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祖友 (泰州学院外国语学院 泰州 225300)
顾维萍(中国作家协会 北京100028)
摘要
顾维萍先生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笔名“残阳”,他扎根农村,是“底层写作的代言人”。他的新乡土小说采取“基于浪漫主义理想的现实主义”创作原则,其代表性作品《我已亭亭》塑造了李夏荷这样新时代乡村女性形象,作者在小说中通过生活语言追求一种诗性品格。其诗集《走过青春》《我若潺潺》涉及到现代人生活的异化现象,同样显示了作家深沉的人文关怀。在访谈中,我们达成共识——将其文学风格标记为“诗化现实主义”。
关键词:顾维萍;诗化现实主义;生活语言
作者简介:王祖友,男,汉族,博士,江苏泰州学院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跨文化交流研究所所长,主要从事美国文学、文学翻译研究。顾维萍,男,汉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泰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江苏省兴化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王祖友(以下简称“王”):顾老师,您好!很高兴受编辑部委托,对您进行书面采访。您给读者的印象是一位充满活力的年轻作家,为何笔名取名“残阳”?
顾维萍(以下简称“顾”):这是我大学时代开始使用的笔名,一直到今天,我比较喜欢,可能是为了使自己能有一份苍凉感,证明自己是在真诚的生活,也有一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含义吧!
王:您长期生活在农村,对家乡有着深沉的爱,深知底层人民的疾苦,有评论家认为您是“底层写作的代言人”(李敬泽 语),您认同这个称号吗?
顾:我自己其实也一直生活在底层,为自己生活的乡村和父老乡亲们而歌,其实也是为我自己而歌,算是“底层写作的代言人”吧!我把自己对乡村对乡亲对底层生活的深深爱慕与苦苦思索融入作品中,算是对人性深处的一种刻骨铭心的抚摸!
王:您的这种朴素的家乡情怀也是深沉的人文主义思想的表现吧?有读者提到您小说中性描写不少,这与文艺复兴时期以来的人文主义关切是一致的吗?
顾:大家都有一种共识,文学其实就是人学,而人学其实就是我们写作中所追寻的人文精神,我认为这是值得我们作家终身追求的目标。至于小说中的性描写,我觉得没必要大惊小怪,这也是人性的一部分。翻开中外文学史,许多经典作品都写到了性。性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我小说中的性描写都是出于小说内在的需要,我所描写的性其实是一种欲望的诗意消解,那是爱与生命的恣意舒展,我力求在语言的优雅中展示一种圣洁的发自生命根部的情爱,她是美的,绝不是色情泛滥!
王:您的小说《我已亭亭》写了里下河地区大学生村官李夏荷从 2008 年到 2018 年的成长历程,是一部青春的奋斗史,一部女性的成長史。“我已亭亭”取名出自席慕蓉的《莲的心事》——“风霜还不曾来侵蚀,秋雨也未滴落,青涩的季节又已离我远去。我已亭亭,不忧也不惧,现在正是我最美的时刻”,有什么寓意?
顾:确实如此,席慕容的诗是我们青春期一道明媚的忧伤,我很喜欢,文学创作的初期我常以一个诗人自居,也发表了不少的诗歌,出了两本诗集《走过青春》《我若潺潺》。“我已亭亭”写的就是里下河地区一个女大学生李夏荷的成长,她大学毕业后与男友分手回到家乡,成了一名村官,在基层,在与男性官员的纠缠中如何更好地保护自己,像一朵莲花盛开在水乡大地,她在自己独特的经历中慢慢成长,游刃有余,展示了新时代女性的魅力!所以说《我已亭亭》是一部有关成长的小说,恰如其分!
王:青春是难忘的,心中有诗情的人生是浪漫的,人类的理想是“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 但随着科技文明扩张,人被抽掉了精神根基,失落自我,没有归属,空虚孤独,您的两本诗集《走过青春》《我若潺潺》涉及到现代人的这种异化现象吗?
顾:“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我的诗歌当中也涉及到了现代人的异化,比如我的一首《无题》:“在没有月光的夜晚,我寻找星星,星星失踪的时候,我在天空中独坐。”就体现了现代人的孤独与空虚,物质的富足与科技的进步却带给了我们一种迷茫,对于这个世界正如叔本华所说的“要么孤独,要么庸俗!”我的一首长诗《世象》也涉及到了现代人的异化与迷茫!
王:您的小说《水香》的名称很有意思,超越平常我们对于水的认知——无色无味,您能说道说道“水香”之名缘何而起?
