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这种生物,道理都懂,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詹尼佛念出了那句咒语,事情正朝着无法挽回的局面发展。我紧盯四周,很快听到了那特有的超自然的滴答声,最先遭殃的是那些超主公司的雇佣兵,惨叫声此起彼伏。我忽然意识到,直到在场所有人被吸干之前,它是不肯罢休的。
我喜欢混乱,但不喜欢麻烦,尤其是在进食的时候被人打扰。
不知从什么时间起,鲜血不再美味,放在从前,猎物们还知道打扮自己,经营自己,按时休息保持运动,心态端正为生活而不懈努力,像阳光,虽然我恨阳光,像海风,即使我不爱下水,像晨星,哪怕高高在上,一切是有意义的、甜美的梦。这个梦从地球持续到火星,直到那堆电子毒品的问世,她们不再关注生活本身,开始足不出户,没日没夜地睡大觉,只为能跟千篇一律的模拟男友们见面。我亲近自然,不喜欢跑去陌生人家里,这无疑对我的狩猎造成了困扰。
于是,我自学了三种乐器,冒着暴露行踪的风险加入地下乐队,好让那些沉浸在虚拟世界里的女人回归正轨。
致我亲爱的猎物们——深红伯爵
酒吧里充斥着嘈杂的音乐,我是制造噪音的人之一。
这不是我的本意,但却是死金的精髓。我忘我地蹂躏手里的吉他,动作像是快要把它剥开,场子里的人们随着一道道滑音摇头晃脑,这比吃药来得健康。如果你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一丝异样,那就是我的眼神,每隔一段,我就会观察摇晃的人群,搜寻目标。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场摇滚之夜里,今朝有酒今朝醉,没人会在意狂欢之外的任何事情,包括我的目标。
我闻到了香味,是整个火星殖民地上极其稀有的血型。是她,站在人群后方,身材高挑,肉质结实,面色红润,看起来很好喝……请原谅我像这样描述,上次进食是多久来着?我忘了。
我把吉他交给跃跃欲试的新人,然后混入人群,顺走两杯香槟。我想她应该看到我了,于是露出微笑,一个公子哥先我一步同她攀谈起来。我略显尴尬地偏过头,饮下香槟解渴,然后听到一声闷响,公子哥摔倒在地,表情痛苦地扭曲着。接着走过来四个男人,想要对她动手,我出脚绊倒了其中一个,另外三个很快也被她撂倒。
“谢了。”她走过来接下我手里的香槟,优雅地小啜一口,冲我抛了个他人难以察觉的电波眼。“我叫詹尼佛。”
“荷路斯。”我亲吻她的手,“你是外地人?”
她被我逗乐了:“就一个殖民地,你说我来自哪里?”
“地球。”我上前一步,搂住她的腰,“你笑起来很好看。直到刚才,我都以为你是个高冷的人。”
她把我的手放到她的胸前:“想感受下我火热的心吗?”
酒吧附近有很多家酒店,我挑了最有情调的那个。
我们在电梯里就开始了,没等我发起进攻,她热情的火焰就要把我烧焦,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隐隐的愧疚感。我是个不及格的演员,真正的表演不会心存愧疚。我得更投入一点。
我抱着詹尼佛走出电梯,拿出电子卡刷门,卡被詹尼佛一把夺走,她挑衅似的看着我?这难道是某种挑逗?她喜欢玩游戏,我乐意奉陪。
詹尼佛比我想象的更加敏捷有力,一番纠缠,我拿回卡片,她嘟起香唇。
“你的身手在哪练的?”我开始好奇。
“这话我只跟你说。”詹尼佛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鬼知道她对多少人讲过,“我有过几个前任,整个21世纪还在打女人的恐怕全给我碰上了,我真怀疑我有吸引渣男的特殊体质。”
“我也是被你吸引的。”我苦笑。
“你跟他们不一样。”詹尼佛靠过来,我们躺在心形的床上。
“哪里不一样?”
“你有红宝石般的眼睛。”
她压住我,缓缓撩起黑色连体裙,里面什么也没穿。站在人类的角度,这可真是一副完美好身材,而我激动的却是另一方面。
我盯着詹尼佛皮肤上隐现的血管,忍不住凑近,迎上那尚未褪去红润的脖颈。时间刚刚好,一切都很棒,世界真美好……嗯,好像有东西捅穿了我的心脏,跟着惯性,我被牢牢地钉在墙上。妈的,差一点儿就……
这画面有些诡异,一个颇有姿色的裸女面对一个挂在墙上的男人,怎么看我都是受害者,是遭受色诱后被变态女魔头猎杀的烂俗故事。
詹尼佛对手掌进行过改造,且被人造皮肤掩饰得很好,即使摸上去也跟真皮别无二致,这得具备一定的经济实力才能做到。刺穿我的不是普通材质,具体构成尚不清楚,但从身体的麻痹程度来看,应该是具备某种神经破坏功能。我就知道,她不是殖民地的人,也不是地球居民,她就是外地人……
“抱歉,恐怕我得收回刚才的话了,你们都一样,肮脏的吸血鬼!”詹尼佛变回了冷美人,我忽然觉得理解她,因为我们都是演员。不同的是,她更有天赋。
“简单点,你是谁?”我说。我发现我的声音有些难以控制,看来这东西的毒性不一般。
“水溶性纳米银桩,注入体内只需三秒就能彻底废除行动力,五分钟内关闭绝大部分肌体感官,半小时后,你就会像我众多的‘前任’那样,化得连渣都不剩。”詹尼佛来到我的下方,像是看着一件刚刚完工的艺术品,“念在你和我‘有过一段’的份儿上,虽然只持续了一天不到,我就让你死得明白点儿好了,听说过‘猎魔人’吗?”
