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威士忌生产厂家常常会把雪莉桶描述成“珍贵的、稀少的”桶,进而给雪莉桶威士忌贴上一个价值不菲的标签。了解一些葡萄酒的朋友,因为直到西班牙雪莉葡萄酒生产过程的步骤繁琐以及索莱拉系统的多年陈年,可能对“雪莉桶可遇不可得”的珍贵感更深信不疑。
Tio Pepe酒厂
然而一个实际的问题是:雪莉桶,真的就是雪莉葡萄酒酿造过程中使用过的桶吗?
讲这个问题的答案之前,我们先来看一个别的案例。
中秋节附近,阳澄湖大闸蟹估计是很多地方的当红礼物。肥美的大闸蟹与阳澄湖这个闻名遐迩的产地的结合,价格也是可想而知的贵。食客们旺盛的需求和阳澄湖这块不大的地方总是会有一天失去平衡,而另一种适时的产物也加入售卖行列:除了土生土长的阳澄湖大闸蟹,千里迢迢赶来的螃蟹就像外来的和尚一样更会念经,更能赚钱。聪明的商家选择把螃蟹拉到阳澄湖过一遍湖水,那也是阳澄湖大闸蟹的一代移民了,网友们昵称之为“洗澡蟹”。
阳澄湖
所以到底什么才能叫阳澄湖大闸蟹?是土生土长的土著居民,还是半路转学甚至最后拿个蓝印户口直接参加高考的都能冠上“阳澄湖”三个字?2010年出台的一个办法《苏州市阳澄湖大闸蟹地理标志产品保护办法(第111号)》给出了详尽的解释。但是直到现在,跑到阳澄湖里过一遍水就改头换面的情况还在不停地被大家提及。究其原因,是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一些商家斗胆偷天换日。
把这个故事套到雪莉桶上,似乎也有点相似之处。
西班牙南部小城Jerez
雪莉葡萄酒是什么?产自西班牙西南部,雪莉酒是一种加强葡萄酒。法定的三种白葡萄参与酿造,过程中使用生物性陈年、氧化性陈年以及索莱拉系统陈年等方法,陈年技术发挥到极致。正因如此,雪莉酒的风味也别具一格,从柑橘、海盐、白坚果、面包,到榛子、核桃、椰枣、无花果干,甚至皮革、焦糖、太妃糖香气,非常独特。
索莱拉系统是雪莉葡萄酒酿造过程的特色之一。想象你创建了若干层高的桶堆,最靠近地面的第一层装入1900年的基酒,第二层装入1901年的基酒,以此类推,越高的地方酒越年轻。层与层之间用管道连接,装瓶都从地面第一层(基酒年份最老的一层)里面取酒装瓶。因为各层之间都有酒管连着,所以酒液会从最顶端自动补充到下一层,直到地面第一层桶又被补满。理论上讲,无论什么时候从第一层装瓶,酒中都会有一定比例最老年份的酒。使用索莱拉系统的雪莉酒瓶上,常常会写系统创建的年份(也就是最老的酒液的年份),19世纪的年份也不稀奇。
索莱拉系统创建和管理很繁琐,橡木桶也会持续使用。从这个角度看,想要拿到这样的橡木桶,确实很不容易。毕竟,别人还要靠这个桶吃几十年的饭,你一下子直接掏走,总要多付点钱吧?虽然是对的,但别着急,继续往下看。
一位雪莉葡萄酒爱好者
西班牙的雪莉桶为什么又频繁用在英国的威士忌上呢?这还要继续说曾经雪莉酒的消费胜地:英国。
1587年,英国的海军袭击加迪斯,3000桶雪莉酒作为战利品被带回伦敦,瞬间圈粉无数。之后的几百年里,英国逐渐成为雪莉酒最大的出口市场。考虑到运输难度和技术水平,出口时酒液都是装在橡木桶中运输的。当然,这些橡木桶只是作为运输使用的运输桶,并未参与酿造过程。到达英国之后,酒液售空,这些橡木桶就变成了废品。而英国本土的橡树太少,根本支撑不了威士忌的橡木桶需求。这些装过雪莉的橡木桶,正好派上用场。源源不断的雪莉废桶给威士忌酒厂提供了容器,使得酒厂不必为了替出酒桶而匆忙售卖,延长陈年时间成为可能;而浸润过雪莉酒的桶又给威士忌增加了风味,可谓是一举两得。
即使是早期的雪莉桶,也只是运输雪莉酒的时候用的运输桶,而不是索莱拉系统里的橡木桶。从西班牙的酒庄到英国的酒吧,运输起来也要一两个月,这段时间足以让橡木桶吸收大量的雪莉风味。这些桶,也就变成了英国威士忌行业使用的“雪莉桶”。
然而1981年,西班牙颁布了新法规,禁止用橡木桶装着雪莉酒出口。晴天霹雳过后,威士忌酒厂的旺盛需求不能就此中止。怎么办?那就模仿雪莉桶的出现的情景,自己做所谓的雪莉桶。
取一个橡木桶,用比较便宜的年轻的雪莉酒灌满浸润一段时间,让橡木桶吃透了雪莉的风味,然后清空酒液,一个雪莉桶基本就制作完毕了。这就是雪莉桶的“润桶”——你似乎也找不到什么毛病,它用了雪莉浸泡、是橡木桶,这不就是一个妥妥的“雪莉桶”吗?
我们见到的威士忌中的雪莉桶,基本都是这么来的。当然有一些品牌会给自己的雪莉桶上价值,精挑细选的桶、风味优良的雪莉、漫漫无期的浸润时间……我们当然可以相信这些会给之后陈年的威士忌带来品质的区别,但归根结底这依然是一个营销概念。
回到文章的开头,这样的雪莉桶,是不是和洗澡蟹有一些相似之处呢?对于雪莉桶,它的制作确实需要很多成本的投入,也确实有价值所在。我们可以认同它的品质和风味,但是讲雪莉桶多么的珍稀、是不计成本地投入、为了品质的跃升,我在心里还是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的。
你不计成本地让螃蟹去阳澄湖里洗了个澡,最后依然是我掏了裤兜才买回家吃到嘴里。不计的成本转嫁到了我的钱包,这固然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这些螃蟹的简历,也该老老实实地给我们看一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