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梓筠 北京三合智能科技有限公司(原:羿娲科技) 首席运营官 COO
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及北京交通大学联合培养博士,智能系统控制与机器人研究方向,前阿里巴巴集团人工智能实验室AI Labs产品专家、阿里巴巴机器人资深产品经理,图灵机器人首席科学家,国家电网电气工程师,10年以上人工智能物联网AIoT产品化及商业化落地经验。在IEEE TNNLS(神经网络与学习系统),IEEE TIE(工业电子)等国际顶级期刊SCI和会议上发表论文8篇,参与编写机器人系统著作2部,拥有第一发明人身份的国际专利4项,中国专利30余项。实习的MIT访学博士
“超强执行力”是贾梓筠的标签。大学期间,贾梓筠在电子信息、物理、机械、计算机四个学院游走,从小喜欢动手大于理论的她,先后拉起过少则三五人、多则百人的队伍,打遍各类科技学科竞赛。
缜密的长期规划、加上持续坚定的投入,贾梓筠不仅保送直博,还在读博期间争取到了公派留学麻省理工学院(MIT)联合培养的机会,研究机器人操作系统ROS和运动控制算法。
归国之后,在留校任教与前往产业界之间,贾梓筠思忖再三选择了后者:“留校当老师,意味着未来5年很有可能陷入发论文、写基金、评职称的怪圈。当理论远远领先于实践,我们每个人都该反思,如果理论不能直接指导实践,会让我感到莫名的焦虑。相比坐在屋里推导公式、做仿真,我更想做个机器人去解决实际问题,因此决定去产业界折腾。”
回国后,贾梓筠在学长推荐下前往国家电网实习,参与电力系统机器人研发,月薪是惊人的——3000元。
挥别独角兽入职阿里
不断跨界,不断突破舒适圈
回顾近10年的工作经历,认知和跨界是最常被提及的词汇:
由于科研期间的认知局限,她曾对资本圈提到的AI不屑一顾,一个近百年前提出的概念为什么会在今天如此火爆?直到躬身入局,将AI真正落地于各行各业;
由于研究领域的天差地别,自动化出身的她,在跨界加盟以自然语言处理技术为主导的图灵机器人时,第一个问题是“机器人在哪”;
由于不谙职场游戏规则,她曾锋芒毕露、率性而为,在“以人为本”的职场江湖水土不服,几经磨炼,方知做好一件事不仅需要专业、更要修炼无数软技能;
由于个人取得的成绩要依附于平台,她辞去了令人羡慕的大厂高薪工作,离开阿里、毅然踏上创业之路。
科创人:您为何从国家电网这家国企启动自己的事业之路?这个选择看上去与您展现出的性格和气质不太搭。
贾梓筠:国家电网是我们这个专业最好的工作去处之一,读博期间我也做过相关的课题研究,许多同学师兄弟在那里。当初想法比较简单,去观摩一下技术理论应该如何和产业结合,主要工作就是参与制作各种特种机器人原型机,然后撰写技术方案、结题报告、专利等等。现在回头看,体制内当年摸索的东西,如今已经被一家家的新兴科技公司推向了市场,非常感慨。这段实习经历很短,项目结题后就离开了。
随后,在实验室学长的推荐下,贾梓筠加入了一家人工智能公司:图灵机器人(北京光年无限科技有限公司)。
“第一次去图灵的时候还闹了个笑话,我在公司观察了半天没找到‘机器人’,因为在我认知中,机器人应该是有实体的,结果是个纯软件的聊天程序,和现在的ChatGPT类似。后来他们还真从办公室里找来一台人形机器人,法国Aldebaran Robotics公司的NAO,图灵把自研的智能对话服务接入到了这台机器人上,可以和TA用中文对话聊天。虽然那时的人机交互感觉有点儿笨笨的,但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要知道我之前接触的机器人系统,可都是以行动著称的‘钢筋铁骨’,没想到还能和小朋友互动,比传统玩具有趣儿多了。”
图灵对贾梓筠许以首席科学家的高位,那年她25岁,尚显单纯的心智中,既然校友师兄老板诚意邀约,想必只要甩开膀子玩儿命苦干,其他诸事自有天成。
论“抬头看路”,她贡献了构建图灵OS的战略级思考,“具身智能”的前身;论“低头拉车”,她是公司的拼命三郎,无数次在回家的路上,遇见凌晨四点街边准备出早摊儿的包子铺。
可惜事与愿违,由于初入职场又空降高位,在学校做项目的成功经验无法复制到职场,加之骨子里的“硬件基因”第一次遭受互联网洗礼,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感和焦虑。
科创人:图灵是您的第一份工作,老板也对您十分器重,您为什么选择离开?