顾:我生活在水乡,水的意识是自然平易和生动,水的姿容是干净端庄和神圣,水单纯而丰富,清新而深刻,严谨而随意……在小说中,水香既指水的味道,同时也是一个女人的名字,也可以是我们想象中的某种隐喻。
王:这部新乡土长篇小说以白描的手法叙述了农村姑娘水香由十三岁到三十三岁的成长经历,小说体现了二十一世纪中国农村人与人,民与官,爱与恨,丑与美的较量。对土地的忠诚,朴实无华的乡情亲情,宁静祥和的景致,是对农民内心世界精神深处的一次深情触摸,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的疾苦与命运的抗争,宣扬一种永不言弃、不屈的人生态度,是对乡村一种浪漫主义的真诚书写。由此,我是否可以猜想您写作的一个基本原则,即:基于浪漫主义理想的现实主义?
顾:“基于浪漫主义理想的现实主义”,我很喜欢这句话。多年来我一直标榜自己是新乡土小说的探索者。一方面,小说里的生活承载了我的一些宏大的理想,我认为没有理想的小说不是好小说,我总希望我的小说生出一双浪漫主义的翅膀,在文学的天空轻盈地飞翔。另一方面,小说对历史与当下乡村生活的显现,体现了我对脚下那片土地的熟悉与热爱、赤诚与坚守,使我的小说散发出一种现代乡村清健的气息,对土地的恋情与追问,对田园牧歌的迷恋与反思,我内心的湿润来自现实的乡村。
王:现实主义是文学批评和文学研究中最常见的术语之一,它一般在两种意义上被人们使用。一是广义现实主义,泛指文学艺术对自然的忠诚,最初源于西方最古老的文学理论,即古希腊人那种"艺术乃自然的直接复现或对自然的模仿"的朴素的观念,作品的逼真性或与对象的酷似程度成为判断作品成功与否的准则。文学史上现实主义有多个种类,如:十九英国批判现实主义,二十世纪初美国心理现实主义,20世纪30年代美国乡土现实主义,前苏联的革命现实主义,拉美的魔幻现实主义,二十世纪美国新现实主义,以及超现实主义,还有通常称作“自然主义”的现实主义,如果要给您的新乡土小说的现实主义创作风格贴上标签,您觉得“浪漫现实主义”或者“诗化现实主义”是否合适?
顾:文学创作的手法千姿百态,尽管评论家冠以这样或那样的名字,但大家都知道现在的艺术处理方式是多元化的,对一个作家,他不同时期可能有不同的创作方法,我觉得“诗化现实主义”比较贴切,和许多作家一样,我更注重日常生活对诗意的融化或消解,那种诗性小说是我创作中的美好追求,让实实在在的庸常充满灵性与诗意,绽放清新自然的芬芳。
王:“诗化现实主义”小说创作是否应该在如下方面下功夫?一是扎根生活厚植人民情怀,让作品“沾泥土”、“带露珠”、“冒热气”。二是塑造社会主义新时代的新农民形象。三是锤炼有审美价值有形式趣味的语言艺术。
顾:您说的有道理,现实主义主义的创作手法要求我们的创作“三贴近”,扎根大地。而“诗化现实主义”,是指在现实主义的基础上有所变通,人性的深度、思想的高度、审美的多维度以及语言的精炼与新颖独特,这些都是“诗化”的表现,现实主义一旦“诗化”,作品既能脚踏实地又能仰望星空了!
王:您的新作《大河之上》我有幸获赠并拜读,小说以时代的发展为轨迹,历史与现实交替,整部作品始终贯穿着对成长内涵的诠释,对往日美好生活的依恋,以一种自然的、不着痕迹的手段精细地表现出来,写出了作者长大后对儿时童真的怀念,写出了一步步成长的岁月,更写出了平凡生活中闪烁的温暖和信念。感觉文风和以前作品不大一样,主要感觉是更口语化,不知道是否是您有意为之?
顾:我的新长篇小说《大河之上》,主要想通过昔日村庄“大顺庄”的变迁来折射中国农村的嬗变轨迹,以家族史来反映民族史,可以说是一种里下河地域文化的乡村叙事,所以在这部小说中我力求写出庄上人的疼痛与温暖,在对往事的打捞以及对当今现实的呈现中达到一种逼近与拯救,口语化的叙事能让我们更接近生活的原生态,况且这些口语都是经过提炼的生活语言,大家一看就懂的,少了些艰涩,多了些平易,希望在简单中获得一种阅读的快感!
王:对于一个文学家,处女作应该如初恋般难忘,您还记得第一次发表作品时的情形吗?
