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期“无限心”习诗小组诗作选

文化   文化   2023-10-30 18:00   上海  

封面图片:Joseph Mallord William TurnerSnow Storm: Hannibal and his Army Crossing the Alps




“无限心”⊿第1辑


生活的棋盘

车信昱

我爱上过这世界迷人的棋盘

在每个属性和元素中,

开拓一种术法易如打开一扇磨损的木门

如今,我却常常失手在这动荡的棋场…

每一颗棋子的造型,如此迥异

映照我心中某个失衡的星宿


此时此地,恰有鸽子盘旋绕过楼顶

回溯它生发、成长的河边窠巢。

人生来不必有誓言与执念,

承接父辈的使命恍如信息时代的移山

但,我轻柔而延绵至今的童年

是在怎样的黄昏中驶离宇宙的轨道?


卡牌、网游、肥皂剧,多少变异的单调

在一代人身上恰如其分的磨损。

我得以在同样的语境中,听闻

社会中平凡生命的故事——

“把坚硬的煤矿当作糕点,用假牙拧下

一小块:这甘甜的滋味我们已尝了半生。”


我曾失去过一整个童年,无法

辨认路边野花、蝴蝶的名姓

只能在生物课本前进行知识的光合作用

塔吊在小镇的上空重复着施工

我身体的骨骼日益坚硬,日益渴望

生命中,某处野生的希望

拯救镜片下雾气混浊的眼眸。


也许,是在这儿,

我失落在这个迷人的棋盘。

每个秋天,梧桐的落叶,

依然会覆盖在柏油路,等待孩童拾起

从小镇走到小城,视线里增添的烟囱

遮蔽着我曾梦到的,一抹皎洁的青涩。


做完一道数学题,雨后的彩虹隐现

我漫游在时针错乱的磁场中。

以一颗棋子的命运唤醒生活的信使

我并非技艺精湛的棋手,

和所有活在憧憬中的人一样

在一次次不动听的合唱中,勾连起

对力量与爱的体认。


亲吻棋盘上那阴暗的影子吧

奔流不息的波涛,行将卷走
我此刻所有的暗哑的低语
并再次找到,那确曾发现过的,
古老森林中缓缓升腾而起的密语和光柱。





出世为人


金蒙璇

“有时,我听风过耳,我觉得为了听风过耳也值得出世为人。”

——费尔南多·佩索阿


大多数时候,我避免谈及超出少数人的话题

过早厌倦也许是软弱的必然

可以逃离吗,难道不关心就能免于问责

世人皆囿于蹒跚的躯体,为何仍妄图永存


我们碌碌求索,百年之后同归星尘

被意义困住的行走,与邻居小孩滑板飞驰的路线

翻过同样的山与海,仅仅更换了一行

与寥落相伴的墓志铭

在某些刻薄的追问下,人生必须在疯狂中烧尽

将眼球与耳膜置换成虚构的镜面

希望可以人造,绝望又何曾不可


手执悲悯能否联结理想的彼岸

答案并不在尘烟满面的你我之间

当思维的进化总先于伸出的五指

退化会间断性打破殉道的脚步


偏爱圆满的仿佛难以圆满

剑走偏锋,也无法刺破时代的截面

逝去的已不必再归来

纵然生死如同蜉蝣旦暮

终有限期的寂灭之前

仍有人代替我存活,以同样蒙昧的瞳孔

肉身的苦楚,难道不是恩赐的佐证

无法舍弃的蛹与不可重塑的匍匐

于交汇的罅隙中生出花叶

昂扬、或是漂游的面目

一切美满,都指向远方




可以理解的丢失之一


陈乐轩

气压传感器:这种、生存所必需的、

内脏;雨、和雨之间的、缝隙真空、

南京路的、下水道;我所呼吸的

是水间隙的、气泡;还是、坠落的水?


