阶段。
息住心空,真种化成阳神,成就阳神光蕴身(所谓本来面目),远离肉身的粗质对待,可以与万物通融为一,并产生真实的功用,所谓“所存者神,所过者化”,这是入静的第四阶段。

 四、入静的原理

前面我们说过,静境是虚凝的状态。而虚凝是精气神达到特定量后的成果,此是入静的原理所在。精气神是古人用形象思维高度概括内炼构件的词汇、符号,具有多重含义,在不同的语境中含义也不同。大体说来,精是精华、精粹之意。肉身中指机体的精华部分,以骨髓脑液、生殖精血(生命基质及其“营养液”——组织液,包含分泌、内分泌等)为代表。丹法中喻之为水(所谓元精、玉液、金液等),称为阴符。气指似风云等“轻动”一类的东西,内涵虽复杂,但不指粗重之物。可以指生理,也可以指心理;可以指气态之物,也可以指无形之炁;可以指物质,也可以指能量(如粒子流,能量流,电磁波都可名气)。肉身中指呼吸、运化、能量、生机等,以能量运化(生命能)为代表。丹法中喻之为火(多指富有热、电等能量的气体,所谓其热如火、其动如风、如乐如醺),称为阳火(与呼吸同用,称作风火)。精气可以概括成物质和能量,还可以指相互作用(如同气相感之“应同”“精通”)。而精气的高级形式是神(所谓“气者,神之母;神者,气之子”)。神是灵动灵明之意,既指心识,也指灵气。因其分辨力强、主动性强,所以丹法指灵明觉知为神(神又多指静态的觉知,其分别、指向功能则称为正意)。古人观念中神不仅指心理活动,还多指“形而上”的灵体。从道门修炼来说,精气神又可以分出三个层次,一是肉体中的精气神,一是光炁体中的精气神,一是虚无大道中的精气神——如老子说大道“其中有精”,它“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并有“谷神”之喻。
精气累积,一是化解“结缚”且“精炼”身心(剔除杂物、疏通障碍令身心有序化、纯净化)以扩大“内存”,一是增加“收入”和“减少消耗”以增加贮存。从心理入手的,首先反映于大脑中(道家或以为人的根本在脑,吕知常《道德经讲义》第十六章注说:“夫草木枝在上,而根在下。人则不然,四肢在下,根在上,即泥丸宫是其根也”),而有一分空静悦适之感,这是心结疏解、心力增强所致(大脑消耗了人体20%的能量,控制内在说话与平和情绪,便能节省能量。而心结疏解大致使神经元活动更加有序化、更加广阔、更加平和通畅,心力增强则加大、加强了神经元的功能)。随着功夫的深入,才逐渐从脊神经传导而下,逐渐扩展至全身。从生理入手,可以借助药物以增收(精不足者,补之以味),注意饮食起居、静处等以减耗,通过适当劳作,如吐纳、行气、按摩、导引、站桩、慢跑、打太极、做事务等通畅气血、改善形质(形不足者,温之以气)。血气和畅后,心神也和乐,宜于安处。其进境在内力出现,内气(热、电等——气功即从此等入手。我们称其为内气,与寂静快乐的元气相区别)发动,促使神经气血开展,就会有空乐幽虚的感受(如守丹田者,丹田部位就会感觉凝然虚开一穴)。
功夫深入后,空静变为空阔。待到三田一贯,身如云影时,精气积累即将饱和(最初的饱和),随后就会明显感受到精气运化。身心随精气运化变得更加虚化,以致无有现实身心之受;而呼吸变得更加微细,以致于停止。虚境中,人们通常以其境中之灵知、光明(“神”“明”即从此来)为“真我”“自性”,甚至以为这就是“大道”。说是自性,大约还可以;说是大道,则差远矣。精气运化,道教则从整体把握,而有气脉经络之说。如果身心虚化而用于世间技艺中,如技击、艺术等,则常常有出神入化的表现,《庄子·养生主》所说“官知止(眼睛等器官的感知功能虚化而似乎‘停止’其功用)而神欲行”的庖丁解牛寓言,即是表述此意。
五、入静的方法
