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0余万外卖骑手、1500余万网络主播、700余万网约车司机……这一串庞大数据的背后连接的是一个个新就业形态群体。
目前全国新就业形态劳动者已达8400万人,占职工总数的21%。他们以灵活就业为主,工作在“云”上、在路上,穿行在城市空间中,构成了别样的风景。但是,劳动关系难以确定、传统社会保障体系不匹配等问题,又让他们成为“困在系统里”的特殊群体。
人社部10月25日举行2024年三季度新闻发布会, 加强劳动者权益保障。健全灵活就业人员、农民工、新就业形态人员社保制度,扩大新就业形态就业人员职业伤害保障试点范围。完善劳动关系协调协商机制,加强劳动争议调解仲裁和监察执法,切实维护劳动者合法权益。
其实早在之前的《上海市就业促进条例》规定,从2023年3月1日起,上海市的快递员、外卖员等灵活就业人员可以按照国家和上海市有关规定参加社会保险,依法享受社会保险待遇。
杭州也举行《杭州市网络餐饮外卖配送监督管理办法》颁布实施新闻发布会。《办法》共28条,其中约三分之一篇幅关于明确外卖配送员的权益保护,涉及劳动合同签订、社会保险办理、工作薪酬规则等。
本是一件好事,但是却让这些灵活就业人员有些犹豫。
复杂的劳动关系
2021年6月,北京致诚农民工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的公益律师陈星接手了一起骑手维权的案件。
为了确认骑手与平台之间的法律关系,陈星在手机上下载了“蜂鸟众包”App,试图寻找用人单位。然而找了几分钟后,陈星抬起头尴尬地笑了,“我找了半天也不知道用人单位是谁。”
网络平台通过精心设计架构、选择合同类型并拟定合同条款,与从业者形成了复杂的合同关系。
网络外卖平台采取“三方协议”模式,在网络平台、合作商和外卖骑手之间达成协议。例如,美团《网约配送员协议》7.4约定:任何期间均不得使用或借用美团众包平台名义雇用人员。
中国劳动和社会保障科学研究院课题组对北京市新职业从业者进行的问卷调查显示,新职业从业者中有27.5%签订了劳动合同,8.4%签订了劳务派遣,23%签订的是劳务合作协议等其他民事协议,还有25.6%“什么也没签”,其他受访者属于“签了,但不知道签的是什么”或“不清楚签没签”。这说明“平台上的新职业从业者多数未被纳入传统劳动关系范畴”。
2021年5月初,北京卫视播出一段监管部门与美团代表的对话。后者表示,目前美团平台上的注册外卖员有将近1000万人,“都不是美团的员工,而是属于外包的关系。”
这位公司代表还说,“他们在工作中产生的行为,我们也没有办法完全直接负责任,这可能会增加一些企业的负担。”
薛定谔的劳动保护
大流行放开后的第一个春日,看到了一个悲伤的新闻:2月23日,深圳一外卖小哥,一路奔跑到6楼为客户送外卖时,却一头扎在楼梯间里,再也没有醒来。
他猝死了。身边还散落着即将送达的外卖。
“没出事商业保险3块嫌多,出了事30都嫌少”,这成了很多骑手的心态。
据了解,骑手分三种:专送、乐跑和众包,相对来说专送的骑手比较少,单价最高。众包也就是大家所熟悉的兼职送外卖了,时间自由,乐跑是从众包分离出来的,单量比较有保障,不怕没单就怕你不跑;加入乐跑一个星期为一个周期,期满可以选择继续或退出。
简单粗暴的可以理解为“专送等同于流水线正式工,乐跑等同于流水线临时工,众包等同于工厂日结工。”
网友@游戏人生透露,骑手中专送只占外卖员的5%,大多数都是众包,不用交保险。
2020年12月21日, 43岁的骑手韩先生,倒在了第34单外卖的配送途中。然而当他因为操劳过度猝死之后,却被平台告知,他曾经谋生的平台与他其实并没有任何的关系,平台出于人道主义,愿意给家属提供2000元。平台认为虽然你是为平台做配送服务,但是你不是它的的员工。
根据网友@炸成烟花闪耀宇宙的爆料,不给外包员工上社保,如果出了事情,这些平台是也不可能独善其身,为了防止舆论压力,这些外卖平台会给这些外卖员上商业保险,平台会每天从直接从外卖小哥的今天第一单里扣3块钱,用以购买商业保险,而韩先生按照商业保险理赔只能获得3万元。
目前关于平台和劳动者是否构成劳动关系,各地法院判例并不一致。骑手要求确认劳动关系胜诉的案例一般都是举证外卖员事实上被平台雇佣、管理与控制,比如平台管理和控制着骑手的薪资构成和工作时间的证据,以及有早会、招聘信息、培训记录或述职、管理规则等记录。
重新定义劳动关系
2022年底,美国劳工部的一个提案让优步、Lyft股价暴跌了12%。这个提案,是计划将数百万的门卫、保安、护工、建筑工人、司机、外卖员、快递人员在用工模式上归类为“雇员”,而不是之前所谓的“独立外包工、第三方雇员,外聘人员,独立承包商”。
优步们之前一直依赖着“零工经济”的低成本用工模式而发展壮大。但这个方案的出台,将彻底改变这种商业模式。
最直接的影响是,必须给上百万的外包人员提供正式员工的保障,比如要按照当地法规来支付最低工资、加班费、部分工人的社会保障税和失业保险缴费。这个改变会让这些公司的劳动力成本上升20%~30%,为6亿美元。
但全球最大规模“零工经济”在中国。
人社部数据显示,我国灵活就业从业人员规模已经达到2亿人,约有8400万劳动者依托互联网平台就业,约占全国就业人数的11%。
前程无忧《非正式雇佣调查报告》显示,近80%企业通过第三方派遣或者业务外包等方式,解决大量一线人手招聘和员工事务性管理工作。且雇佣双方都有进一步增强的主观意愿,在零工市场逐渐扩大的情况下,新业态灵活用工人员权益保障成了绕不过去的话题。
3月25日晚间,美团发布2023年第一季度业绩报告。财报显示,美团今年第一季度营收586.2亿元,同比增长26.7%;净利润33.6亿元,预估亏损2.104亿元;调整后净利润为54.9亿元,同比转亏为盈。
财报后电话会上,美团CEO王兴表示,此次扭亏得益于本地消费的强劲复苏。
根据《骑手生存与发展需求报告》中的相关数据显示,到2021年上半年为止,美团骑手的注册量达到了470万人次,如果说美团要为这些注册成为外卖员的员工缴纳社保的话,那公司在财务上每年就要多出32%的额外支出,约占美团外卖产业年收入的10%。
如果给所有骑手交社保,美团可能活不下去。如此庞大的成本,不是一句承担社会责任所能握手言和的。
参考资料:
[1]《真要给外卖小哥上社保,美团可能活不下去》虎啸商业评论
[2]《被平台法律关系暗网捆住的外卖骑手,该如何突围?》文化纵横
[3]《美团骑手不是员工?看看优步的6亿美金教训》界面
[4]《杭州明确外卖配送员权益:涉及劳动合同、保险、报酬等》环球网
[5]《系紧“安全带” 基层快递网点优先参加工伤保险》看看新闻
[6]《饿了么43岁外卖员送餐时猝死 平台:不存在劳动关系》红星新闻
[7]《骑手谜云:法律如何打开外卖平台用工的「局」?》致诚劳动者
[8]《六成以上外卖骑手没有社保?全国政协委员这样说》环球网
[9]《探寻新就业形态劳动者权益保障“最优解”》检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