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浑身铠甲,每个人还是会有软肋,多数人的软肋是家人。
我的软肋是我的老母亲。我父亲2007年去世了,老母亲不愿跟随我们,还在老家。好在她90高龄,身体健康,吃饭麻麻香。
几年前,她摔了一跤,摔断了腿。到医院检查才发现,事实上不是摔断了腿,而是因为骨质疏松,导致膝盖骨的平台坍塌,很自然走路就不稳了,摔跤只是一个结果,不是腿断的因。
我们担心这种伤筋动骨的治疗,本地医生也不建议医治,认为治不好。我妈怒了,大骂,“放你娘的狗屁。有医生劝人不治病的吗?”
既然老妈不怕,那么,我们就治。程老师冒着那天最大的台风暴雨,把老母亲送到了大城市最好的医院。医生一看拍出来的片子,说,“没问题,可以治,术后可以大部分恢复。”
我们欣喜若狂。治疗的方法很高明,把腿骨下面锯断,塞入人工骨头,再把这个腿骨往上抬高,这就相当于把膝盖平台又搭建起来了。手术极为成功。
手术完成后,我每天叮嘱老母亲坐在床上锻炼,要求她腿每天做弯曲活动,上下午各300次,否则等到三个月过去,腿上的肌肉萎缩,那就前功尽弃,苦白吃了。这一点老母亲很听话,她坚持下来了。
等到三个月之后,我不在家,姐夫拍了一个小视频。老妈推着一个小车,起初摇摇晃晃,但很快就找到感觉,简直健步如飞啊。我在屏幕的这一边鼓励她,让她不要人来疯,慢慢走。
因为高兴,我写了一篇文章。说妈妈就是我的软肋,特别是常年在外奔波的人,更有一种无言的愧疚掺杂其间,软肋的感觉就更加强烈。
好在我大姐就在妈妈旁边,能够随时照顾到妈妈,而且我妈生活自理,不在话下。偶尔回家,发现我妈一个人的饭量,比我们一家三口都大,更是让我心花怒放。
正因为妈妈是软肋,每当有人对我妈妈好,那个人突然就成了我的兄弟姐妹,好像和我有了一种血脉关联。
不论走多远,飞多高,家的联系,才是最重要的联系。
关于母亲治病,我写的那篇文章。被老家分管教育的刘市长看到了,她找我拿地址,想去看望一下我的老母亲。
刘市长此前是当地最著名的校长,后来做政协副主席,再后来做副市长,她非常感性,非常有教育情怀。做老师她是最好的语文老师,做校长她是最好的校长,做市长她又是最好的市长。
还是在她做校长的时候,她就再三叮嘱我:“开东,如果老妈妈身体不舒服,需要到市医院就医,你来回跑不方便,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我来安排车和对接医院。”
校长是当地的头面人物,但校长太忙了,我当然没敢麻烦她,但感激和温暖在心里久久萦绕,又忐忑不安。
后来她担任分管教育的副市长,非常忙,但还是记挂着我的老母亲。后来我给了她号码。她买了一些慰问品,准备第二天出发,结果第二天她有紧急会议。但因为约好了,她就委托当地的镇长,去看望我的老母亲。
这让我妈妈非常感动,我妈妈年轻时做过妇女主任,光荣在党50年,但她万万没想过,在病榻之上,居然有市领导来看望她。我想她一定非常感动,因为她不止一次跟我说这件事。每次回家都说一次。
第二个是杰哥。
前几天他给我发信息,因为到我家乡有两个讲座,中间正好空出半天,他让我给他地址,他去看望一下我的老妈妈。
这太让我难堪了,今年暑假我都没时间回次家,现在我兄弟代替我去看老母亲,这让我情何以堪?况且路不好走,也不好找,我就没答应,但杰哥的温暖又一次触动了我。
杰哥再三说,“我们是兄弟,我代你去看看老人,应该的。”
晚上我反思自己,我和程老师说,“我去朋友的家乡,最多告诉朋友一声,我到你家乡了,从来没想起要代朋友去看望老人,我做人是不是还是冷淡了一些……”
于是想起有一次去杰哥的家乡试测工具,试测点的校长说,“王老师,我们就爱看你的文章,我有一个兄弟杰哥也爱写,不知你是否认识。”
我说,那咋不认识,还经常掼蛋呢,电话告诉了杰哥。杰哥问我,何时离开,他让另外朋友给我送几箱当地的什么好吃的。我没同意,因为试测我们来了好多人,几箱吃的不够分;但又被他暖到了。
第三个就是付校长。
付校是徐州宋楼中学的校长,曾经邀请我去他们县讲课,我开始答应了。后来那个县发生了一起事件,成为全国瞩目的焦点,我怒发冲冠,就不想去了。
再后来,听朋友说,这个县因为这件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尤其是教育,本来欣欣向荣,一片光明,何不幸与这件事挂钩。
但不论如何,孩子们是无辜的呀,他们不应该为这件事买单,他们更应该被看见,被尊重,被引导,被悲悯,被激励,我被说服了。
去了宋楼中学,没想到是一次非常美好的之旅,孩子们非常明亮,眼睛里发光,一所普通的农村三星级学校,愣是被弄出了四星级名校的既视感。
我给孩子们讲高考作文,和青年教师交流,还去了刘邦的故里。孩子们的校服如同伊顿公学的校服,亮瞎了我的眼。我的讲课,孩子们还发了抖音,我这才知道,这所学校孩子们弄的抖音,动辄上百万的点击率,还培养了不少新媒体的人才。
让每个孩子都找到自己,给每个孩子都找到成功的支点,让每个孩子都活出真我的风采,这就是宋楼学校成功的秘籍。
今年,江苏省教育厅高中学校暑期培训会,宋楼中学付校被邀请做经验分享。仅此一点,我就觉得江苏省教育厅很厉害,能够在全省数百所学校中找到这样一个典型,作为普通学校的代表,这很不容易。
现场的朋友给我发来照片,说付校还说到我了。
就在昨天,付校给我发信息,找我拿地址,他就在快递点。
他说:“除了您的地址,还要咱家老人的地址,快递我家岳父树上的秋月梨和葡萄,绝对是有机的。急等快递地址,赶着中秋能到。”
又是关心我家老母亲,而且是他家岳父树上的水果,让我家老母亲吃到他家老岳父树上的有机果子,这个意义就更不一样了。我又一次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这些认识的人,构成了我所认识的圈子,构成了我所认识的教育,也构成了我所认识的世界。世界那么大,我不想去看看,我只需要这个小小的圈子。我所认识的朋友,他们一个个性格鲜明,明亮坦诚,代表着中国的教育人。
其实这些年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没有说一些假话,我就赢得了这么多的好朋友,我太幸运了。
生而为人,我不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