汉口路的、大酒店门口;斜坡、如此

宏伟;马路才是倾斜的?星体的吸引——

我假定它有诚实的、美德;身着白大褂的、

老中医、在表演倒立;从一个地铁站、

走到另一个、是一次伟大的小小远征——


直到每一个气泡世界的尽头和开始而割断空气的雨已停止我的外套(湿透的)已丢失而我已搁浅并窒息于干燥的空气





在晚风下


赵普佳

"你说

像钢琴曲一样温柔的人

真的存在吗?”


在晚风下

月亮你给我弹奏这首歌

吹啊,吹

无论是盛夏

还是寒冬

吹啊,吹

吹出水波纹悠扬音符

而我离开那个阳光明媚的房间

离开窗棂、金光

我骗自己看不到窗外的枝桠

鸟鸣声,流云

孩子们放风筝

然而我退走

掩上门扉

把自己关在框子后面


那可是,可是一个

非常温暖的梦啊

我还没有忘记

为什么呢

你,我,避而不谈

却看向窗外

我顺着你的目光看去

窗棂外的枝桠

孩子们放风筝

你没有回过头来,但是

你笑了

你笑的很开心

就和我当时一样

就是我当时的模样


我吞下风

希望能写出几句诗念给你听

静静地,你坐着

草坪脉动

碎草和蒲公英

树,得有树,葱茏的

得配着这么好的春天

我又在做梦了

再,又一次

凝固

你没有破碎,世界也没有陷入黑暗

梦就醒了

因为你是假的啊

还装傻呢

我扮演成你,好让你去写


下笔,春、秋,盛夏和严冬

雪,到处都下着雪啊

到处都流着雪啊

白艳艳的,冰冷如同我的手指敲击键盘

猫,我说

你说

像钢琴曲一样温柔的人

真的存在吗

让我弹给你听

你弹给我听

假的!都是假的!

声音是,圣诞树是,眼睛也是

假的又如何呢

又如何呢?阳光,你知道的

是假的,对,骗子

又如何呢?

我迷茫了


可我又何时没有迷茫

有东西冷下来了

不,不是手指

灯光,对,是灯光

光冷下来的时候

应该是你走了吧

梦醒了,下一场继续吧

中间是黑夜

有东西沉下去

是死火,红色的形状

确不流动,在冰川里

光反射折射透过冰与冰的裂隙

两面都是蜿蜒的红色的火

我还不打算捡起它

也还没有装满了石头的碾着冰碴过的车

崩碎,大地呼啸着向我靠近

冰块间还是那死火

红扑扑的,映着冰川四面通红

却没有一点温度

我现在确信它是死火了

我想抱着它入睡我想做梦

它告诉我梦里一样冰冷


坠落,轻飘飘的

惊厥了我冷汗涔涔

我知道这是我竖立的胳膊倒下的缘故

我梦魇了,睁开眼看天花板

对面楼的灯光打进来,窗帘是敞开的

室友睡的很熟

我试着抬起手臂,用了生平最大的力气

很久,我睁开眼睛,看不到

我猜我慢慢地正推开厚重的夜

哦不,掖好的被子

我能听到布料摩擦的沙沙

最后还是放弃了

不害怕

为什么要害怕呢?

白天也只不过是换个法子梦魇罢了

只能呼吸,偶尔睁开可能没有睁开的眼

还好,还能呼吸

还能呼吸告诉我我还有可能醒来

醒来之后呢?谁知道——


”嘘——”别说话

他的梦刚开始,或者

刚到春天呢

你坐在椅子上,我不记得这里有椅子

他睡的真熟啊。你避而不谈

却看向窗外

窗外是假意的黎明

黎明前的黑夜,

有反驳声出现在你嘴里

不重要,我看着你

眸子,那么深邃,深渊

或者黑洞

空洞,我找到现在的漏洞了

我知道该怎么做

缓慢地眨眼

再睁开已经是天明了


2023/2/17 21:14

BGM:Aibyou-NEKOPARA vol.2





海尘


张冒驰

1、鹦鹉螺

我无头无身 我是虚构之物

我的生母、南黄海的季雨和台风


将我剖看于蚝灰

我诞于无字的海港

同所有海洋生物一样

被渔民捕捞上岸

再如同所有不存在的造物般地

被丢回海水里


然后游海的细伢咿呀哇哇叫:

恁看噻!那什的挨撂下了去

六神不安的、嚇人诶!


