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小说·《百年义侠传》（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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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武学打开世界·智者不匹夫 武者无懦夫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阳春三月。一日，一位来自虞城的挚友，远道而来，特至会友镖局探访王五。二人把酒言欢，谈及虞城旧事，友人提及西乡大塔村，有胡氏一族，世代躬耕，为大塔村之首富。胡家蓄养骡马数匹，每年小马驹之出生，皆为家族一大财源。其中一匹老母马，年岁已高，久未产仔，胡家屡次欲将其宰杀，却怪事连连。每当宰杀之意一起，那母马便绝食抗议，拼力劳作，以示其尚有余力，非徒耗粮食之辈。胡家见其情状，屡次心软，终未下手。及至去年寒冬，那母马腹部竟日渐隆起，于腊月二十九日，奇迹般地诞下一匹小马。此马毛色奇异，通体漆黑如墨，唯四蹄之下，雪白无瑕，胡家遂命名其为“乌云盖雪”。此马出生仅半月，体型已超半岁之马，且未加束缚，力大无穷，与同栏骡马共处，常致其伤痕累累。更奇者，此马孝心可嘉，每至喂食之时，必护老母马于侧，使其独享食料，胡家无奈，只得将其余骡马隔离。时至今日，不过两月有余，小马已超老母马，凶悍异常，人不敢近。

春日里，万物复苏，草长莺飞，胡家骡马亦得自由，外出觅食。乌云盖雪无笼头束缚，肆意奔跑，闯入他人家马群，所过之处，马匹多受伤。老母马饱食青草，欲归家时，只需轻唤，小马便飞奔而来，一同返回。邻里马匹屡遭其害，马主愤愤不平，纷纷至胡家质问，缘何如此壮马，竟不上笼头？胡家无奈，只得连连道歉，勉强为小马戴上笼头，然其野性难驯，无人能制。纵使力大无穷之汉，紧握绳索，亦难挡其一头之威，往往被甩出数丈。

胡三，大塔村第一勇士，不信邪，特制新笼头，欲驯此马。一日，他为小马戴上笼头，紧握手中，牵出门外。马才出门，便昂首扬蹄，狂奔而去。胡三力大无穷，却也无济于事，双脚离地，双手紧握笼头，如秋千般被拖曳半里，直至一片青草地，马方低头啃食，胡三始得脚踏实地。自此，胡家将马囚禁，不敢再放。胡家人言，若有人能驯服此马，愿低价相售。

王五闻此言，心中一动，暗思自己久寻良马未得，若此马与自己有缘，必能一骑即伏。况饮好酒更能写出好字，何不借此机会，离开京城，外出散心？于是，他向友人问明大塔村路径，次日便携银两，骑上长途走马，向河南开封府虞城县进发。一路上，风餐露宿，日夜兼程，终于抵达虞城。问明大塔村所在，王五心急如焚，策马疾驰，直奔胡家而去。他所骑之马，虽非千里马，却亦非凡品，日行五百里不在话下，只因年岁已高，故欲更换。此番行程，正合其意。

此刻，王五已踏入村口，两鞭挥下，坐骑如追风逐电，疾驰而去。不过二三里地，忽听背后马嘶声起，王五急忙回首，但见半里开外，一匹黑马如箭矢般飞来，四蹄翻腾，背上坐着一人，低头伏身，双手似紧紧揪住马鬃。那马速度惊人，背上之人又低头难辨年岁，王五心中不禁暗自赞叹，欲勒马让行，却已是不及，自己的马尚未停稳，那黑马已从身旁一跃而过，瞬间化作一团黑影，消失在前方。

王五心中大骇，暗自思量：世间竟有如此神骏之马，骑者本领亦是非凡。我此番长途跋涉，只为寻此良驹，莫非已迟人一步，马已有主？但既已至此，岂能空手而归？若能因此马结识一位英雄，也不算白跑一趟。于是，他催马前行，不多时，便来到一个大村庄前。

