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止时刻的情歌

文化   2024-04-16 20:32   上海  

摄影:车信昱


万叶集第144辑





停止时刻的情歌



Ⅰ  祂
 
一个杰出的、分裂的心灵出现在每秒一帧的过渡空间
他在对谁说着他仍要把握什么和背后不知是苔藓还是果实
秋天到来一种不可见的弧光只存在于想象
想象确实足够,密实的双腿展开僵死的关节
这不是他的身体这幅身体她们他们都能打扮得更好
 
因为有祂在一个幻视的场所停留
不能说话不能饮食一个致命的动作就此塑成活的钢铁水泥
他从未在纯白的棕黄的面目中看到一张满溢着活力的脸
即使风雪满天彩虹刺穿街道,洗过的脸群也依然尘封
他走过去握住塑像之手,一个闪现的无关时刻把时间颠倒
 
你看这是十九十八世纪那是中世纪古典也有多少辛苦的倒回
他问祂:“我们在被崩解之后还有没有真正的常识?”
塑像不发言,祂以沉默宣誓自己的存在
银光让季节胆寒而不敢向前
他回忆着辨认那些脸群的姿容……
 


Ⅱ  他
 
十九个秋天是如何过去的那些树木如何枯萎
童年时吵闹而蛮荒的家庭少年时淡水般“友人”们的妆容
青年时最成熟的蛮荒让一切潮水复返
他看到善恶的铭记与作证成为区域性的常识与粉饰
地域的区域啊时间的区域,网络的区域团体的区域
 
一个走过的她们没有留下来过的踪迹
他与她们的交叉如何以常识定夺?
声音是纯然的寂静,再细致的倾听也只有画面
水彩或者油画视频般把脸群胶着成木头
人们在遥远的过去的那一刻在想些什么,不遥远的前一刻呢
 
他的独自的情歌是生命的源泉,往往生效于常识
在这一代或者前一代或者更糟糕的下一代
他的眼睛布满密谋的棕色,一根血丝断裂着一声情歌
灰阑也并不是透亮的黑白,而是更具折磨、凄苦的色差
 


Ⅲ  祂
 
这是徒劳的交叉时刻你也不是牧羊归来的维吉尔
我只在问你一个最简朴的问题关于常识(无关乎伟大)
下一个秋天就要来了我还来不及去准备面对更陌生而斑斓的脸群
每次冬天都让我更沉默更饱满但却更易被摧毁
流淌的危机打湿我的袜子,不是因为爱情友情而是我自己
我不认识你我不了解你,但我啊我只能看得到你
“黄叶三三两两”,古老的雨季散发转瞬的敌意
正抓住坚定之手的我怎能放松,更多人的手有密码似的欺骗
秋天正在到来我伟大的天空,别放我回去,我不会再提起你的名字……
 


Ⅳ  她们
 
情歌是蝴蝶斑纹被拓印的痕迹
是一段时光被发酵后的十九世纪玄思
但歌咏只是共时的符号,无数个罅隙如此真挚地袒露它们自己
从它们中你看到了另一些她们
另一些脸庞和古怪的掌纹,握着不可名状的权柄
听觉高度发达因为最安宁的事物在此被全然屏蔽
一个常识在其中被“升格”为一种暂时状态
一次保留目的地的偏离轨道的卫星
迂回作战的声势把现实生活透析成平面
她们,平面上交流着、隐晦着的踢踏舞者
你在噪音中辨认着常识,困扰于
谁阻碍你写下曾经久不衰的长长情歌?



Ⅴ  祂与他
 
“我正在告诉你啊孩子我不能说话,我的手和嘴都是老死的腐坏的器具
你的问题或许曾是一个更大的问题,最残忍的也是每个再次发问的秋天
光影踱过流速更快的世界!我铜板一样的眼睛能看到所有
你朴素而迷乱的生活停留在挣扎在这多少日子
我都知道,孩子,我的心知道
我不是灵知的赐予也不是独断常识的先知
你看到我水泥一样的身体就是我的全部
秋天到了我的身上也会积累有厚厚的落叶…
那唯一的常识,那不可见的弧光
你如果触摸不到我怎能告诉你,孩子”
 
你的手臂缓缓垂落,手型仍握着另一个人的手
不完美的情歌在大多数时间都是噪音
但在那一诗性的瞬间啊交叉的时间
你看得到它温吞的暗绿的弧光在闷闷作响
九月的天空飘满了迷人的奇迹
祂的断臂雕像此刻双肩挂着两两黄叶
一个停止的时刻无限延长,漫漫的脸群再次上涌
请停止把你的心无数次推演到一个难寐的极端,
覆盖常识的阴影中,最大的暗黑透露着变色的弧光。




初读本诗,我首先感到的是由密集短句堆叠产生的急促节奏,这和作者以往的作品如《生活的棋盘》《铃铛》等和缓的抒情有明显不同。我想,这或许是因为诗人在此面向的是未来、而他的胸中悬置着这个折磨了他许久的问题:“我们在被崩解之后还有没有真正的常识?”这个问题,对于生活在后现代荒原的每一个人,其实都至关重要;而“停止时刻”和这种急促节奏之间的张力,也一直悬置到诗歌的结尾。

如何经营一首近百行的长诗?诗人在这首诗里运用了一系列关键词“情歌”、“常识”、“弧光”、“秋天”,这些关键词不仅是连接诗歌表层的经纬,也因它们所携带的丰富隐喻成为诗歌潜在的骨骼。另外,诗人还精心构思了一个贯穿全诗的动作——“握手”,这不禁让人想起策兰那个著名的类比:“在握手与一首诗之间,我看不出有任何本质的区别。”在这一系列诗艺的实践之后,作者全部的技巧导向了一个结果:“瞬间”。我们在被崩解之后还有没有真正的常识?作者并没有做出是或否的回答。我们拥有的只是瞬间。所幸,我们仍然拥有瞬间。所谓“停止的时刻”、“交叉的时间”,是艾略特意义上所有空间和所有时间的停止和交叉,在诗人这里,还是“他”与“她们”的交叉。“上下四方曰宇,往来古今曰宙”,而我们——人,就在这宇宙中俯仰、交叉。

总的来说,这是一首经过了精心架构、且具有迷人意涵的诗。布罗茨基曾说,(诗人)“必须用公共的声音说话,如果他处理的题材是公共的,就更非如此不可”。信昱这首《停止时刻的情歌》,正如他在之前的一次评论中所说的那样,“坚持成为一首为所有人而写的诗”。

——江疑













车信昱2004年生,22级中文系本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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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月主编:金蒙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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