2、节枝

我在日记本上写:


白露过后,每滴水都

睁一双眼、缝口刺剑

节肢动物栖居在浅水和

陆地。海边长者的年轮

是尼龙绳篆刻掌心和指节上的经纬

一旦风化

就长成嵌入皮肤的铠甲、

尘沙也磨损不了的

外骨骼


钙盐,多么离散的变量

勾勒躯干轮廓、最后一个腐化的

标本。拜托、你们僵直的关节

如此荒诞——

枷锁很难挣脱吗?


十月七日。


3、文蛤

马鲛鱼,上好的随船食品

切作段后腌在箕里,即可生吃、

褪了鳞片和甲壳,谁还不是一具

脆弱不堪的胴体呢

——可怜的、亲爱的

而你甚至没有一处温床


港口饭店在六号码头对面

披着水产腥臭的酒客在里头发闷:

——进贡进贡!

下晚还要出海来

恁真的则以为我来有工夫

把这盘子嘚的拿拾噶吃掉啊

——叉火算什的不得了的稿子噻


4、蓝鲸

于是

想象有一天早晨——妈的

你在入海口附近、看见

不知道哪道洋流带过来的

一头死掉的蓝鲸

尸体长成了珊瑚宫殿、

要不了多久

就可以把海湾炸成

冬季切尔诺贝利


顺着它的喉舌向下爬去

我看见了徐福的船、在腹中;

我看见没有名录的卷轴

连同一千年的梵经与白马

在它胃的搅动下、

揉成自我忏悔的道法自然


所以

在它飘到海岸之前

我应该还有一点时间来推理

一些生平、比方说

它的来处应该既非弥生町也非

半人马座、又比如它

——生于始皇三十一年。


5、鱼

温泉鱼做一个梦:

等冬天过去就表白吧——

或者、下一次暗潮之后

一定。


但是,伤心的

伢、你的眼睛能割开

几个昏晓 而

我 是否该提醒你

海的那边,不是情人的乱葬岗

是发霉的星球


所以浮出水面仰头可见的

恒星、月相翻覆时的三重潮汐

是抵消了引力的幻象

海被瓦解为尘、

在你被谋杀的当时

背弃你的是谁

假意拯救你的是谁——


算了,请容许我重申:

我是虚构之物。




轻声自语絮絮叨叨


范雨琴

呐,这片小小的宇宙就属于你啦

我一定是故意的 才把我小小的星球划进去

举起大于相思的望远镜看向东南

眯眼才能看见这粒银色的尘埃

因为离你太过遥远 它转得很慢很慢

万物生长得很慢很慢

你千万别着急着来

要等三叶草伸出绿色的小手 抓住窗台上的光斑

用柔软的掌沿 聚拢一小瓣一小瓣的数字

凑出你名字的笔画 凑出你的生日


凑出这个新鲜出炉的橘色早晨

你该来了!

炊烟拽住云朵的一角 山头撑起太阳的头颅

而我低头清扫看不见的落叶 剥出了一个兔子洞

没准你说“你好”时 我就会嗖地一下钻进去

钻进去 但留一双眼睛

看你领着晨曦推开大门

擦亮八音盒吱呀吱呀的齿轮

整个星球的零件顿时散落成跃动的音符

嵌回了沉沉炉灰下遗落的线谱


屋里有些乱 积满了多余的季节和思绪

出去转转吧!

树篱搀扶的自行车已经扶正 座椅也已调高

你单手骑车 不会回头 即使夕阳从你耳后溜走

一向寂寞的荒原将它揽入怀中

仿佛是阴影朝你的背影伸长了触手

却只能抱揽那喘息在星球背面的创痛


没有月亮的夜路不大好走 橘色的小房想留你一宿

早点休息,晚安!

