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半年的时间并不漫长,一逝而过。又到一年麦子成熟时,也是他们的中考时。这年的他们顾不上帮着家里收麦子打麦子,全身心都在冲刺中考。
出成绩的那天,几家欢喜几家愁。英子和亮子不负所愿地考中了自己理想的高中,小芹虽然没希望进重点高中,但上一所普通高中也是没问题。只是大勇和中华的分数,让家里人都开心不起来,各自都愁着脸,不知未来该如何选择。
大勇爸更是气哼哼地说:“就说了你考不上,非要去玩半年,这要跟你叔叔去煤矿,也挣半年钱了。上这半年学,管啥用?要我说就别上学了,出去打工算了。”
大勇妈还是老样子边擦眼泪,边说着:“这么小就去打工,你就知道钱钱钱。”
“我不知道钱钱钱,能怎么办?是我能挣啊,还是你能挣?他不自己养活他自己,指着你啊?”大勇爸发起了脾气,又嚷嚷起了大勇妈。
“我这不是心疼孩子啊!”
“心疼个啥,他自己没出息,没考上。都是你惯的!”
“我咋就惯了,他不是你孩子啊?就知道埋怨我。”
……
一直在院子蹲着的大勇听着屋里爸妈的吵架声,还有他爸重重的拍床声,忍不住站起来进了屋,闷声说道:“别吵了,我去打工。明天就走。”
他爸妈愣了一下,本来不哭了的妈妈此刻又开始哭,边说:“去哪里打工?也不用明天就走啊。咱就是去打工也不着急这几天。”
“我明天就走,一会儿我去跟亮子、英子他们道个别,收拾一下坐明天早班车走。”大勇说得很坚定。刚才在院子里他想了很多,想他这些年的生活,想他以后的生活。他不想再听到父母为他吵架,不想再听到他们为钱发愁的叹息声,没有任何的思想争斗,他就是想出去打工挣钱,这个决定做得干脆利落,没有任何犹豫。
那边中华家里也正在激烈地争吵着,中华爸的意思是再复读一年重新考高中,中华妈却想让中华去上个中专或者职高学门技术。
“学技术有啥不好的,他就不是学习的料,再读一年就能考上了?还不如学个技术,以后有技术也一样有出息。”中华妈不服气地跟他爸说着。
两人吵了一会,中华妈最后说:“让孩子自己决定吧。中华,你说,你想怎么办?”
一直缩在椅子上不出声的中华听到妈妈喊他,坐直了身子,说道:“我想去学技术,学汽车修理。我和亮子、英子他们聊过,他们都觉得以后汽车市场会火爆,车越多需要会维修的也会越多,这个技术肯定会大有所为。”
“哼,一听这话不是英子说的就是亮子说的,大有所为,就不是你能会说的话?你说说,你们几个,见天一块玩,怎么人家都那么厉害,就你天天的啥也不行?”中华爸有点恨铁不成钢地数落着。
那天晚上,五个小伙伴再次顺着杨树爬上了场院机房的屋顶,英子和小芹相互靠着,看着满天的繁星。亮子、中华和大勇并排坐着,一块默默地看着下面高高的麦秸垛。
中华用胳膊肘碰了大勇一下,说道:“还想不想再飞一次?”
