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初发病时候的精神世界是什么样子呢?”刘司廉曾问孙医生。
孙医生是这样描述的:想象你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之中,四周什么都没有,连时间都不存在,世界陷入永寂。
那是一幅多么可怕的景象。刘司廉的心忽而酸楚。
他的手在之初背上轻轻拍着:你还记得我们第一见面的情形吗?
之初说有些模糊了。
刘司廉想,看来之初的次人格对主人格的记忆有些缺失。
于是他帮她回忆:你那时只有十岁,瘦瘦的小小的,躲在一丛低矮的植被后面啃一个白饭团,你的样子让我看到自己十多岁的样子,跟你一样,不被允许在餐桌上吃饭。
之初:还有这种事?
刘司廉:我本来跟妈妈和姥姥一起相依为命,但后来我妈死于一场车祸,她去世之后,我就被老爷子接回家里。人是最善于伪装的动物,老爷子在家时,刘老夫人假装对我各种关心,老爷子不在时就露出真面目,吃饭的时候,如果我挨近餐桌,她就会狠狠地瞪我,她像喂狗一样把我的饭碗放到地上,她也不许我在屋子里随意走动,我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她还曾让司机把我扔到郊外无人的地方,谎称我走丢了,刘司礼和刘司义也会找机会打骂我,他们都希望我死,为了保命,我求老爷子让我出国留学,逃离了那个让人窒息的地方。
寂寂暗夜,屋子里淡黄色的灯光,本来就是情绪易于沉没的时候,之初忧伤地捧着刘司廉的脸:没关系,以后有我疼你。
刘司廉对之初温柔地笑:这也是我当初带你离开刘司礼和袁秋玲时的想法,没关系,以后有我疼你。
之初:刘司礼和袁秋玲……
费力地想了好一会儿,记忆依旧是模糊的,索性不想,睡觉吧。
之初拉着刘司廉去卧室。
刘司廉问之初要睡床?
之初说睡觉当然要睡床啦。
刘司廉说那我们安静地睡觉,我很困,你别闹我行吗?
之初笑嘻嘻地应了。
上了床,贴心地给刘司廉盖上薄毯。
刘司廉说谢谢,做个好梦。
之初乖巧地靠在刘司廉身边:你也好梦,有时间我陪你去看太姥姥吧。
刘司廉嗯了声。在心里思量,之初的次人格对小时候的事记忆模糊,但她还记得姥姥,也就是说她的次人格记住的都是美好的事。以及跟他相关的事。
这样是不是也挺好的?刘司廉想,明天要去问问孙医生。
清早,刘司廉在之初惊讶的摇晃中醒来。
之初问他:我们怎么会睡在床上?
啊。主人格回来了。
刘司廉:昨晚你说要睡床的,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不过之初抱住刘司廉:和你在一起,睡床就睡床吧。
刘司廉:我们今天要去见孙医生,还记得吗?
之初:记得,你忙你的,等中午我自己过去,是去他的诊疗室?他应该把诊疗室变成大海一样的淡蓝色,或者森林一样的绿色,白色让人紧张。
刘司廉:回头我跟他说。
各自起床,洗漱。
准时八点,黄宇将早餐送来。海鲜粥和蔬菜沙拉。
蔬菜是自家园子种出来的,园子在城郊,姥姥住在那里。
园子很大,有两栋房子,一栋住的是姥姥和照顾她起居的一个中年女人,一栋是给来务农的村民们临时休息的。
刘司廉有空就会去那里坐坐。
之初十八岁以前常常跟着刘司廉去姥姥家,后来精神状况越来越糟糕,就不怎么去了。
她困在自己的梦魇之中,苦苦挣扎。
吃饭的时候,刘司廉说:看完孙医生,我们去趟姥姥家。
之初恍惚,上次去姥姥家还是清明的时候,陪刘司廉扫完墓,去姥姥家吃的午饭。
之初:那我给太姥姥买两个哈密瓜,她喜欢吃。
听到之初记得姥姥的饮食口味,刘司廉很欣慰:姥姥每次见了我,都要夸你几句。
之初:夸我什么?
刘司廉:又漂亮又懂事又贴心又聪明又善良又可爱……
之初笑起来。
刘司廉看着之初,眼神温柔至极,他最喜欢看之初笑,在他心里,世间所有的花开都不及之初的笑。
吃完早餐,刘司廉出发去公司。
之初送他到入户门,电梯门缓缓关上时,之初对刘司廉挥了挥手。
刘司廉在心里琢磨,之初没有给他分别吻,那是不是说明从前吻他的那个都是之初的次人格?
次人格起初还很微弱,只出现在分别之类让人忧伤的时刻,这次香港精神科专家的话刺激了之初,那位专家说她没病,她就更急于拥有一个健康的自己,无形中使得次人格越来越壮大……
去公司途中,刘司廉跟孙医生说了这些情况。
“哦对了,之初不喜欢你诊室的白色,我帮你换个淡绿色的氛围?”最后,刘司廉问。
孙医生:那敢情好,我也想换个颜色。
刘司廉:那好,一会儿就有人过去帮你,放心,矿物质涂料,没有残余。
孙医生惊奇又好笑:司廉,你未免太雷厉风行。
有钱能使鬼推磨,等中午,之初到的时候,诊室已经布置妥当了,几个小时,从惨白变成格陵岛的海洋蓝。
之初很喜欢这个颜色,连带着看秃顶了的孙医生都有些眉清目秀了。
孙医生请刘司廉先回避,他要做催眠诊疗,需要绝对安静和专心。
刘司廉起身离开。
离开前安慰之初:别紧张,一会儿带你去吃刺身,孙医生一起吧?
孙医生摆手:我不去,下午有预约。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