理论上说,身心并炼、止观双运、动静结合、劳逸适度是最好最快入静的途径,诸家炼养虽各有所长(如将体触、呼吸、心念集中在一处的数息法就蛮好),但至今未见一套完善的且能个性化的方案。笔者身体偏弱,寒气重,又偏于观慧,思虑多,本应在身体、止定上多下力的,但惰性难改,耽于逸乐,始终不加强弱项的训练,故而在入静路上花了很多的时间,至今还没有养成良好习惯。这里仅能给大家介绍身姿心法的总口诀,以及入静的两个要领和两个方法。
(一)身姿心法的总口诀
身姿心法的总口诀,两个字叫虚凝,四个字即是虚灵中正。分开来说,身姿要求做到委身如蜕而端直其体[18],心理要求达到空洞其心而贞一其念。端直其体、空洞其心、贞一其念出自沈太虚之授,称为修炼三则。
1.身姿
端直其体,是身姿的总口诀。不论正襟危坐、盘膝坐、跪坐等坐姿,还是站桩、行禅,都要求做到身体的自然端直。身体放松,脊柱直肩髋平(横平竖直),呼吸沉于小腹,重心安稳,就可以体会到一些身体的虚灵中正了(卧式另论)。笔者总结为“横平竖直重心稳,释身空形虚而灵”。
(1)直脊
①头颈正直,下颔稍微内收(向后靠,不是低头)。但须自然,不可僵直。
②胸部不可向前挺出,宜稍含胸,以横膈膜(道家气法称此处为第一隔)松弛呼吸能够顺利下沉为准,蒋维乔称之为“心窝降下”(“心窝降下者,即使横膈膜弛缓也。胸内肺与胃之间有横膈膜,恰当外部两肋间凹下处,称为心窝……初学静坐时,常觉胸膈闭塞不舒,即心窝不能降下之证,必时时注意于下腹,使横膈膜弛缓,心窝处轻浮而不着力,久之自能降下”,其名称出自《冈田式静坐法》)。
③腰部宜向后稍稍凸出,使脊骨不曲,用手摸时背腰臀平如一面。
(2)平肩平髋
①肩胛骨、腋窝放松,令肩平。
②两手安于小腹前(可结定印、子午印等),或胸前、膝上,须令平衡。
③髋臀也要平(站桩有五平之说,即两耳平、两肩平、两髋平、两膝平、两脚平)。盘腿静坐时,双盘最好。单盘次之,实在做不了的,散盘也行。垂脚坐时,凳子高度要刚好与小腿长度一样。
④坐时臀部可垫高一二寸,以各人的舒适为度。
(3)守中
头、胸、腰臀、肩手调整坐好后,呼吸便于下沉于小腹部,便于集中心意于下腹部,使全身的重心安定,道家称为守中(中还有不同的说法,脐后也称为中宫[19],中丹田也称中),蒋维乔称之为“腹之下部宜镇定”(其说仍来自《冈田式静坐法》)。
要将心念集中于呼吸自然探底的大约脐下四指处(即“积气关元”之关元,在脐下肤寸处。一指宽为寸,四指宽为肤。比较容易找到的方法是:侧卧,屈膝,吸气下抑,感到触底之处即是)或脐后,首先要做腹式深呼吸训练,腹式呼吸有自然呼吸与逆式呼吸两种(打坐时推荐自然呼吸,从事武术训练的或立式导引时可能更适用逆式),均须深细匀长。其次要引导心念,或依呼吸引导,从鼻端下至小腹,再守于小腹。或依历藏数度法,从山根至舌下至绛宫,以致于关元。训练纯熟后,念兹在兹,毋助毋忘,心不昏散,渐束渐细。
(4)其他
①眼轻闭,或垂帘,或平视。
②口宜噤闭,舌抵上颚。
③呼吸宜用鼻,不宜用口。坐前宜用口先呵出浊气。
2.心法
空洞其心、贞一其念,是心法的总口诀。空心便是虚灵,正念即是中正——心念空静,没有烦扰,自然虚灵而集中,称之为中(“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空静中,神志清明笃实,不昏不散,称之为正,所谓“无念之念,谓之正念”。
(二)两个要领
1.树立目标(立志),分段完成
入静对成年人来说或许比较困难,但是最初入静的状态是我们都曾经经历过的,婴幼儿时的身心状态就与之相似(如老子说“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入静有诸多的生理、心理指数(如呼吸、脑电、体温等,现代已有不少的研究成果),它是可以量化的(只是现在还没有建立起量化体系)。所以说只要经过有效训练,所有人都能够入静。关键问题是要对自己身心状况有明确的了解,要做到对入静的次第、原理等心中有数,这样才好设定分段目标,逐步完成。
2.勤、诚、恒