不要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我帮你拉好窗帘 拒绝星光和乡愁

只允许衔着美梦的小鱼从窗底的缝隙潜入

放心 它们从不盗窃心事

不然为何我至今对你一无所知


今早的风有些垂头丧气 像一只生病的猫卧在屋顶

它必然目睹了你的不辞而别

似乎有一块东西倒塌了——不是门口的自行车

但和自行车倒下一样 轮子总还在轱辘轱辘地转

连着一串老套的辩词:

你一定是不忍打搅我的梦境 才悄悄离去

可你知道我梦见什么了吗?

梦见你单手骑车 头发吹成我喜欢的、乱糟糟的样子

梦见小鱼游弋于你温柔的鼻息

深蓝的夜晚伴你安然睡去


可我不能合眼 清醒的时辰荒芜于昼夜之间

余下的时间 都锁进了这个星球合不拢的睡眠

难以挣脱的引力拽得我精疲力尽

或许是时候去失重的宇宙呼吸呼吸

如今要嘱咐六点半的阳光照料好三叶草

而我背上空行囊 把钥匙埋在树篱的脚下

可若此时你恰巧望见了这粒尘埃 还是会来呢?

我想了想 还是转身把院门敞开



梦呓


彭劭翔

1.

梧桐的叶子是宽厚的、潮湿的,在下雨的时候它会突然流动起来,回忆露水,因此他沾上了泥土。包括气味。所以我想飞,我想去看翻转的大地,那里也会有落叶吗?如果有,那它是什么颜色?下雨的时候,雨滴打在怎样的疏水高分子上呢?

算了,我不再想了,习题课作业忘带了。


2.

路,通往哪里呢

爱情,落到何方呢

飘零的孤鸟,飞向他乡

却徘徊在故枝

古旧的蔷薇,多情的蔷薇

你也盼着我吗?

我一直等待着你,

你的满身荆棘,你的四散的羽毛

我一直等待着你

一支

等待响箭的黎明




格子


林子轩

二十九个夏的方格闷响,

你的眼是深邃铜管。

日子背着金属的日子,

瘦削着,匍匐在尽头的门槛,

一声尖啸。


屋宇和街道织就不定的罗网,

红与绿呼吸,盛满行人影的酒杯。

谁,能穿透这无涘的轮廓——

或作啜饮,或为倾倒。

安眠再翻覆,梦

辗转成波涛,空旷地

孵化拥挤的寂寞。


最后一次,我折叠又折叠,

让所有倾角坍塌成桥。

十四对被稀释的空格捧出

目盲的掌心,高高低低地啮合。

日做榫头,夜做胶棒。


我蜗居在这最后的蜗居,

双脚踏不出你的足迹。

浓黑遮不断我们,

却桎梏于方寸之庐。望着

你息声而去,

带去这被缝合的宇宙:

日的棋盘,夜的棋盘。


夏天的竖琴凝固,

便流成了秋的旗。

我合上三十个边界模糊的格子,
有一个漫漶如你的面容。
于是破碎了
空的棋盘。




金属弥撒


钱子昂

【合唱】

这是属于你的

好如金子一般的时代

五彩漂浮

把金箔散在水面 点燃

一个轻佻走神的池塘

他们说从未分离


他们说 他们说

他们说着你

说着你 还有祖母 黄册

以及土地与争吵

不要急着把红砖弹开 虽然灌木已长

且听它再唱一会儿

就一会儿 把牙齿唱成响板

舌头唱成束棒

让浪漫荒腔走板吧 在

光滑的生活里 把箭一起折断

嚼烂所有的目光 爱情作为饱嗝

在冰块上和金属热吻

与掌下的橘猫一起被揉搓

诗歌负责在画像里说谎


【将被吹散的男声(或矜骄自持的阉伶)独唱】

莫认识你自己!