“不飞了,我们是大人了,不能再干幼稚的事情。”大勇似乎从过年那会起就渐渐地开始把自己当大人看,收敛起了曾经的无忧无虑。
“你想好去哪里了吗?”亮子问道。
“没有,但是先走出去再说吧。”大勇答道。
“还是要确定一个方向,最起码确定好一个城市,漫无目的出去也不安全啊!”亮子说道。
“我也不知道去哪里。16年了,最远就到过镇上,那些城市的名字只在书里和电视上看过。”大勇眉头皱着,他想离开家,但他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
“要不先去市里呢?我和亮子都要去那里上高中,到时候我们还可以相互照应。”英子将看繁星的视线收回,对大勇说道。
大勇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想去个离咱们这里很远的地方,再也不想听我爸发脾气,我妈哭的声音。”
亮子搂了下大勇的肩膀,安慰道:“不管怎么说,都是爸妈。我们说是大人,可实际也未满18周岁,好多单位招工都不要的,我觉得英子的建议挺实际的,在市里先找个地方干着,慢慢来吧。总有一天我们都能去大城市,去北京,去上海,去广州,等我们真正长大的那一天。”
“就是,就去市里吧。我跟我妈说了要去最近的职业技术学校,到时候我们还能在市里碰面。你不会是不想跟我们玩了,想把我们甩了,自己去大城市逍遥吧?”中华的一句玩笑把气氛重新活跃了起来。
大勇笑笑道:“是啊,就是想去大城市,把你们甩喽。”
“好啊,你敢丢下我们?”中华边说着边佯装着要揍他。
两个人像小时候一样又互相缠在一起打闹了起来,吓得一旁的小芹喊着:“别打了,这是在屋顶上,小心骨碌下去。”
“好了,别闹了,快坐好,有正事说。”还是亮子发了话,两人不再嬉闹,相互拉着对方又在亮子身边坐了下来。
亮子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小叠零钱,塞到了大勇手里,说道:“你这个决定太仓促,我们都来不及准备什么,我们几个商量了下,还是给你凑点盘缠,穷家富路。”
“是,我们本来还想多给你带点什么,但想想还是钱最实用。出门在外多加小心,累的时候就想想还有我们。”英子边说着也把零钱放到了大勇手里。
中华和小芹也将自己准备好的钱递给了大勇。大勇看着手里那一大把零钱,鼻子泛酸,眼眶一下子红了。他知道虽然大家的生活比他要好一点,但这些钱也是他们攒了好久的,现在却没有犹豫地给他了。
亮子看出了大勇的情绪,搂着他的肩膀,又招呼英子和小芹挨着他们一块坐,“咱们一块唱首歌吧,为大勇践行,也为我们这次每个人的选择,全新的开始!”
星空下,高山相伴,小河相依,茂盛的杨树枝叶遮挡的屋顶上传来了阵阵歌声,那是对未来最美好的期待。
次日清早,大勇在家人和伙伴的不舍中,踏上了前往市区的公交车。他第一次没有听从英子和亮子的建议,到市区后他选择坐火车去了上海。他不知道自己是对还是错,但他用心记住了英子后来跟他说的那些话:“我们都不知道未来怎么样,我们能做的就是脚踏实地的走好现在的路。尽力遵从内心的选择,用我们的坚强,我们的努力,让这个选择即便会有遗憾,但不会后悔!”
(四)
四季更迭,转眼又到一年终了时。放了寒假的孩子们都回了家,只是这一年寒假不同于往年,不再只写作业、玩耍就可以了他们多了一项任务,负责每天上午去地里将大棚上的草席掀开,下午再负责把草席盖上。
他们听家人里说,今年本该播种小麦时,乡里让播种橄榄籽(当然说的是自愿播种),乡里会负责回收,一斤菜籽60元。这个价格对于村民们来说是相当有诱惑力的,就算它的产量没有小麦高,但是算下来要比小麦赚的多了,所以这一年家家户户都种了橄榄籽。但它没有小麦抗冻,入冬前需要在每畦里搭一个塑料棚,再用干草编织成一个又一个的草席,用来盖在塑料棚上。在寒冷的冬日里有太阳时就需要把草席掀开,让里面的小苗晒晒太阳,太阳下山时再把草席盖上,就像盖上了厚厚的被子一样保暖。
“亮子,你说这个真的能像说得那样一斤60元,一年能挣几万块吗?”英子边往上卷草席,边问一块来帮忙的亮子。
“不好说,农产品的行情最不稳定。不过希望真是能一年挣几万吧,咱们的日子也能越来越好。”中华接过话回道。
“要一年能挣几万块,那我算算等我毕业的时候也许可以买一辆旧车了。我天天来给卷席子,也得有工钱。哈哈哈!”中华边说边乐,就好像真的挣了好几万。
“小芹,你觉得呢?别光乐,不说话啊。”中华转头问不远处的小芹。
小芹手上卷着草席,笑笑道:“我不知道。英子,你说呢?”
说了一圈又把问题抛回了英子,“我也不知道,不过干就是了。弄完这些咱们一会去帮大勇家的也掀起来吧,大勇也不知道年底回不回来?”