勤、诚、恒三字诀,由李西月于《收心法杂谈》中提出。恒是说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持之以恒。诚是说如实、诚恳,不能自欺欺人。勤即勤勉,不偷懒,不放逸。有了比较适合自己的方法后,就应该用心的去做,如实的去做,坚持下去,就会有结果。

(三)两个方法
1.持密咒或圣号
以静坐姿势持密咒、口诀或圣号(如道门玄蕴咒、雷声普化天尊等,或佛教六字明、弥陀号等)为功课(早晚二时,每次至少半小时以上。课时及时间根据实际情况逐步增加)。课前把事务搁下,适当活动身体;课下多观察自心、多自省。
持诵时或默念、或动唇不出声念、或小声念、或高声念(散乱、昏沉重时。但注意不要影响他人),或追顶念(烦扰大时)、或平缓念,或唱念(有起伏节奏之乐感,初时默念一呼一吸以四拍为佳)、或平念,根据自己的情况调整。追顶念的功效比较大,但不能太过,过了会产生诸多负面效应。持诵时结合呼吸与体触,则摄心效果更为明显。
这主要是从止的方法入手的,下面提个从观入手的方法,至于从生理入手的方法就从略了。
2.七觉支
七觉支即:念觉支、择法觉支、精进觉支、喜觉支、轻安觉支、定觉支、舍觉支,也译作七菩提分,是释迦提出的从观慧入清静止定的方法,也是步入智慧解脱的七个分项(步骤、阶段)。遗憾的是后世佛教徒都从戒定慧的套路去阐释佛法修学,将此列入后期修学,所以未能对此法门有透彻的研究,不知推衍此法正与现代社会契机(此法门适应于慧重之人,而现代人思慧多重)。
念指对所学法的忆念,不令其忘失,即是所学知识的回忆、念想和坚持[20]。择法指分别、思维、选择,是审问、慎思、明辨,即是对所学的辨识,对未知的探索,对目标的锁定。精进指精进不懈的修学(笃行之),即是将自己思择判断正确的、符合目标的知识落实于实际行动中(学而时习之),不符合目标的观念和行为则当清除(真正的精进,需要身心达到一定的条件)。喜指喜悦、欢喜,谓所学、所行与现实或目标相符,每有收获而喜悦(不亦悦乎),还会感到充实与满足。以上所说和我们常人的学习经验是非常吻合的,下面的经验则是部分人可以体验到的。轻安指去除了烦乱,身心轻利安乐,“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即是此境界。此喜、轻安对应于初禅之喜乐。定指静定,指安注于简择后之所得上(“虑而后能得”,不复寻思),“高峰经验”能够达到此境。舍指将所得放下,不执着,将一切爱取舍弃,自然安住。
我们所学所思所行,不过是想如何过得更好、更快乐,但如果我们不对社会、人生、生命、宇宙进行深入探索,不消除身心的障碍(心的障碍主要是情智方面的无明与贪爱,身的障碍主要是精气方面的不足与滞塞),修学起来难免捉襟见肘,想要成办清静快乐是很难的(即使忆念思考的对象不是修行内容,而是其他,如数学、艺术等,只要专注下去,也可能达到静定。笔者知道某人接触佛教后,打坐时背课文、背单词而步入静定,可以作为参考。但难以真正的清静快乐)。所以我们将所学的修行知识和对生命、社会、宇宙的思考结合起来,作为忆念的对象,经过慎思、笃行,自然会有喜乐轻安,而趋于清静止定。此法虽不拘行住坐卧,但以静处端坐为上。
最后,我们要知道静境虽然表面相似,但其潜在的内容、隐含的信息及功用则因人而异,不能只见其同,不知其异,而混淆彼此,如三教合一论者,俱见虚静处之相似,而不知其异,故共患此病。殊不知佛陀早就告诉大家禅定的相似性,而慧则不同;孟子也早说其异于告子的善养浩然之气的“不动心”。




