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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Hello大家好呀，七月份的「认识你」我们很应景地做了一期跟高考与教育相关的话题，采访对象是Shine，深圳某重点高中英文老师。尽管同龄，Shine已经做了4年班主任，带过完整的一届高中生了。我和Shine是真正意义上的「网友奔现」，如果不是因为她也写公众号，分享她的教育理念和生活感悟，我大概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微信好友里还有这样一位特别的高中老师。
见面前恰好刷了好多张雪峰劝退高三生报考大学专业的短视频，仔细想来，今年也刚好距离我们高考过去十年了。回看自己这十年的教育经历，我们仍有许多困惑。这些困惑有一些在我们之前的播客中聊过，有一些形成了文字，但更多地，还是不断在心里发酵，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产生一次真正有意义的对话。
我们等来了这次机会。尽管和Shine的聊天没有获得对所有困惑的确切答案；甚至，有一些颠覆了我长期以来的想法（所以还在花时间消化），但我们相信这些对话是有价值的，至少，它让我们看到了教育的又一种可能。
我们也很荣幸地出现在了Shine的个人号里~
#1
欲夸学生，何患无辞
盛夏的周末，我们驱车前往宝安区与Shine赴约。咖啡店是路边一个不太起眼的小店，位子也不多，但好在人少安静。刚下车，就看到Shine笑着走向门口，她落落大方地给我们开门、指路、开门见山地打招呼：「我还不太认识你们呢，可以介绍一下自己吗？」点咖啡的间隙我俩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冒出同一个感悟：「Shine一看就是老师。」
我们当时约在这个开在足疗旁的咖啡店，
一直无间断畅聊了三个多小时~
聊天过程中我常常有种恍惚，好几个过去班主任的影子浮出记忆。我经历的班主任大多是「苦大仇深」型，每次班会不是说我们班又垫底了看看别的班，就是抱怨自己无休无眠好几天了，怎么就不知道体谅下老师。我也经历过那种mental abuse的老师，通过让学生产生羞耻感来反向激将——比如，我不合格的化学考卷就曾经被某老师贴在教室后面黑板上供同学取笑。
Shine爽朗的笑声把我从回忆中拉出，她那么阳光、积极、乐观，与我记忆中班主任的形象相差甚远。Shine教英语，她很相信让学生学好一门学科的前提就是让他们喜欢上这个学科。就着这个话题，我很自然地抛出下一个问题：「那你觉得英语这个学科之美在哪里？怎么让学生爱上英语呢？」
没想到shine给了我意料外的回答——让学生爱上英语就让他们爱上英语老师。那怎么爱上英语老师呢？让英语老师也很爱自己的学生。在这种相互爱护的正向闭环里，就能让学生对英语产生兴趣了。
一段来自Shine的学生对她的评价
Shine爱学生的办法就是施行夸夸教育法，而且她夸学生的标准并不是唯分数论。相反，她总能看到学生成绩之外的闪光点。学生进步了一名，夸；学生多背了一个单词，夸；学生今天擦黑板很干净，接着夸，真所谓「欲夸学生，何患无辞」。Shine的夸奖不仅仅停留在语言层面，她还会用各种方法强化夸夸效果。比如说，她曾经在课堂上没收过学生的魔方，后来这个学生成绩进步了，她专门用一节班会课举办了个「魔方归还仪式」，还请同班同学在班级上拉大提琴为仪式配乐。不仅如此，她还自己买了个新魔方送给这个学生。
除了夸夸，Shine还很喜欢在学生面前自我道歉。Shine分享了一件小事，有一次因为黑板没擦干净她说了班长两句，结果班长委屈大哭。Shine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找来班长谈天，先承认自己可能有说错话或者没照顾到班长感受，然后才问班长哪里觉得不舒服。聊完后Shine才知道，原来班长委屈是因为很小的事情，仅仅因为上一个星期Shine表扬了另外一个同学黑板擦得很干净，结果到她就成了批评。
