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接我的宝宝回家”:唐正阳的诗

文化   2023-08-03 20:00   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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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届复旦“光华诗歌奖”得主作品辑录第9辑



《鼠之巷斗

实习老师

《合唱团

《佩索阿的相片

《盔弥勒

楚门茶馆

东非故事

日暮之流




 鼠之巷斗


两团起伏的灰丝绒,不能说是十分相似

只能说是完全一致。仄巷晦处

缠斗在一起。几个回合,就分不清彼此

惊异的是,它们本身仍清楚自己是谁

对方是谁。不然,这对孪生子

为何没有在鏖

战中迷失,然后听着

别处传来的哀鸣,将自己掀翻在地






╜ 实习老师

校门前沆砀的行列里,朵朵斑斓,蓬松的

小冬衣,双肩包温暖地浮动,举牌的小胖

吐着冰花,领班齐诵“大风起兮云飞扬”

驶向放学处。伴着嬉闹声,平仄委蛇回荡

有的班念江南可采莲,有的念蒹葭苍苍

第一次和爷爷奶奶们站一起,张望同一处

直到看见一团也同样穿得鼓鼓的,好像

更大个的小学生。鱼戏莲叶般,在雾里

来回出没,确认没有孩子走散

又直到最后一对母子淡退于茫茫雪地

你低着头也准备离开。当然,这时

你被忽然抱住。我看见你笑得弯弯的眼睛

然后握着你被冻得通红的手,哈气

说我也接我的宝宝回家






 合唱团


散步,很慢的散步。青年很慢的散步

两个美丽的老太太互相搀扶着

在我的前面,散步。哼唱着什么?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我还是经过了她们。还是忍不住一起唱

这首送别曲。细风如软叶

耳畔,我们逐渐给彼此道别

微弱的和声逐渐淡退成我的独唱

我还在唱。最后的黄昏逐渐包围我

我不由加快了步伐。身后是

欢腾中踏着轮滑相追逐的孩子们

他们还是掠过我了。然后迅速消失在

芳草掩映的弯道上。他们没有如我所愿

与我同唱。他们留下了阵阵笑声






佩索阿的相片


黑礼帽的小胡子,你对孤独拙劣的矫饰

其实一眼就能被看透。直到这个穿得

像装在套子里的人坍缩进人潮

可恶地把世界染灰。失去一切的

影子们仓惶,踏出散乱的脚印

纷纷离场。无垠的地面上才终于

摹出一张你真正的相片。那双镜子般

纤薄的眼睛罹病不轻,从未眨眼似的

除了凝视,只有安眠。它清晰又不重复地

传达着同一条消息:你常去车站,不远足

以及花店,裹着铁皮与浓雾的城市里

道道殷红的裂缝。甚至,也许你从未

用喉咙呐喊过。即使背景模糊一片

像你的灵魂站在一人身后






盔弥勒


我见过一尊戴着黄色头盔的弥勒佛。

因为头太大,他不爱这顶塑料的定心真言

但取下就捧着。垂露的天庭上有戒尺状的红印

影壁前,檀香开着气体的花,枯枝在打结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足有十分钟

胖乎乎的他坐在一个奇怪的春天里。一旁

高跟鞋的施主告诉褐袍修枝人:发芽了,发芽了

当咔嚓的金属音慢慢由远及近,居士叮嘱他

戴好帽子。他很快戴上,挪了挪屁股

正一瘸一拐去往别处。此时堂内钟鸣十次

庭院的莲砖上阳光烧得很亮,所有人会听见播报声

“眼保健操开始—”他于是回到原处,闭上眼

把圆圆的手放在快要融化的鼻梁间。拍声叆叇

在云朵般厚厚的松针间荡来荡去






楚门茶馆


我见过一位面容疲倦的妈祖。裹着海风从茶馆回来

(楚门也做果茶我酒量很糟喝可乐也醉过)

那杯“大悲院”很涩口,我又听她哼起开满豆花的

小调。她不喜欢唱出歌词来,但开口便知

她是沂蒙山的一小块飞地。变色的灯光里

她的眼妆仿佛夜间缀着电塔的山坡葱茏跌宕的弧线

她到底是谁?我竟问自己。她在送我回家?