[1] 静,从青从争,青为音符兼意,楚简写作寈。有分别色彩之意(青可以表示绿、蓝、黑等生成后的深色),引申为审别,所以《说文》谓“静,审也”,从青之字,多有表示检择之意者,如精、猜、清、靖。争同样是音符,也兼意,表示争取、竞争、抗争之意,从争之字,有由争而清明安定之意,如净、挣、睁、竫。所以静字原意是辨争虑谋去除烦乱而安定(“勿烦勿乱,和乃自成”),由安定引申为与动相对待的静止之意。

[2] 参考道玄子编着《中国道家养气全书》之《关于入静问题》(台北中国瑜伽出版社,1985年,第259-262页)、张天戈、李经梧《太极内功》之《炼功入静层次》与《气功入静方法》(人民卫生出版社,1986年,第58-63页)、韩吉太主编《胰岛功:糖尿病自我疗法》之《入静:贵在收心》(河北科学技术出版社,1988年,第48-51页)、刘天君《气功入静之门》(人民体育出版社,1990年)、志超搜集编撰《中国内功心法·入静法》(天津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4-21页),以及陈小野《层次/舒展:入静养生的原理》(中医古籍出版社,2009年)等。

[3] 《道藏》第24册,314页。依敦煌目录,当作“顺道遂(还)年法”。

[4] 初禅三层次的分判,笔者先于2005年12月撰文提出,2010年10月增改成《初禅证量》,不过,对第二、三层次境界的推测有错误。

[5] 如张三丰《登天指迷说》之所谓“身提不着地”。《清净道论》所说之“踊跃喜”(此书将踊跃喜列在初禅中)。列子“御风而行”,即是此境的文学表达。

[6] 2018年2月19日,看到朱倍贤《初禅中的寻与伺》上下篇,得知已有学人正视这个问题了,但还没有将七觉支等由观入止的道路详细阐释。

[7] 出《解脱道论》。《大智度论》所说“譬如撞钟初声大时名为觉,后声微细名为观”亦与之同。

[8] 修止者多从单一意识解释寻伺,如(德)艾雅·凯玛《禅修次第——跟释迦牟尼禅修》说:“寻,指将心导向禅修的对象;伺,指心持续放在禅修的对象上。”其所说“巴利文‘vitakka – vicara’(寻和伺)经常被译为思考及默想,这是不对的。所有禅修者都知道:如果心在思考和默想,根本不可能进入初禅”(海南出版社,2012年09月,62页),表明他根本不是由观入止的,自然无法理解初禅中有思维。所以在解释二禅经文——“再来,比丘随着寻、伺消退,内心寂静安祥,专注于一境上。这时候进入第二阶段禅定,沉浸在更深的喜乐”时,又说此处的“寻伺”“被译为思考和默想”(同前书,76页),而将释迦对四禅的解释割裂,对初禅有无寻伺的解说就显得前后矛盾了。将伺解释作默想,是受到印度瑜伽的影响,如《瑜伽经》说:“禅那(dhyana)是在那一点(专注对象)上持续的意识流。”而将定(指有种三昧)分有寻(有语言概念的思维。如数息)、无寻(概念思维停止,主体空空静静、灵灵明明,对象明明白白显现。如随息)、有伺(细微之境为思维对象,即以光气等内景为对象的形象动作思维为主)、无伺(心气合一,澄明光辉)四种等至。按此禅那,现在多译作冥想(meditation)。2018年2月24日,阅读了温宗堃《毗婆舍那也是禅那》一文,又读班迪达·西亚多《就在今生》一书,笔者同他们一样重视观慧之禅定,但认识并不一致,在禅修中他们并不重视思择,只重观察之正念,仍偏向于止——这大致是印度禅法的传统所致,尽管这是有效的制止内在说话而入止的方式,但限制了对缘起间接观察的运用概念、数理思维的智慧。也就直接导致了依赖思择智慧而存在的科技的贫乏(笔者也从观照入手,但有大量的思择,所思也超出了佛教无常苦空的范围)。