说起大勇,大家的心情又有些低落,亮子叹口气道:“也不知道他在上海那边怎么样。还是开学那会给家里寄了一封信,说在上海找到工作了,后来便一直没音讯。大勇不在家,咱们能帮叔叔婶婶干点啥就多干点,过年如果大勇没回来,咱们一块去给叔叔婶婶做年夜饭,陪陪他们吧。”
“好。”几个小伙伴都点头同意。
这个年大勇真的没有回来,他在年三十那天往村里小卖部打了电话,算是报了平安,还给家里汇了点钱。大勇爸很是开心,觉得儿子能挣钱了。大勇妈却希望孩子能回来,眼眶一直红红的,好在有英子亮子她们几个陪着吃完年夜饭才离开,这个年倒也过得热热闹闹。
日子在一天天的过着,不管是艰难还是顺遂,也不管是辛苦还是舒适,它都公平地滑行着,不多不少不偏不倚。
很快便到了收获橄榄籽的季节,夏日里的骄阳并没有晒蔫人们对生活的热情,相反,因这一季的橄榄籽都卖出了好价格,每个人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欢乐的气息。
空旷的场院里,杨树上的知了不停地叫着,仿佛在怀念曾经的喧嚣与热闹。
暑假里英子、亮子、中华和小芹都没有回家,他们找了暑假兼职工,边打工边学习。大勇自春节起已有半年多没有音讯。
这一年的秋末,毫不意外的大家接着种起了橄榄籽,干得也更加卖力上心。
寒假里英子和亮子他们又开始了每日掀草席、盖草席的任务。每个人都在一点点褪去稚气,慢慢地成长着。在春节前夕,大勇终于回家了。没有想像中的衣锦还乡,反而带着丝窘迫。
几个小伙伴再次相聚在场院的机房前,听大勇讲述着在上海的经历。他没有学历,也没有特长,一个初中毕业生,无依无靠,也只能做着最底层的工作。在工地做过小工,也在餐厅做过服务生,甚至为了挣钱被洗脑进过传销组织,将辛苦赚来的钱全部扔在里面,好在他及时意识到不对劲,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当然他也见识了大城市的繁华,有钱人的挥金如土以及打工人的心酸与不易。
他是几个小伙伴里变化最大的,也许是经历了社会的摔打,他越发得成熟稳重,黝黑的脸庞早已没有一点青涩,曾经率真的眼神如今透着深沉与一丝无奈。他淡淡地说道:“过完春节,我打算跟着二叔去煤矿试试。那里挣钱多,而且管住,吃食堂也花不了多少钱,二叔说要好好干不乱花一年也能攒个几万块。我爸妈身体都不好,家里也需要钱,我想踏踏实实地挣点钱。”这个决定他已经在心里做好了,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没有主见的大勇了。
除了安慰和祝福,英子他们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亮子本来还想劝他不如学个技术,毕竟还年轻。但他看着英子对他轻轻摇了摇头,他瞬间在心底明白了: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掌舵人,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做为朋友,只要他不是在走歪的路上,全力支持他的决定也是一种力量。
未来,又有谁说的清?唯有一步一步踏实地走过,才能知晓。
(五)
又到了橄榄籽收获的季节,然而这年的橄榄籽却没有了去年的高价,价格暴跌至30元一斤,而且还有下跌的趋势。英子他们假期都赶了回来,帮家人一起收橄榄籽,生怕价格再降亏了本。
“妈,去年不是还60一斤,今年怎么一下又降这么多啊?乡里怎么说的?”英子虽然也知农作物价格有波动,但如此大的波动还是十分的不解。
英子妈妈边将成熟的橄榄枝上的籽穗割下来往袋子里装,边说道:“乡里也管不了这个价格,说这个价格不是他们定,是什么市场局根据市场定的。原来这个橄榄籽做出的油很好卖,但现在种的人多了,全国各地都在种,市场就饱和了啥的。我们也听不懂大道理,就知道是种的人太多,就卖不上价了。”