贾梓筠:受限于自己当时的能力和认知。一方面,在很多人眼里,自己是个没有职场工作经验的学院派。后来有前辈评价我的这段经历,“年轻、有学术成就,但没有出色的事业成就、没有大厂的履历,在那个被投资催熟的浮躁圈子里难免会被轻视”。另一方面,是我对互联网的陌生,刚入职时我甚至连PRD(产品需求文档)都是第一次听说,不懂怎么做产品,更别说那些互联网黑话了。尽管老板对我寄予厚望,还支持我组建了一个20来人的OS专项组,甚至提出要成立一家子公司让我负责,可自己几斤几两自己清楚,在当时自己还不具备主导运营一家公司的能力。
这也是我决定离开图灵、加入阿里巴巴的原因,希望能内外兼修。如果需要一些外在元素才能被接纳,或者需要一些经历才能让自己在创业路上走得更顺畅,那我愿意付出时间和精力去获得这些东西。
与互联网思维水土不服
贾梓筠与阿里巴巴接洽的那个时节,算法工程师正处市值巅峰,贾梓筠更是叠满了一身buff:名校留学+博士学历+机器人专业+工程背景+项目经历……阿里巴巴机器人公司CTO亲自接洽、发出算法工程师邀约,却被贾梓筠当场婉拒——
“我能转岗做产品吗?”
接到CTO转来的简历,公司时任首席产品官CPO从杭州飞来北京面会贾梓筠,面试顺利通过。2016年,贾梓筠入职阿里机器人公司,仅用两个月便从产品助理晋升为资深产品经理,后又转战杭州,加入阿里巴巴集团AI Labs,负责天猫精灵儿童产品线,一年下来绩效考核3.75A,列入高潜人才、晋升产品专家。
用一句话概括贾梓筠在阿里巴巴的经历:爱于互联网文化,恨于反硬件基因。
科创人:阿里与其他的工作经历,最明显的差别是?
贾梓筠:首先,很庆幸自己能加入一个喜欢的团队,员工能力、专业度和工作氛围都很nice,我也从焦虑区重新回到了学习区。
其次,阿里平台对个人的赋能很棒,资源多,有机会和优秀的人共事、与行业头部的客户合作,内部还有庞大的数据支撑决策,各种系统工具也应有尽有。
还有一个明显的差异之处,岗位的边界比较清晰。在创业公司,一个人要承担很多职能,产品、项目、售前、售后这些不会拆解得很细;但是大厂一个萝卜一个坑,做好本职工作更重要。
比如,很多互联网公司要把产品经理和项目经理拆开,让前者管需求,后者管进度。最终陷入互相指责与扯皮的局面。
各司其职是把双刃剑,分工明确、提升效率的前提,是不能影响最终结果。一个完整的价值,非要用格尺切分成一段一段,这个挺不可思议的。
站在把事情做成的角度,贾梓筠认为产品项目本是一体,不能一刀切,因此她得到了一个新的标签“PDPM”—— 集产品与项目于一身。
科创人:在阿里做得风生水起,为什么要离开?