一瞬间我看见她好像开始变老了,但我记得

妈祖永远不会老。我笑她说除了你谁还会

在霓虹里唱山歌呢。你说什么呢。她的嘴唇

不停翕动着,像香炉边扑闪的蛾。一年前

我同你回过福建,现在呢,你不在沂蒙山

也不在莆田的湄洲湾,这里是天津的福建路。

还有,去年因为台风我们也没去见妈祖

倒是刚去河东见过观音。我为自己没有皈依的心

感到抱歉。她说你一喝就全忘了,那天在报恩堂

你突然就哭了。密密麻麻的灵位里你看见一个

特别小的孩子。堂外诵经声密,皱纹挤着

悲喜浮动的群像将这朵红扑扑的饱满的笑脸环绕

就像一双轮滑鞋推着哭声跌进忽然间热闹起来的

敬老院。接着你看到两个年轻人,然后是四个

你说原来年轻人也不少。她责怪起自己来

说带你来趟楚门什么都忘了,我也的确记不起来更多






东非故事

我见过一尊长了满脸青春痘的兵马俑

早晨玻璃的阳光透过树顶,他着厚羽绒

秦国将军的面容下,神情自若,踱步念着英文

一个个岩石的音节"Abandon"...

喉咙里冒出年轻的振频,在帽沿的绒毛边律动

像风起于石缝里生出的一圈黄草

他为我搬来一张椅子,说了个反正不在关中的地名

我感到熟悉。他接着说他的专业是斯瓦希里语

以后也许要在坦桑尼亚度过一生。他不停起身

赞美那颗镶嵌在东非高原上的明珠,聊起海明威

曾在那儿下过怎样的雪。离开前,听他东道主般

相邀,他的面部绽出马赛族长布满沟壑的的灿然

此外,关于那天我还记得他来回踱步的井盖

被磨得像块熠熠发光的黑色卵石






日暮之流

回乡稍息一夜,午后我下楼打印文件。季节已经

开始结霜,空调外机的塑料管渗着水,青苔滋长

去一道蜿蜒的夏天。巨叶荫蔽,芭蕉暗红的球果

次第垂坠,直到小径柔软的尽头,视野渐明起来

便看见惠美图文熄灭的招牌。它并未敞开镜子般

的大门,动画片与小女儿一问一答声的缺席反而

使这里群声环绕,一旁宠物店的格子里音阶高低

的吠鸣。封条的间隙里张贴着招租信息。器械都

已搬空。这粒蒙尘多日的玻璃珠仍然填充着黄昏

里的居民楼和平原的夹缝,但已缩成掺着木屑的

干瘪的晚露。这其实没什么,我再走约七百米就

能去到另一家。当”步行导航开始”的播报声响起

放送的已不再是那些曾令人应接不暇的遥远地名

但我开始设想惠美和她的家人正经历怎样的风暴











唐正阳:




复旦写诗 · 第十三届复旦“光华诗歌奖”特刊

      特刊目录      


■第十三届复旦“光华诗歌奖”

第十三届复旦“光华诗歌奖”初审通过名单

第十三届复旦“光华诗歌奖”复审通过名单

第十三届复旦“光华诗歌奖”获奖名单



■第十三届复旦“光华诗歌奖”得主作品辑录

“上升之手收紧,束我们成一个空心圆”:阿谣的诗

“他是洒在器官和地上的盐”:刘博然的诗

“我第一次结识银杏学家时就是这个样子”:周取的诗

“令这漫无目的的飞禽一齐冲天”:冯铗的诗

“张开眼比闭眼更空幻。更危险的旅程。”:吴勒的诗

“天桥的风吹起,那么多个你 在不同岁数荡起手臂”:嘒星的诗

“终其一生我只学习征服的语法”:张雪萌的诗

“或偶发地敞开,并联几秒心脏”:章旻辰的诗

“我也接我的宝宝回家”:唐正阳的诗

彦月的诗






为展示当代青年诗人的写作实绩,鼓励他们为了诗歌艺术而不懈努力,复旦诗社、任重书院和嘉润·复旦大学诗歌资料收藏中心特举办第十三届复旦大学“光华诗歌奖”。本届诗歌奖评委组有诗人,也有评论家、研究者,有当代诗坛的中流砥柱,也有深悉校园诗歌生态的新生力量,有学院也有民间,有男性也有女性,尽可能多元,以期最大限度避免趣味固化。我们期望在评审程序公开透明和规则尽可能客观公平的前提下,以文本为准绳,包容风格和趣味,遴选出当下高校诗人中的翘楚。

■第十三届复旦“光华诗歌奖”现已揭晓!点击“阅读原文”获取完整获奖名单。

■封面来源:唐正阳

■编辑:陈乐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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