英子爸也在边上叹气道:“唉,老农民有啥办法?赶紧收赶紧卖,价格再往下跌的话就亏本了。今年产量本来就不高,价格还低,真是没法再种了。”
“爸,别悲观嘛。也说不准明年种的人少了价格又好了呢。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种啥收啥都是好的。我跟小芹商量好了,等收完橄榄籽就去打暑假工,我也是能挣钱的,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嘛。”英子笑着安慰爸爸。
英子爸听着英子的话,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咧开了,额头的汗珠滴答着掉落在地上也毫不在意,只笑着道:“我闺女最好,最厉害。”
橄榄籽在大家匆忙的抢收下很快便收完了,但英子却没有按着计划跟小芹一起去市里打工。天气连着下了三天的雨,通往市里的公交车早已停运,更糟糕的是雨没有要停的意思。眼看着河里的水从清澈见底到变得浑浊,再到现在已经上涨到与堤坝一般高。水底看不见的石头撞击声让人听着胆颤心惊,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各种家具家电,不知上游谁的家被冲毁;高大的杨树林被冲倒,有一些顺水而下,有的横在河中间,却也无法抵挡洪水的肆虐。
英子家的屋顶开始漏雨,屋里摆满了各种桶和盆来接漏下的雨水。英子爸看着外面蒙蒙亮的天,雨还是没有要停的迹象,他穿起雨披,找了塑料布,跟英子妈说:“还是去屋顶上遮一下吧,这雨也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
“那我跟你一块上去,还能给你搭把手。”英子妈说着也穿上了雨披。两人一前一后的冒着大雨上了屋顶,将塑料布一点点铺在漏雨的地方,又用石板压好。
“也只能先凑合这样了,来,小心点。”英子爸拉着英子妈小心地下了屋顶,还未进屋,便见院子里冲进来个人,是电工小朱师傅,他一脸着急地说道:“英子爸,快去三牛家,他家房被泥石流冲塌了,两个孩子还在屋里呢。快拿着铁锨去救人。”
小朱师傅说完转身就往隔壁邻居家跑,他在一家一家的通知人们前去救援。
“英子,三牛叔叔家出事了,我和你爸得去看看。你在家哪里也不要去,如果屋顶再漏雨,就拿桶先接着,等爸妈回来啊!”英子妈小心地叮嘱着英子,满是不安。
“妈,知道了。您和爸注意安全。”英子也满是担忧,但如今却也无可奈何。在肆意而来的天灾面前,人类从来都是渺小无力的。
半天过去,英子爸妈还没有回来,她不知道三牛叔叔家现在情况如何,但是村里的情况却很不乐观。她家的地势略高于主街道,透过门窗,能清楚的看到街道最外面的那条护村坝已经被洪水冲毁一段,洪水从豁口处向街里漫延。
她六神无主焦急地看着外面,忽地院子里进来几个人,她跑到门口,大喊:“亮子、小芹、中华,你们来了,街里还好吗?”
他们几个都在街里住,亮子边进屋边说:“不太好,洪水已经进村了,幸好水不像河道那么急,但太不安全,不知道雨什么时候停,洪水会漫延到什么程度。现在村里的壮劳力都在三牛叔叔家,街里的老幼妇孺都需要转移,我和中华先把小芹送你家,这回去帮着转移街里的人,让他们先去寺上吧。那里地势高,后面也平整,不会出现泥石流。你们俩也收拾一下去寺上吧。”
寺上原来是在半山腰而建的一处寺庙,但后来破四旧时被拆除,那一大片空地便申请成宅基地盖了房,但因着地势高,出行不方便,在那里住的人很少,如今却成了避难所。
“我们也一起去吧,多个人多点力量。”英子说着也穿上了雨披。
几个人到街里挨家挨户的帮着搀扶老人,背着小孩子往寺上转移。忙碌中忽然看到亮子爷爷在马路上往河道的方向走着。
“爷爷,您要去哪?快回来,去寺上。”亮子在雨中大声喊道。
亮子爷爷转头看了一下,说道:“那个坝上还有我种的瓜,我要去摘回来。”
亮子看着还往前走的爷爷,急得都哭了,边跑边喊着:“快回来,别往前了。不要瓜了,不要了。快回来!”