庄门外，几人谈笑风生，那匹名为“乌云盖雪”的马，正系在门外大树上。王五心知已至目的地，遂下马，只见一满身污泥的老者迎面走来，拱手道：“适才多有冒犯，老哥勿怪！”王五估量老者年岁，至少七十有余，见其满身泥泞，马身亦沾满污泥，料想刚才骑马者便是此人，于是拱手回礼：“老丈言重了，若非老丈这等本领，岂能驾驭此马？我特为此马从北京赶来，老丈既已先到，我自当认命。但能因此马结识老丈，实乃三生有幸。请问老丈尊姓大名，府上何处？”

老者先问了王五姓名，方答道：“老夫姓金，名光祖。”王五闻言，连忙拱手笑道：“老丈莫非便是宁陵县人称神拳金老爹的金光祖前辈？”金光祖亦拱手笑道：“不敢当，江湖朋友抬爱，胡乱给了个名号，其实哪有什么真功夫，更不敢当那个‘神’字。倒是老哥的大刀，名扬四海，才是真正的名副其实。”

金光祖说罢，回头招呼立于马旁的后生：“禄儿，快来见过这位英雄，这可是难得一见的人物。”后生闻言，忙走上前来。金光祖指着王五对后生道：“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大刀王五爷。”又对王五道：“这是我孙儿金禄堂，久闻老哥大名，日后还望老哥多多指教。”

金禄堂对王五行礼，言辞恳切，表达敬仰之情。王五见金禄堂年约二十，仪表不凡，心想他既爱马，必非池中之物，便有意结交，以作镖局之助。但当时身处人家门外，不便深谈。金禄堂亦被那马吸引，见祖父骑过，心痒难耐，欲试骑之，便向王五告罪，紧束腰带，准备上马。

金光祖在一旁叮嘱道：“禄儿，骑这马可得小心。它别无毛病，就是跑得快时，会猛然低头打滚，稍不留神，便可能折腿。这毛病要提防，也不难，你只需盯住它两个耳朵，若见两耳同时朝前倒下，便是要打滚的征兆。”金禄堂接口道：“那我赶紧拎紧缰绳，它不就滚不下去了吗？”金光祖连连摆手道：“错矣，错矣！亏你在这时候说出来。你一拎，只怕连小命都送掉了！你以为这是寻常劣马吗？便是劣马，不上辔头、嚼口，也拎它不起，何况是这等好马？这马头力有千斤，仅套一个笼头，你坐在背上，两膀能有多大力？它头一低，你能拎得起来吗？它口里若上了刺嚼，因怕痛，才能一拎即起，如今是万万拎不得的。你须记住，它头一低，两耳又同时朝前倒，就赶快把你的右腿尖往它前腿缝里插，它自然滚不下去了。还有，这马喜欢蹿高跳远，你切不可用平常骑马的身法手法去勒它，一勒就出乱子了。骑这样的好马，你得把自己的性命完全交给它。它若想蹿高，你尽管由它蹿；若想跳远，你也尽管由它跳。越是顺着它的性子，越不会出事。它虽是畜牲，但若自知没蹿高跳远的能耐，你打它，它也不肯跳。这马能蹿一丈三四尺高，能跳二丈来远。你须记住，它蹿高时，你身体须往后仰；等它前脚已起，后脚用力时，你身体便向前略栽，它才不觉吃力。若它将要起前脚时，你身体向前压；后脚用力时，你又向后压，它本有蹿一丈三四尺的能耐，被你这一挫压，减退四五尺了，岂不坏了？我刚才骑它，因跑过水田，所以弄得浑身是泥。你要骑得十分当心才行。”

