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纽约的MAGA怪物在爱达荷州登陆。”
“不可明说的意识形态法西斯分子向俄亥俄州逼近。”
“潜在的经济独裁者进入北卡罗来纳州。”
“唐纳德·特朗普占领佐治亚州。”
“前总统特朗普先生接近宾夕法尼亚州。”
“至高无上的总统大人于今日抵达自己忠实的白宫。”
伴随着特朗普宣布自己在2024年总统选举中获胜，这场历经11个月的美国大选也进入尾声。喧嚣归于沉寂，热闹回归冷清。无数沸沸扬扬的事件，无数耸人听闻的break news也伴随着胜负见分晓而失去了其意义。但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五味杂陈的，不只有两党的议员政要，还有中国外贸的从业者们。
♜他来了他来了，他扛着关税走来了♜
大选期间，特朗普曾豪言壮语道，要对几乎所有进入美国的商品征收10%的全面关税，且若自己再次当选总统，将对所有中国制造的商品加征高达60%的关税，如果这些政策真得实施，将是历史上美国最大幅度的一次关税上调。
6年前的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中国的外贸从业者们。
2018年3月，特朗普签署总统备忘录，依据“301调查”结果，计划对从中国进口的商品大规模征收关税。随后，美国对从中国进口的500亿美元商品加征25%关税，并对2000亿美元中国输美产品加征10%的关税。后续的层层加码不计其数。据不完全统计，美国对中国进口商品的平均关税税率从2018年初的3.1%升至约21%，翻了好多倍。
而301调查的规模是什么概念呢？根据GTI系统所储存的官方统计机构口径数据，其涵盖的商品以海关编码展现是这个画风：
387件商品涵盖了几乎所有的热门出口工业门类，从钢铝到注射器针头，从光伏半导体到手套口罩。新能源、光伏、半导体等形成规模的科技产业更是被重点关照。
在特朗普的上个任期（2017年1.20-2021年1.20）期间，整个商品组对美国出口的情况是这样的：
可以看到在这四年里，这些商品的出口额处于谷底。而事实上大众常说的“特朗普发动贸易战”只是一个简化的说辞。对中国的贸易壁垒构筑早在他上任之前，甚至早在中国飞速发展的时候就开始逐渐成形了。
301条款的推行对当时很多出口美国的热门产品无疑是当头一棒。比如太阳能硅伏设备就是重灾区。若按美国要求的“合规方式”，税金居然达到产品售价本身的十几倍。这使得本就竞争激烈、利润率并不算高的光伏产业出口直接成为小丑。大批中小卖家因此消失，活下来的卖家面对高额税金也是焦头烂额，难以成气候。而这又进一步降低了规模经济效应，使得产业升级难以为继，形成恶性循环。其负面影响一直持续到今天。
♜没关系的，都一样♜
其实无论谁上台，中美贸易政策的走向都是一样的，只是速度略有区别。
特朗普对与中国贸易的态度自不用说。哈里斯的策略看上去温和一些，但也不会发生太大实质变化。一方面来说遏制中国的发展已经成为美国“全国上下拧成一股绳”的共识，是大势所趋，与总统个人意见关系不大。另一方面，关税这块肥肉对美国太重要了。
据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Congressional Budget Office）的公告文件显示，在2018年特朗普政府对中国商品加征关税之前几年，美国每财政年度（头年10月至当年9月）关税收入约为350亿美元。
加征关税后，关税收入迅速攀升，2018年为413亿美元，2019年为708亿美元，2020年为686亿美元。其间，美国进口金额并无显著增长，2020年的进口甚至还小幅下降，故而关税增长主要来自税率的提升。
无论谁上台，美国都不可能放弃这块肉。从拜登任期的表现就可以看出，其上台后，也曾称对301调查启动了复审程序，但并没有什么实质变化，而且很多时候还继续利用301条款打压中国公司。话说，有谁还记得拜登有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对华政策么？答案是不清楚。哈里斯呢？如若不是拜登退选，很多选民甚至可能不知道这号人物。
MAGA派觉得建制派不够建制，建制派觉得MAGA派不够MAGA。两党唯有在对华贸易政策上能够迅速达成一致。
♜不止为了钱，更有长远考虑♜
有意思的是，同样是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其曾在2018年悄悄公布过一个政策：H.R. 4318, Miscellaneous T ariff Bill Act of 2018。也即杂项关税法案。这项法案大量减免了来自中国的非科技密集型工业品关税，比如面包机、电熨斗、吹风机什么的。美国白宫或特朗普本人也都没有对这一法案做出过任何表态。这尤其不太符合特朗普的行事作风。
时至今日，这条法案并没有被撤销也没有引发讨论。它就静静地躺在那里。这说明在看似简单粗暴的关税大棒下，有着更加专业、细致的行为方法论。联邦政府并非铁板一块，很多政策的制定和实施也不能够简单地以拟人化的思维逻辑来看待。这条政策只是冰山一角，却可以见微知著。