人之为人 在于金属

先与他们在石缝间熔化流溢

翰林的筵席 必须大块朵颐

牙上一定要留着残渣

把昨天消化成硫化氢 还有玩笑

玩笑写成礼记 礼记编成雾气

雾气再捞出竹简 竹简长出齿轮的生命

莫向他人袒露泥土和家族

除非 或是直到

你的脊柱和我一样 延伸出钢丝糅成的尾巴

尾巴随着时间变长

直至盖过天际 天空的卷轴不再拉开

然后 我们在金属的天穹下

相背而坐 黑发蜷缩起沉默

抛玩风与冷却的词汇

让沉默繁茂吧 盛开吧

像北方崇山间的冰雪漫过记忆

像薰衣草漫山生长 裹住你的名字

没有火苗 就不需要火焰

听我说 只消摁下太阳的开关

找一个迷宫的死路或墙角

闭眼交叉手臂

就可偷偷把自己搭建出来

材料都是现成的 而且

您别见怪

这可不是你们攻伐了两百年的生产方式

况且

每个人都有自己寓居的钟表

嵌满土地 且各不相同

住满沙与沸水

定时工作 拆毁演奏完的季节

风不会再有眷恋

只是人啊 你的名字是碎片

不属任何一面铜镜

痴人才热衷以血液相拥

这就是你结冰的故乡

你终将被掩埋的地方


【浓妆艳抹、又难掩疲惫的女歌者 独唱】

尝试指尖的试探 触碰

你们与生俱来的刀尖

原谅我的冒失无措

毕竟 人们都暗藏着玻璃与疯狂

世界欲言又止

我生活在神话的尽头

我在父亲的城市长大 那里

积水搅烂霓虹灯光 那里

规整的玻璃空间 孕育着书本与床

纵横交错

积累而上 捂住月亮

这世界那么大

大到不知该向谁告别

积水复积水 不会因流潦而伤怀

它们来自昨夜远隔的一场雨

直到有一天 水花忽然叫喊

齐声刺破 划伤水泥的陆地

它们跃起 冲动 汇入--

【合唱突入打断】

-是的,此乃我的故事

关于洪水 寻找与疏离

【女声续之】

他们全都冲了进来

偷走了他的信

把窗户与橱柜的咽喉撑得肿裂

【合唱又打断】

冲入吧 冲毁吧

一切都早已命定

【女声加疾】

他们手里几乎都有枪

救命!

超市里将要窒息

脚踝与手腕重叠踩跺

竭力拨开堆叠的臂膀 号声不断

水流比货架先至

【合唱】

快逃!快逃!

所有残损的楼宇墙壁顷刻不存

世界早就该把你吞没

【先前的阉伶唱】

一定是弄错了

为什么我的剧场里空无一人

为什么场外隐约有尖叫声

声音在流动,纠合,散裂

为什么 你们说 为什么

【合唱】

那一天我们从父亲的城市里离开

那一天我们开启了观念的流亡

那一天开始 世界空无一人

那一天 我们只与自己相关

洪水过后 时间的谱系被打乱

过去的囚徒没有未来

未来坍缩成了现在

成为 属于你的

好如金子一般的时代



星河下


王思涵


星河下

更闪耀的是什么?

霓虹杀死了夜

数字顶替星辰。

心跳与证券同步

情绪随房产升温

看!乌云滚滚

巷口沉默的灯

将沉沦在深黑的沼泽

窗边漂泊的烛

在狂风里死去

抬头不见月

但我知

星河永存……




状态

戴俊杰

寒冷是一排钉在枯黄枝头的乌鸦

忧郁是一片浸透余晖的深蓝

孤独是一阵微风吹来又吹走

思念是一次失去重心的给予

温馨是一场华灯初上的赞礼

喜悦是一场离别又相逢的起伏

隔绝是一场靠近的前提与结果

清醒是一个酒鬼醉眼朦胧的愤怒

观察是一个错开节拍的舞者无助而冷静的懦弱

沉默是一个隔绝人世而疑惑者扣响自己的房门




奇点,当我数着二十个指头

姚怡雯


(一)

当我拒绝作出假设的时候,我在承认恐惧

承认书中那个无规则膨胀的丑物,是我的侧影

一个个巨大的,

跌倒在李子核上的身躯

人们强调轻盈的伟大,像一朵云

轻易地,上了天空

我模仿着膨胀,足跟萎缩

于是稀释的、匮乏的营养再不能支持我走向——

亲爱的塞林格,我再无法走向你。


(二)