「我不喜欢说孩子矫情，他们只是特别需要别人的认可。」Shine在深圳做老师，她对此的感受尤深，因为许多父母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事业和挣钱上，大多孩子都缺少父母的陪伴和正面肯定。Shine从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她能在每个学生身上看到他们的闪光点。而学生喜欢上这门课，喜欢来学校，甚至喜欢学习，也许只是因为TA能在其中获得足够的正面反馈和个人成就感吧。
#2
相比奉献型蜡烛，我更愿做照亮彼此的太阳
Shine身上有湘妹子典型的爽朗与直率，她总是很直接地回应我们抛出的问题，给出结论后再抽丝剥茧地分析。在雷厉风行的外表下，Shine曾经却有一颗异常敏感的玻璃心。「太容易有无谓的付出感」，这是Shine对自己刚入职时的自我评价，尤其是过去做班主任的那三年，Shine的世界里几乎全是学生，也只有学生。
她倾其所有扑在孩子们的学习和生活上，课堂上是学生最可靠的引路人，教室外是大家最温暖的大姐姐。就像我们这一代从小对人民教师的固有印象，Shine确实奔着“蜡炬成灰泪始干”的奉献精神而去，义无反顾、无怨无悔。
Shine与上一届毕业返校的学生们在一起
自我感动的幻灭，始于一位学生无意间脱口而出的一句话。那时候Shine经常会在班上举行颁奖仪式，还会自制公章、奖状、小礼品发给学生。但当她和一个班上学生聊起班级管理工作的时候，一个成绩稍差的学生只有一句评价：「你做这些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这句评价让Shine意识到，老师的单方面付出和学生感应到的付出很可能是两回事。Shine把自己的委屈和一位同校的前辈倾诉，对方给出的建议却和她的「奉献型想法」反其道而行。前辈在教育行业深耕多年，她认为做老师不应该有太多无谓的付出感，因为也许你认为自己给学生捧出了一瓶无比珍贵的茅台，但其实，一个班40个人，100滴茅台里，每个人分到的只是2.5滴。
Shine开始反思自己成为老师的初衷，一名高中班主任最根本的职责是什么——事无巨细地为学生包办一切，还是尽一份心，做一份工？如今面对这个问题，Shine的答案很坚定地指向后者，相比只有自我损耗的蜡烛，她更愿意做一个太阳，就像她的英文名一样，太阳强调的不是自我牺牲，而是彼此照亮。Shine希望和学生的关系有更多的双向性，互相给予、陪伴和启发，需要对方的同时也被热切地需要着。「己所欲，勿施于人」，这或许对所有关系都有启发。
#3
小镇做题家的AB面
Shine自己就是应试教育体制下的受益者。在湖南一个小县城里寒窗苦读多年，Shine年年都是年级前三，她的语文作文每次都会作为最佳范文样本，被老师们带进课堂里表扬和传颂。如果不是因为高考文综考失手了，Shine可能会去到比中山大学还要知名的学府。Shine也时常把自己的成长路径作为激励学生的素材，她的理念是「小镇做题家没有什么不好，你们看我，我就是在刷题和拿高分的过程中逐渐建立起了少年自信」。
我们带着张雪峰的热点切入，问起了Shine关于当下应试教育的看法。其中一个最困扰我们的问题是，绝对目标导向的高中题海战术，会不会磨灭掉孩子们对自我探索的主动性，而不利于他们在大学阶段找到自己真正热爱的事情。很多现实的例子也证明，在离开了严格遵照课程表生活的高中后，许多刚踏入大学的孩子都会经历一段时间的迷茫和适应期，也有不少人在自我放飞了四年后最终陷入更大的内耗和焦虑。
考研、考公和考证成为了现代大学生应对内卷的三大法宝
「不要妄想在高中阶段解决所有的人生课题」。Shine站在一个现实的层面回答了我们的问题。
自我探索是一个漫长的马拉松，许多二、三十岁的年轻人都不敢说自己找到了自己所爱，又如何把同样的要求强加在一个十八岁的孩子身上呢？对于太理想主义的学生，Shine也会让他们保持警惕：「如果你喜欢做一件事情，你就不能只做这件喜欢的事情。」