[9] 《憨山老人年谱》:“予年三十一……是年予发悟后……是年冬十月……开府高公,移镇代郡。闻予在(胡公)署中,乃谓胡公云:‘家有园亭,多题咏,欲求高人一诗。’胡公诺之,对予言。予曰:‘我胸中无一字,焉能为诗乎?’力拒之。胡公乃取古今诗集,置几上发予诗思。予偶揭之,方构思,忽机一动,则诗句迅速不可遏捺。胡公出堂回,则已落笔二三十首矣。予忽觉之曰:‘此文字习气魔也。’即止之。取一首以塞白。然机不可止,不觉从前所习诗书辞赋,凡曾入目者,一时现前,逼塞虚空,即通身是口,亦不能尽吐,更不知何为我之身心也。默之自视,将欲飞举之状,无奈之何。明日,胡公送高公去。予独坐思之曰:‘此正法光禅师所谓禅病也。今在此中。谁能为我治之者。’无已,独有熟睡可消。遂闭门强卧,初甚不能,久之坐忘如睡。童子敲门不开,椎之不应。胡公归,亟问之,乃令破窗入。见予拥衲端坐,呼之不应,撼之不动。先是书室中,设佛供案,有击子。胡公拈之问曰:‘此物何用?’予曰:‘西域僧入定,不能觉,以此鸣之,即觉矣。’公忽忆之,曰:‘师入定耶。’疾取击子耳边鸣数十声,予始微微醒觉,开眼视之。则不知身在何处也。公曰:‘我行,师即闭门坐,今五日矣。’予曰:‘不知也。第一息耳。’言毕,默坐谛观,竟不知此是何所,亦不知从何入来。及回观山中及一往行脚,一一皆梦中事耳,求之而不得。则向之遍空扰扰者,如雨散云收,长空若洗,皆寂然了无影像矣。心空境寂。其乐无喻。”(《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第52册,第664~668页)按:憨山发悟,乃由定力强压而成,而此际,亦由强压而止,是潜意识没有很好转化的必然结果。憨山发悟,如其谓:“予……单提一念,人来不语,目之而已。久之,视人如杌,直至一字不识之地。初以大风时作,万窍怒号,冰消涧水,冲激奔腾如雷。静中闻有声,如千军万马出兵之状,甚以为喧扰。因问妙师,师曰:‘境自心生,非从外来。闻古人云:三十年闻水声不转意根,当证观音圆通。’溪上有独木桥,予日日坐立其上。初则水声宛然,久之动念即闻,不动即不闻。一日坐桥上,忽然忘身,则音声寂然,自此众响皆寂,不复为扰矣。予日食麦麸和野菜,以合米为饮汤送之。初人送米三斗,半载尚有余。一日粥罢经行,忽立定,不见身心,唯一大光明藏,圆满湛寂,如大圆镜,山河大地,影现其中。及觉则朗然,自觅身心,了不可得。”(《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第52册,第660~661页)

[10] 玄奘译世亲《阿毘达磨俱舍论》卷第十一:“颂曰:‘六受欲交抱,执手笑视淫。’论曰:‘唯六欲天受妙欲境,于中初二依地居天,形交成淫与人无别,然风气泄热恼便除,非如人间有余不净。夜摩天众纔抱成淫。覩史多天但由执手。乐变化天唯相向笑。他化自在相视成淫。毘婆沙师作如是释:六天皆以形交成淫,世施设中说相抱等,但为显彼时量差别,以上诸天欲境转妙、贪心转捷故使之然。随彼诸天男女膝上,有童男童女欻尔化生,即说为彼天所生男女。”(《永乐北藏》第116册,第486页)六欲天指:一、四天王天。二、忉利三十三天。三、夜摩天,旧译须焰摩天。四、覩史多天。旧译兜率天。五、乐变化天。六、他化自在天。