我庆幸,我生得好,来之前,这世界已有轨道

有人向南走,有人向北去,南北都有路,人都有腿

当足迹像树藤般弥漫,加强,愈深

纰缪渐进为生理——不是毛发,孩子,那原是蛇骨

母亲教我使用珍贵的二十个指头

手指之处即为方向——当然了,后来我们通常使用导航

如果只有适当的虚伪才能维持世界的运转,那么……

结束运作吧”——我猜想

于是我尝试出走,不往南,不向北

母亲给了我健康的手指,却未提及,有意识的反甲将被锉平

于是一个生疏的行动者被击毙。


(三)

他们对着倒地的我批判

——好像在指责树干没有关节和骨盆,被圈禁于匮竭的土地,而贪婪着死去

——好像在嘲笑,那根我形成意识前一直握着的,脐带,骨化,而后扭转我

是啊,他们太知道什么能写,什么万万不能!什么是公平,什么是准则,什么是既定前提

我不过标准线旁的质点,弹跳着寻找结局,浓聚而匿名

——孩子,你原是极柔软的卵泡,拥有了壁,才有了体积

我的存活源于对已有秩序的收割

就像我站在这里,书不是我写的,路不是我修的,

甚至,我也不是我生的

但总有人以失败者的姿态走出宫殿

总有人继承,总有人死去

进化是棺椁自发引燃的爆炸,和苦难无关

死于饥荒者分明拥有健康的牙齿

我们和宇宙的矛盾从不局限于生命

而我仅摆弄着健康的二十个指头

定量这模糊的一生。

23.10.12



玫瑰

傅张帆


阿嚏。你歪了歪头,谨慎地吞掉了

——一场欲来的暴雨。

嘘,现实里是没有感冒的呀。


你沾了沾墨水,白纸上洇出了蔷薇灰色的呜咽

喂,蔷薇用只有你能听见的声音大声抗议,我可不是玫瑰。

你假装没有听到,就像你第一千次假装在写诗


你想,你大概是喜欢玫瑰的。

你只见过玫瑰一次,在很小的时候,在一个有灰尘的花园里。

很小的一摊黄玫瑰,像是一朵融化的奶油黄。

你好像也融化在那个融化的夕阳里,


哦,但是你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诗人。

玫瑰只住在那些绮丽的、甜美的、梦幻的诗篇中,

得意的诗人抢夺最艳丽的颜色,高声歌颂幸福与苦难

——但灰扑扑的诗歌里只会有灰扑扑的呜咽!


只为了一个下午的融化吗?你迷茫地想。

(我想,可能只是天气太热了,你真的还记得那朵玫瑰后来的样子吗?)

蔷薇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蔷薇此刻,静悄悄地在那边,就好像悄无声息地死掉了一样。

诗歌,诗歌,诗歌是世界的王道。

玫瑰,玫瑰,玫瑰是胜利者的冠冕。


世界上总有值得热爱的,与一千个被捏造的理由。

——艺术、香气,又或是别的什么,总之世界不属于我


你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呕吐 直吐出一堆纷飞的废纸屑。

灵魂却因此重了一克。




闲言

詹杰诚


唉,过去——

结束。现在。一开始。


唉,我们——

毕竟。最后。没什么。


你觉得。以为他。天知道。

谁对了。无所谓。我没错。


也许,因为,不过是。

虽然,可是,为什么。


别聊了,别再,还有呢?

我累了,困了,那你呢?


可能。偶尔。

过去从来没有过!


唉你。唉我。

到底从什么时候......