可是爷爷没有听,他趴在路边的水坑里,使劲探着身子往护村坝上够,想要把那个还没冲走的瓜摘回来。
许是他身子探的太多,河里的洪水又太过凶猛,只一个瞬间,爷爷便被卷入了汹涌的洪水。
“爷爷……”亮子撕心裂肺地喊着,却早已看不到爷爷的身影,他在爷爷刚刚趴着地方“嘭”的一声跪下,满脸水痕,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只有那双通红的眼睛里布满了伤心和无能为力的痛苦。他用力地捶打着地面,黄色的泥水四溅,混着雨水又再次落下。
中华揽住了满身颤抖的他,英子小心地拿着手绢包扎他捶打地面受伤的手,边哭着说:“爷爷被水冲走了,我们都很难过。可是这里太危险了,你看那边的坝,马上就要塌了,街里还有人没有转移。亮子,我们得离开这里。”
中华和英子用力地搀扶起他,小芹紧紧跟着,还未走几步,只听得“轰”的一声,堤坝又塌了一段,洪水进村的速度更加快了,只一会儿功夫原本没过脚脖子的水已经快没到膝盖。
“救命,救命……”街里传来了呼救声,那是还没有转移走的乡亲。
亮子脑子忽地清醒了过来,“还有人没有转移,英子、小芹你俩先去寺上。我和中华去看看,听声音是明明家传来的。”
“我们一起吧。”英子有点不放心。
看着水涨得越来越快,亮子从未有过的怒道:“再不走都走不了,你俩个子矮,没看到水都要没上你俩腰了,帮不上忙还会添乱。快走!”说完和中华快速地往明明家跑去。
英子虽不放心,但也知他说的是对的,她扶着小芹,两人一起相互搀扶着往寺上走去。
亮子到明明家的时候发现他家的房子角已经塌了,明明妈妈智力有问题,此刻搂着明明躲在床上的角落里动也不动,明明大声地哭喊:“救命……。”
“快出来,赶紧往寺上去。”亮子喊完发现明明妈一脸呆滞依然动也不动,便进屋抱起明明递给中华,又搀起明明妈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处,便听着身后房屋坍塌的声音,混乱中他推了明明妈一把,自己却摔倒在地,门上的梁重重地砸到了他的腿上,坚强的他也是疼得叫出了声。
“亮子……”中华吓得声音都嘶哑了,他放下哭着的明明,赶紧冲过去在水里摸索着将那根横梁用力地掀起,又慢慢地将亮子的腿挪出来。
水已经涨得越来越高,中华背着亮子艰难地往寺上走着,明明妈抱着明明在后面紧跟着。英子一直都在寺上的路边等着,待看着中华背着亮子上来时,悬着的心又揪了起来。
中华边走边对英子喊道:“快去三牛叔家找你表哥,亮子腿被砸了。”
英子抹了把泪水,转身就往三牛叔家跑。
那里的情况更加惨烈,房屋坍塌一片狼藉,三牛叔家的婶婶抱着早已看不出样子的两个孩子哭得死去活来,雨水冲刷着她满身的血迹,带着血迹的水呼啦啦向远处冲去。三牛叔紧紧地握着双拳,猩红的眼睛盯着满地的血水,不知所措。旁边的众人都在安慰着他和婶婶,尽管所有人都知道此时的每句话都是苍白无力的。
“噗”地一声,三牛叔吐了一口鲜血,然后直直地倒了下去。英子表哥赶紧招呼众人将三牛移到邻居家,又是针灸又是喂药。
“这是急火攻心,咱们这里医疗条件不行,还是得想办法去医院。”英子表哥大平对村长说。
村长也是干着急没办法,外面的雨还在下着,洪水已经进村了,若不是亮子他们一群孩子帮着转移街里的老幼妇孺,此刻不知道还有多少悲剧。
英子看着三牛叔家的混乱一直没敢出声,待情况稍稍好转后,才叫着表哥,“哥,赶紧到寺上看看亮子吧,他的腿被砸了。”
“什么?大平,你赶紧过去看看,这里我找人盯着。”村长安排人盯着三牛家这边,也跟着一块去了寺上。
大平表哥做了简单的检查后,着急地说道:“小腿骨折,判断应该是粉碎性的。还有外伤,现在只能先把外伤处理好。去不了医院可怎么办是好?”
亮子爸妈守着亮子,看着外面的雨和马路上汹涌的洪水,此刻,他们还不知道亮子爷爷已经被洪水冲走。
三天后,雨终于停了。马路上的洪水渐渐退到了河道里,勉强可以走路。亮子的腿不能再耽搁,他已经开始出现发烧昏迷的症状,但是没有车,最后大家商量轮流背着亮子去镇里的医院。
40多里的路,七八十个人,谁也不知道前面的路冲成了什么样,也没人去想这些,他们只想着要尽快把亮子和三牛送到医院。英子妈拿了些钱出来,村里的人家也都自发地拿钱出来给亮子妈。
“好好给亮子治。三牛家的现在哪里也去不了,也离不了人。三牛那边你也一块帮着照看点,我们会把家收拾好的。”英子妈忍着难过将钱递给亮子妈。
亮子妈接过钱深深地给大家鞠了一躬,然后跟着浩荡的队伍向医院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