金禄堂也不答话，笑嘻嘻地走到树下，解下绳索。那马见绳索已解，便四脚齐起，乱蹦乱跳。金禄堂毫不畏惧，一个箭步跃上马背。那马扬头两次，便支开四蹄奔跑起来。

金光祖走到王五跟前道：“难得在此遇见老哥，我想请老哥到寒舍小叙片刻，不知老哥意下如何？”王五既有意结交金禄堂，又闲来无事，便欣然应允。二人站着谈话，不过一顿饭的工夫，金禄堂已骑着那马如飞而至，全身及头顶亦如金光祖一般沾满污泥。金光祖爱惜孙儿，恐其骑累，忙上前抢住笼头。那马接连被骑两次，已显得驯良许多。金禄堂滚下马背，摇头吐舌道：“方才这一点时间，已来回跑了六十多里路。在马上看两边的房屋、树木，只见纷纷往后倒去，多望两眼便头昏目眩。人家都说火车快得厉害，我看这马比火车还要快得多！我买了它回去，何时高兴便骑到南京去，和火车比赛一番。”金禄堂此时随口说了几句玩笑话，后来南京办劝业会时，他果然骑着这马来到南京，特地与火车头比赛，十里以内，火车竟真的追不上这马。此乃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当日，金光祖眼见那马已被驯服，便询问胡家马价几何。胡家开口索要一百两银子，金光祖二话不说，随即如数兑付。王五于是跟随金光祖与金禄堂，携着那匹乌云盖雪的宝马，一同前往宁陵县金家。

在金家小住数日，王五与金光祖祖孙二人谈及拳脚，相谈甚欢。金光祖之子金标，离家十载有余，音信全无，生死未卜。金禄堂一身武艺，皆由金光祖倾囊相授。

这日，王五正与金光祖在房中叙话，忽见金禄堂匆匆进来禀报：“外面来了一位姓罗的汉子，自称是湖南言师的徒弟，有要事求见爷爷。”金光祖闻言，面色骤变，沉吟片刻后，方抬头问金禄堂：“那姓罗的汉子，年纪几何？”金禄堂答道：“年岁不过三十有余，身材魁梧。”金光祖叹道：“你可曾说我不在家？”金禄堂摇头道：“我言爷爷不在家，他却说不可能，若真不在家，他也不会来此。”金光祖面露踌躇之色，王五在一旁看在眼里，却猜不透其中缘由，欲问又恐不便开口。

金光祖长叹一声，道：“冤家路窄，终究难以躲避。禄儿，你先请他在外厅稍坐，我即刻出来见他。”金禄堂应声而去，金光祖随即转身对王五说道：“十年前，有位湖南言姓书生，闻我之名，特来此地，与我切磋武艺。那言书生虽为文人，但武艺确实不凡，我与他交手二百余回合，最终以擒拿手伤及他。他临走时对我说：‘我们十年后再见。我若无缘与你再见，也必传一徒，来报这一手之仇。’言罢便离去。十年来，我虽年岁渐长，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就是怕他前来报复。”

王五闻言道：“若那言书生亲自前来，或许令人忌惮。但这姓罗的，只是他徒弟，未必有多大能耐。我虽不才，若老丈有需要，愿代劳与他一较高下。”金光祖摇头道：“万万不可！一人做事一人当，只请老哥在旁，为我壮胆即可。”说罢，他起身进内室更换衣裳，将一块寸许厚的护心铜镜藏于胸前衣襟内，装扮妥当后，拉着王五的手，一同来到外厅。

只见金禄堂正陪着一个魁梧非凡的汉子坐在厅上交谈。那汉子背上还背着黄色包袱，未曾放下。见金光祖出来，那汉子起身抱拳笑道：“久闻神拳金老爹大名，今日方得幸会。老爹可还记得十年前，用擒拿手点伤辰州人言永福之事？在下罗大鹤，正是言永福师父的徒弟。此番奉师父之命，特来向老爹请教。”

金光祖也抱拳回礼道：“但愿贤侄能青出于蓝。我虽已老迈，但既然有约在先，自当奉陪到底。”罗大鹤随即卸下背上的黄包袱。至于他与金光祖如何较量，罗大鹤又是何许人也，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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