贾梓筠:第一点是在大厂做的结果,很多时候会无法分清,是个人能力主导还是平台资源加持。另外就是,在大厂有些事情就是试错,做不成就要干掉,或者来了新的任务,无论手头的事情进展如何都要交接出去。绝大多数事情更像命题作文,可发挥的空间不多,决策链过长也会错过机会窗口。
我自己最难接受的一个做法是“产品管生,运营管养”。作为产品经理,就要参与“想清楚”、“做出来”、“推出去”的全过程,否则产品设计不好、卖不出、也无法迭代。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把产品经理视为小CEO。每件事都是你做出来就交出去,我骨子里接受不了。这也是为什么至今我都觉得互联网大厂做不出硬件,不止是国内的,谷歌高层也评价过自身企业内有一种反硬件基因。
2018年,贾梓筠决定离开市值巅峰期的阿里,“与其改变别人,不如改变自己。生命有限,要有尽可能多时间,做尽可能有意义的事情,否则等待我的会是无尽的焦虑。”
她走了出来,可关于焦虑这事,还是一语成谶。
焦虑创业路
反复思考“谁是客户”纠偏定位
“人没遭过罪,很难领悟底层的道理”,贾梓筠一边释放着阳光的笑容,一边谈吐着生活与创业的残酷。
创建于2017年的羿娲科技,专注于水电气热和工业仪表识别,创始人谷鹄翔与贾梓筠是在MIT留学期间认识的同学,也是多年科研项目的合作伙伴。2018年,恰逢硬科技融资热,两人在一个“看上去”正确的时间点正式成为创业战友。
接下来的几年,贾梓筠尝遍了创业路上的绝望与希望。3年疫情没有击倒羿娲,但即便有着过硬的产品交付能力支撑,羿娲还是陷入了常见的科创者困境:卖不出去,收不回钱,资源紧张。
▲“我画的这张技术型初创企业经常陷入的火锅困局,实际远比这个更复杂”,贾梓筠说道。
问题出在技术型创业者最易犯的错误:“谁是客户”,这问题一旦答错就会带偏战略方向、导致海量投入打水漂:最初,羿娲的产品定位在民用水务行业,主打智能抄水表,理由简单,水表数量多,而且读数关乎客户的收入,理论上不愁卖。于是,拥有大量水表的自来水公司,成为了他们重点攻坚的对象。
然而事与愿违,民用水务市场看似规模很大,但水司每年可用于投入改造的预算并不多,采购决策和实施周期也十分漫长,加之智能产品尚不成熟、成本高居不下,厂家陷入价格战,更无法保障基本的利润以延续生存,持续服务也就难以保障;可若想要认真打磨产品、降低成本、提升性能,就需要持续投入人力、物力资源,最终陷入“没订单→没钱→没法迭代→没订单”的死循环。
面对这一局面,投资人纷纷发出一连串灵魂拷问:“这是不是一个真需求?如果是,为什么羿娲没有做好?为什么市场上没看到什么有力竞争者?为什么竞争者在这件事上也没做大?”
正确的问题引导正确的思考。过去2年,羿娲经历了至暗时刻:遭遇疫情,融资受阻,高层地震,人才流失,团队规模骤减……而贾梓筠则成为了内部反省、纠偏战略的发起者,力主“All in 工业”。
“在工业复杂恶劣的环境中,我们全链路自研的AI相机和仪表图像识别系统,更能够创造价值,无论是用于节能减碳还是安全生产,产品在稳定性、准确性、通用性方面都具备明显优势,不仅收获了客户好评和持续复购,也得到了同行点赞认可。目前,我们从民用全面转向工业,从水务单一客群扩展到石油、钢铁、通信、电力、燃气等各行各业的客户。”
科创人:谈战略优势必须要比较竞争对手,羿娲当年的竞争者是谁?