[11] 内净:近代台湾元亨寺云庵译作“内部寂静”,明法比丘译作“内心安然”。而庄春江翻译作“自信”,则颇让人费解了。巴利文为:ajjhattaṃ sampasādanaṃ ,前一词指(身或心之)内在的,后一词有平静快乐之意,也有净信之意。sampasāda之字根sam有居住、被安抚、使平静之意,pasāda有澄净、明亮、信心、感官诸意,这里是指安居于澄浄之境,结合二禅光天之说,亦指净色(pasādarūpa)之境。所以内净之意,指安住于内在的(包括心色两方面的)澄净。

[12] 定生喜乐:其“定”字,笔者相信就是三摩地的意译,但一直找不到文献依据(笔者不懂梵文、藏文,英文也不行),甚以为憾。2018年2月19日(正月初四,雨水)在网上下载到明法比丘(张慈田)巴汉对译的《大念住经》,才确知果然如此。再检索巴利文藏经,定生喜乐的原文为:samādhijaṃ  pītisukhaṃ 意思是由三摩地(定)所生的喜、乐。

[13] 《释禅波罗蜜次第法门》卷五,《永乐北藏》第167册,线装书局,2000年。297页。

[14] 《孙禄堂武学录》之《练拳经验及三派之精义》,人民体育出版社,2001年,327~330页。

[15] 《瑜伽师地论》卷三十,《永乐北藏》第96册,线装书局,2000年。92页。以下九种心住见该书92~94页。

[16] 《瑜伽师地论》卷三十二,《永乐北藏》第96册,线装书局,2000年。152~153页。

[17] 徐梵澄《五十奥义书·白螺奥义书》:“雾、烟、日、风、火,飞萤与闪电,琉璃与月光,此等幻相见,在修瑜伽时,先于梵显现。”(修订本,中国社会科学院,1995年,第387页)黄宝生译作:“瑜伽中,雾、烟和太阳,风、火、萤火虫和闪电,玻璃和月亮,这些是先于梵而显现的形象。”(《奥义书》,商务印书馆,2012年,315页)《清净道论》说:“即有人的(相现起)如星色,如摩尼珠,如珍珠;或者(现起)而成粗触如绵子,如树心(所作)的针;有的如长腰带,如花环,如烟焰;有的现起扩展如蛛丝,如云翳,如莲华,如车轮,如月轮,及如日轮。

[18] 肢体的动静训练,可以用“开合”两字来表述。开是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让肌骨与血气保持自然的流畅,是虚的前奏;合是积累精气,让脏腑、肌骨强韧,是凝的前奏。坐法与站桩,侧重于聚合,而导引侧重于抻开。他处再详论。

[19] 宋孝宗淳煕十五年(1188)年吕知常《道德经讲义》天地不仁章注释谓“脐间深入三寸,谓之中宫,亦曰黄庭,男子谓之炁海,女人谓之子宫”。

[20] 早期佛教中,念着重指身、受、心、法四念,即是对身心世界的系念与观察,称四念处。《中部·念住经》说身念有出入息观、四威仪观、四明觉、不净观、四界差别观、九想观,受念有苦、乐、不苦不乐三种随观,心念有有贪、离贪、有瞋、离瞋、有痴、离痴、集中(或作昏昧)、散乱、广大、不广大、有上、无上、定、无定、解脱、未解脱诸心之随观,法念有五盖、五取蕴、六内处处、七觉支、四圣谛之随观。后又有观身不净、观受是苦、观心无常、观法无我之说。其实,人们所念不过是身心、社会、神祇、宇宙而已,最理想状态是获得真知,取得福乐,利益大众,和谐万物,如果不逢机缘,至少也能独善而行。



文章已于刊于《弘道》,文字略有改动。


當下書房
为振兴强盛国家而读书,为救度利益一切众生而读书;我读,你也读。努力读本科书、努力读课外书,无论任何年龄也不停读书,这是容易取得成功及无负此生的必要条件之一。 为自己而读书是小乘,为国家而读书是中乘,为众生而读书是大乘。#常观世音微语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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