台北的海

陈沛乐


我多想在海边为你弹琴 歌唱

面对忧郁的蓝

望着海鸥背着黑云

你睡在这海的中央

睡过命运与惆怅

生命呵 命运呵 一场睡眠的安详

醒来在哪一场命运 哪一具身体

换上人间的模样

跨过虚无的长梦

我们才会相识


海边的空气是寒冷的

冰凉的潮湿刺痛着我年轻的脖子和喉咙

在清晨来临的时候

我多想为你弹琴 歌唱

而此刻我正躺在我慵懒的床上

远处白雪与山峦接吻 缠绵抚伤

海边歌唱的孩子

不是我无谓的幻想

像这窗外的远山一样

一个隔着一段距离

一个隔着一段时光

一个撑船可至

一个在岁月的河边接壤

我们将会相聚 琴头琴尾

中间只隔一段命运的长路

沿途的麦穗中结着

你的味道


我要在海边为你弹琴 歌唱

歌一次发生 天崩地裂

我已然为你弹琴 为你歌唱

不过此刻 我精神的蝴蝶

落在这具身体 这片时光

一如我们的爱恋

相信它一定早已发生

我们用尽一生孤独的时长

苦涩 悔恨 再无如今的轻拾轻放

一切尚未来临 或已千遍轮回

我只求尽心感受这海浪扬起前的清爽

别笑我纯真 别笑我痴语的歌唱

谁知某个祈祷的人

祈祷回到平静的过去 如愿以偿

祈祷前我们已爱恨情仇 浓言烈酒

我不愿多想 海风的咸中有你淡泪的悲伤


2022,10,14 上海




我会忘

吴思源


当我有一双蜡做的翅膀,

我会忘掉

不能飞的太高。

我听说

有人无限接近太阳,

心还是灰色的;

蛾子扑向火

接着死了。

我的生命只在这里停留一百年

但我还是会忘,

忘掉我的生命的全部的过去,

无所皈依。

便只能做一个坚定的怀疑论者,

为虚无的怀疑

挖取实在的辩护,

思想在浮空中撕扯。

忘不了

死亡是一个必然降临的节日。

人是否得在沉肃的大海中

下潜。

世界,你自己转一转吧

让那些直视了太久的人

能换个方向。



红河

杨颖


构成恒星的物质,使你的睡眠发出赤光。

你的节节的脊椎相咬、皮肤皱缩,

我翻过一座大陆以抵达你团簇的呼吸。

从你活着的流血的肉身,蒸馏出半管梦寐的禅,

我就看见:筋枝欲叶覆灯火,火流潮涌在夜的中央。

持斧巫医、圣杯和利刃的胚胎,共同虚构一条红色之河,

而我习惯了屏息趟水,不发一言。





上周有幸受邀参加复旦诗社首届“无限心”实名评诗会,复旦内部的写作展现出了一定的丰富性,本次收到的诗歌诗感都不差,技巧、想法也非常多变。但我依然有一些建议,诗歌不能局限于展示自我,优秀的诗歌总在招引着他者,能够和他者的情感或思考相互契合、相互印证、相互作用,因此创作突破私语非常关键。

另外,我并不希望大家把自己当作“校园诗人”,局限于分享感受,其实完全可以把“创造优秀作品”放在第一位,重新思考自己的创作,一定会有另一番突破。优秀的诗歌一定是“最形而下的形而上”,从具体的、个人的生活中提取,升华为诗,而拿到诗的读者,可以用自己的当下生活打开,重获甚至创造其中的意义,完成诗的串联。

                                          ——本期评议嘉宾:陈陈相因


(陈陈相因,1998年生于黑龙江,现为复旦大学21级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研究生,有公众号“CORNER广莫之野”。)





在复旦写诗 · 2023年第5期

   本 期 目   


 无限心

第1期“无限心”习诗小组诗作选


匿名评诗会选辑

第69次“贰叁零”匿名评诗会获奖诗作选(2023.9.22)


■新人辑

复旦诗社2023年秋新社员诗选




-每一次活动,都有诗歌的火光-


本期是“无限心”第1期。阅读更多佳作,请点击公众号底部“诗精选”栏目。

■编辑:范雨琴

■本月主编:金蒙璇



在复旦写诗
复旦诗社将定期推荐诗歌类前辈杰作、同辈佳作及社员习作,以及发布一些重要的诗歌讯息。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