顾:记得,高二时我在《中学生报》发表了一篇优秀作文《宿舍交响曲》,后来被编入明天出版社出版的《中学生优秀作文是如何写出来的》一书,记得拿了50元稿费,我请几个要好的同学吃了顿饭,第一次喝了啤酒,余下的钱定了《星星》诗刊和《人民文学》。真正意义上的文学作品是1987年第3期《星星》诗刊发表了我的两首短诗,那时我正在读高三,兴奋得以为自己是一个真正的诗人了!作品的发表对我的文学梦是一个极大的鼓舞,她坚定了我的文学之旅!
王:张爱玲说:“成名须趁早”,您算是个才名早立的作家。您的文学梦离不开当年慧眼识珠的编辑。紫金山文学奖是1999年设立的江苏省最具权威的文学大奖,也是在全国颇具影响力的省级文学奖之一,已成为繁荣江苏文学事业、激励和嘉奖江苏作家创作的颇具影响力的文学大奖,得到了国内文学界的认可。能谈谈您获“紫金山文学奖”的情况吗?
顾:作品的获奖有许多因数,其实有很多没有获奖的作品也很优秀,国内外的好多文学大奖也是如此,只不过我比其他作者运气好一点,江苏是一个文学大省,南京是世界文学之都,毕飞宇、王干、朱辉、庞余亮这些兴化走出去的名家都是我学习的榜样,在文学的朝圣之路上,我将坚韧而前行!
王:请您谈谈您的其他我们还没有涉及到的作品?
顾:如果说长篇小说《水香》被称为新世纪第一部真正的描写当代农村的长篇小说的话,这里不能不提到我的另一个长篇小说《荡漾》,这是号称新世纪中国直面当代教育的小说,小说以里下河中学为背景,犀利描写了穿插在学校家庭和社会上的一系列事情,展现了教育之忧、家庭之痛、社会之痒,是一部学生、家长、教师爱不释手的书。作为一名一线教师,我写得得心应手畅快淋漓,终于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句子。
王:那么将来如果有高校里的同类题材提供给您,您会写一个姐妹篇吗?
顾:有人把高校称为象牙塔,以前曾经想写一部有关高校的小说,名字都想好了,《象牙塔之恋》或《走出象牙塔》,一直未能实现,如果有人提供素材,我很愿意完成当初未能实现的梦想,当然书名要重新思考。渴望多到高校走走,再深入生活,力求写出引人注目的作品。
王:如可能我愿意成为您的高校题材小说主人公的生活原形。长篇小说《荡漾》的书名跟当代著名诗人大卫的新作诗集《荡漾》同名,这是一种巧合吗?
顾:很感谢您,能为我提供素材。每个人都是一部书,您一定有独特的优势。我的《荡漾》2014年就出版了,不知道大卫的诗集也是同名,当初写诗的时候,大卫就是我诗歌写作的榜样。我经常有语言或词语的超前发明,多年前我的小说集《花开的声音》和我的小说《这个冬天不太冷》,都是我先发现的词语,后来其他媒体都用滥了。创作中我一直保持着对词语的警觉。
王:当代中外作家中,您认为谁的创作思想、审美、风格、语言等方面和您比较近似?
顾:当代中外作家的作品我阅读得比较多,这几年一直订阅《世界文学》,在这里我本不想说出他们的名字,我是杂取种种、多方面吸收他们的营养。但美国作家约翰·格雷夫斯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能将历史、地理和民间传说结合在一起形成个人独特的叙述并深深地传达给他的读者,他的《再见河流》《我的狗和枪》一直是我反复阅读把玩的经典之作。国内的当代作家,我比较喜欢迟子建,很喜欢她的风格。
王:很高兴您这么完美地回答了我的问题,不尽之处还请您见谅!祝贺您成为当代小说界在农村、教育题材文学创作上取得突破性成就的优秀作家。
顾:感谢王教授您的启发与引导,您是外国文学的专家,您提的问题发人深省,令我回味,必将引领我今后的文学创作,渴望有一天在您的关心下,走出中国走进世界文学的殿堂!
受访人简介:顾维萍,笔名,残阳,男,生于上世纪60年代末,江苏兴化人。早年从事诗歌创作,后从事小说与文学评论的写作。诗人、小说家、评论家。出版诗集《走过青春》《我若潺潺》,短篇小说集《雨季校园》《花开的声音》《城市白乡村红》,长篇小说《走出伊甸园》《水香》《荡漾》《我已亭亭》《大河之上》,评论集《在守望中飞翔》。曾获得“第八届长江杯江苏文学评论奖”二等奖等奖项,多次获得“泰州市优秀文艺家”称号。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泰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兴化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江苏省兴化中学语文教师,泰州市高中语文学科带头人,泰州市阅读导师。
【顾维萍出版的主要作品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