譬如被视为“死敌”的中 美两国，其实在更多时候，例如安理会的议题与对突发危机的处理上是默契的合作伙伴。
又譬如动辄”想杀对方全家“ 的美国两党，在对华政策上还会互相帮忙完善。
拜登在任期间，美国一次又一次对中国的产品加征更高关税，比起特朗普有过之而无不及。
♜悲观还是乐观？作壁上观♜
上一任期内，特朗普高举MAGA大旗，四处开炮，八面树敌，对欧洲政治施压，对中国开贸易战。于是，特朗普被认为是孤立主义者、全球化的破坏者、贸易保护主义者。这种标签，并不利于我们了解特朗普及其外交政策对我们的影响。特朗普在用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打破过去建制派、跨国公司构建的不公平的全球化秩序。无论是扬言终止对乌克兰援助，还是对中国及所有国家加关税，其实都延续了其上个任期内的基本行事作风。
而这对于中国来说其实是好事。
其一，特朗普在任的联邦政府与中国政府经过多年较量，而且跟两党都交过手，中国政府更加适应。应对特朗普的关税政策对中国出口、宏观经济与市场信心带来压力，中国肯定会出台相应的宏观政策来刺激经济。中国最擅长宏观政策调控了。
其二，相较于中国早已习惯了的贸易壁垒，当下更大的风险是地缘政治上的不确定性。冲突与战争会干脆利落地摧毁中国战略规划中基本盘，也即通过转移产能与开辟西大陆市场来实现产业升级并解决国内矛盾。无论是一带一路还亚太自贸，所涉及的国家或多或少都有牵涉进与军事有关的不确定性。而这对于中国来说要比关税更加致命。所幸特朗普相较于冷战思维的民主党派政客更不关注这些事情。或者说，他不擅长通过这个领域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逆全球化？主不在乎。
中国早已在美国之外的市场寻求到了新的买家，和有能力通过转口贸易规避贸易壁垒的中间商。通过GTI系统查询不难看出，似乎从数据上来看，中国整体的宏观贸易总额并未受太大影响。甚至于对美国的出口也并未有很显著的大跌，更不要提越南加拿大墨西哥新加坡等知名老转口王了。
众生自会找到出路。
而特朗普一揽子政策中的另一项核心内容是限制中国对美国关键技术的获取，尤其是在半导体和通信技术方面。由于中国高度依赖进口半导体等核心部件，美国的限制性出口政策给足了中国科技企业巨大的压力。这些措施促使中国不得不加速推进“自主可控”技术开发，如“2025中国制造”计划，以实现关键技术的自给自足。
尽管如此，美国的出口管制政策对中国的短期技术发展造成了一定抑制，特别是在先进半导体制造和高端科技领域。然而也推动了中国在本土科技创新上的投入加速。随着中国对科技产业进行更大力度的投资，并推动国内企业在供应链上实现“国产替代”。这也是近两年被听得最多的词。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的一份报告指出，这些措施确实在短期内增加了中国企业的成本，但从长远看可能会提升中国在全球产业链中的自主性和创新实力。
什么？你问我为什么美国政府想不到这些政策反而会刺激中国的长期竞争力？
我也不知道啊，毕竟每届美国总统任期只有四年。
并且相较于如何打败大洋彼岸的对手，照顾好自己选民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而这正是特朗普相较于建制派意识形态斗争家的一个优点。他在这方面更加的务实。
♜应对不确定性的最好方式不是下注，而是不下注♜
尽管中国在技术自国产替代方面加大了投入力度，但在短期内完全实现高科技领域的自给仍然充满挑战。高端芯片和半导体制造的核心技术仍由欧美国家掌握，中国在短时间内难以填补技术缺口。例如，尽管中国加强了对芯片研发的投入，但先进半导体设备的制造依然依赖美国及日本等国的供应，导致本土技术无法完全替代。
其次，实施科技自主还需大量资源和人力，这对中国的财政和人力资源带来长期压力。国家支持政策固然有助于技术发展的加速，但也可能导致资本的非市场化配置，降低了企业创新的动力并使得社会分工失去效率。
如果政府对某些产业过度扶持，可能导致行业内的资源分配不均和效率降低，使得部分企业丧失全球竞争力。一个富有戏剧性的事实是，几十年前被国家重点保护的，以央国企为核心构筑的产业，如今竞争力普遍不如放养在自由市场中竞争厮杀的产业。
另一方面来讲，内部的诸多问题使得中国经济承压不小。无论是近处的地方债务和资本市场低迷，还是长期的生育率下降与教育资源结构性错位都使得无论是决策层还是大众都“相信不了后人的智慧”。从外部上说，东南亚国家尽管欢迎中国的经济合作，但它们也担心在经济上过度依赖中国。印度、日本等国家也因此对中国的主导地位持谨慎态度，尤其是与中国的领土和地缘政治问题仍悬而未决。此外，一带一路倡议在中亚和非洲确实扩展了中国的市场，但一些接受贷款的国家已经出现了债务危机。这一切都无不时刻提醒着：时间飞逝，刻不容缓。飞速发展的时代结束了，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更为严峻的挑战。谁当美国总统在这其中并不十分重要。
对中国来讲，或许一切大选的喧嚣都并不重要。
做好自己的。
撰文：吴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