贾梓筠:主要竞争者可以分成四大派:硬件厂商,软件厂商,算法厂商还有各种大厂。硬件卷价格,软件卷功能,算法卷精度,大厂卷资源……即便如此也不容易做好,核心原因是“基因问题”。做算法出身的不懂软件工程,做平台的不懂硬件,做硬件的不懂业务,做业务的不懂产品,做产品的不懂运营。基础认知无法同频,一旦短期内看不到回报,很容易不了了之。大厂有试错资本,但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想在竞争中突围,就必须要找到最锋利的那把剑。
当年市场上有不少竞品,因为价格低廉获得了客户首选,可随着时间推移,也产生了许多问题:说好6年续航、结果半年没电,用户只能现场全部拆掉;说好99.9%识别率,结果只能识别清晰的表盘,但凡有点脏污就无法识别;说好防水,一下雨井里的设备全故障。这些体验,让客户对这一类形态的产品都丧失了信心,这也让我感到痛心。
接下来我们进行了彻底的战略调整,启动了“臭鼬工程”,在原有市场上我们没有立刻放弃,而是走轻量化路线、降低投入,以纯软件“读表神器”服务预算有限的客户;同时,我们选择拥抱高产值工业客户,把云端一体的标准化产品做拆解,以模块化组合的方式实现客户需求的量身定制,全面满足工业客户对数据可信、数据安全、传输安全、系统对接、识别准确率等方面的要求。
科创人:数智化转型过程中确实孕育着一个崭新的价值,就是数据信任。
贾梓筠:没错,所以我们彻底反思、自我批判之后,认为我们提供的产品价值没有问题。只是正确的价值要被正确的场景放大,客户为价值买单而不是价格。比如:我们现在服务的石油、钢铁、生产制造行业客户,他们更关注数据的准确可信、可低成本核对、不停产停工影响产能。无论是传感器还是智能表,它们只能上报一个数,但我们无从判断这个数是否可信,是否被篡改,尤其是在结算场景,买卖双方经常会产生账单纠纷。我们提供的数据结果不仅是一个数字,还搭配着一张照片,有图有真相,不仅降低了误报、错报的排查成本,还可以大幅度降低现场巡检的工作量,节省人力。
战略矫正迎来重组机遇
三合智能重启上路
每一个时代,都会奖励契合于当代趋势的创业逻辑,面对疫情、大环境的多重压力,“All In 工业”的战略调整为羿娲赢得了宝贵的现金流,直至坚持到曙光降临。
2023年9月,羿娲科技作为“创业黑马怀柔黑马科技加速实验室”二期成员企业,与同窗三期成员企业三合探测的创始团队,深入交流了对创业的思考。双方不仅对彼此的业务方向、战略规划非常认可,还在交流中碰撞出了深度融合、相互借力的灵感火花。
经过数月筹备,2024年1月,双方正式发布公告:北京羿娲科技有限公司与三合(北京)探测技术有限公司完成战略合并重组,三合探测成为羿娲科技的控股母公司,羿娲科技正式更名为北京三合智能科技有限公司(简称“三合智能”)。
此次重组意味着三合智能迎来新的发展机遇,一方面延续了羿娲科技与三合探测在人工智能物联网技术和地球科学物理探测应用的业内领先优势,同时也实现资源整合与优势互补,进一步提升公司在产品技术创新、运营效率、品牌知名度以及市场占有率等方面的水平。
合并后的三合智能将设立两大工业板块,分别为延续羿娲科技主力业务的“智慧工业板块”,以及承接自三合探测的“地球科学板块”。本次战略重组后,三合探测总经理王锦标出任三合智能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CEO、羿娲科技创始人谷鹄翔博士将出任三合智能首席AI科学家,而作为本次战略的主要推动者之一,贾梓筠将继续在三合智能担任首席运营官COO,负责公司的战略规划、产品研发、营销与运营管理工作。
谈及未来,贾梓筠信心满满:“重组升级后的三合智能将整合全球资源,提供专业的技术产品及解决方案,积极投入‘一带一路’全球科技合作发展之中。目前三合智能已与英国Guralp公司、加拿大Sensors & software公司、英国Silixa公司、捷克GF仪器公司、美国Geophex公司、法国iXblue公司、加拿大ESG公司、美国Seismic Source & iSeis公司、挪威Elop公司建立了长期战略合作关系,并在欧洲、中东、北美筹备设立办事处。三合智能将致力于为客户提供卓越的产品和服务,积极参与全球市场竞争,并持续加大研发投入,提供更全面、更加多元以及可持续的卓越产品与服务,为全球客户创造价值。”
经历过至暗低谷、体会过重度焦虑,贾梓筠在创业的第七个年头,迎来了人生的又一个重大拐点。
三合智能的重组,也为陷入低谷期的科创板块点亮了一丝烛火,我们期待在新的一年,迎来更多的好消息。
科创之路孤苦,可总有持炬之人坚定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