换句话说，每个人在每一阶段都有不得不做的事情，这些事未必是你喜欢的，但它可以成为帮助你实现未来想要做成的事情的动力。这也是一名高三老师「分数优先论」的最有力的论点——只有先考进好的学校，才能更大概率地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
但Shine也不是全然的现实主义者，在升学、重本率等多个KPI的压力下，她有自己对应试教育的浪漫解读。除了分数，Shine喜欢和学生们分享生活中琐碎而平淡的美好。
大家最爱上Shine的班会课，因为Shine会在课堂上分享班级里的一周趣闻，有时候是校园角落里刚刚绽放的鸡蛋花，有时候是诺大的教室里认真复习的一个学生背影。Shine想通过这些记录提醒孩子们要有拥有随时随地发现生活惊喜的洞察力。而某种程度上，这是比拿到好成绩更持久且重要的人生技能点。
为学生记录课业之余的点滴美好，已经成为Shine老师的日常
我非常喜欢Shine对高三生活的描述。在很多人眼里最苦不堪言、且看似毫无意义（因为只是在复习前两年的课本，没有更多的知识更新）的这一年，Shine却看到了一幅浪漫的集体生活图景。当所有人都为着各自的升学目标，在一个共同的场域内并肩奋战，他们既是竞争者也是陪伴者，这样的体验在整个生命的长度内都绝无仅有，难道不是一件值得深度体验、好好纪念的事情吗？
Shine似乎总有从负面事情中挖掘美好的能力。读Shine自己写的教学日记，这种感觉尤其强烈。在上一次高考监考结束后，Shine在个人号里写道：「像对待天气一样对待生活里发生的事情。人们面对瞬息万变的天气状况，从来都是一个接纳现实并积极应对的过程，没有什么心理内耗。」
像阳光一样总在温暖别人的Shine，现如今对自己也没有那么多情绪内耗，她真挚而热烈地爱着这份教职工作，而这份爱也在细水长流中生发出了更深远的影响，感染着一届又一届的学生和家长，以及像我们一样偶然撞进她生活里的人。这场遇见对我们而言，被治愈的惊喜超乎了我们的想象。
#4
爱里没有惧怕
和Shine的聊天接近尾声，整个下午我们都像被一个马力十足的小太阳包围，温暖又治愈。最后合上笔记本时我不经意地问Shine：「你是怎么做到这么乐观的？一定是你的家庭给了很多安全感吧。」
万万没想到，Shine在最后才说出自己的成长经历，这段经历不仅跟安全感无关，甚至完全相反。Shine从小到大搬了四十几次家，小小年纪就经历过陪母亲四处求医，因而自己多次转学、目睹众多生死别离。她一直在磨难中长大，却锻造了一颗无比强大乐观的心脏，问其原因，Shine只是笑着说：「爱里没有惧怕。」
爱里没有惧怕，所以她能如此全身心地投入到和学生的关系里。Shine说师生关系也许是这世界上最纯粹的关系了，她感恩自己能拥有这段关系，可以付出赤诚，可以不求回报。
我问Shine，面对过这么多学生，你有没有自己的「慧眼识珠」法则？什么样的学生未来可以走得更远？Shine想了想，说，心态决定一切。她遇到过聪明的学生、努力的学生，但最后能坚持下来的，往往是那些经历过低谷和失败，仍然不放弃希望的人。嗯，Shine本身就是一个最佳例子。
Shine的笑容真地可以融化每个人
我特别喜欢Shine的一句话：「人生的绊脚石也往往是垫脚石。」如果一个学生跟她抱怨家里人的关心不够，她会告诉学生，难怪你那么独立有主见了；如果一个学生吐槽家里人管得太严，她会告诉学生，难怪你那么乐观开朗，因为家里很有爱。
半空杯的背面，是还有半杯水。积极预设与心态转换不仅是Shine面对人生的勇气来源，也给她年轻的学生提供了看待世界的全新视角。
我们也想把这句话送给所有读者：人生的绊脚石也往往是垫脚石。愿你们生活里总有阳光，愿你们自己也能成为别人的光，因为爱里没有惧怕。
做一个像Shine一样温暖而充满能量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