“你是他们中的一员?”
“我是最出色的那个。”
“魔鬼教父,没想到是个漂亮妹子。”
“算你有见识,不过我之前确实是男的,不用露出那种眼神,这在殖民地很方便,只需地球上一个无痛人流的时间。”
我有些倒胃,吐出一大口鲜血。
“你怎敢歧视同性?!”詹尼佛无法理解,她的左右脸刚好处在霓虹蓝粉色的中间,“看看街上那些人,其中有多少是他们本来的性别,你去问问,有多少男性和女性是天生?又有多少人从来没变过性?这跟换工作一样家常便饭,为什么到你这儿变得复杂了?”
“我……咳,我吸不了男人血,就跟你舔不到鼻子是一样的,你不能因此给我打上歧视的标签,这锅我不背。”我说话越来越困难,全凭不服在硬撑。
“谁说的?”詹尼佛伸出舌头舔了下鼻尖。“看到了?”
“刚没注意。”
詹尼佛又舔了一下。“这下看到了?”
“这不科学,我不信,你再来……”
詹尼佛这次连着舔了好一阵儿。“这下信了……不对,你故意的!”
我笑出了声,如果换个故事背景,她其实蛮可爱的。
见我盯着她,詹尼佛忽然露出惊讶的表情,想看怪物一样瞪着我道,“你怎么还活着?”
“这么想我挂掉吗?”我不得不调整纳米桩的流向,以便维持语言能力,“你为什么总跟吸血鬼过不去?”
“不单是吸血鬼,我猎杀所有非人类。”
“你连狗都不放过?”
“随你怎么想吧。”詹尼佛穿上裙子,“就此告辞,渣男先生。”
“不过,从最近几起事件上看,吸血鬼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算你有自知之明。”
“我可没指我。”
“你不就是吸血鬼吗?噢,看来开始侵蚀大脑了。”
“我要真是吸血鬼,不该早死了吗?”
正要开门的詹尼佛楞住了,她认真思考起来:“难道你是……人类?不,那不可能,人类只会分解得更快……你是什么?”
这回詹尼佛一转身,就看到我站在她身后,她的拳头比子弹还快,但在我眼里充其量只是威力十足的慢动作。我拨开她的猛烈攻势,凑近她的脸:“我们是不是还有事情没做完?”
一把刀从詹尼佛的右肘伸出,我退了两步,手臂被划出长长的一道,只见另一把刀出现在她的左肘,刀刃带有高频振动,削铁为泥不是问题。
手臂上的伤口逐渐恢复,我张开生物立场,这个新学会的技能非常好用,我不习惯防御性的打法,而是先让左右两个生物场同步,然后将硬膜包覆在手上,这很适合贫血时期的我。詹尼佛显然没搞清楚状况,直到她引以为傲的双刃被拆卸下来,接着,我发现我中计了,房间笼罩着令人不悦的光芒,在前后左右四个方向交叉形成一个十字形,我身处正中,被巨力束缚,这是游离能量的高级玩法,不愧是“魔鬼教父”。
“永别了。”詹尼佛高傲地俯视我,血液的芳香正浓,但还没到最佳。
“只是暂时。”我化作一群蝙蝠遁走,透过玻璃窗能瞥见詹尼佛脸上那傻乎乎的表情。
当怀特·李拿枪指着我头的时候,我正在囡囡上搜寻下一个猎物,好不容易匹配成功,手指一滑点成了“拒绝”。这让我抓狂:“我说,在线的也不让玩吗?”
“我警告过你,不要越界。”怀特冷冰冰地说。
“我杀人了吗?”怀特的回答让我意外:“是的,三个。”
怀特打开电子数据库,案发现场触目惊心。
“脖子被活生生咬断,一口毙命。”怀特盯着我说。
“你认为是我干的?”我从怀特的眼里看到了否定,他:“你的品位还没差到这种程度。”
我哑笑:“你什么时候用起双关语了,这不是你的风格。”
“没有风格才是我的风格。”怀特收起枪,严肃道,“你有什么看法?”
先不论性格怎样,怀特绝对算得上是一名称职的警察。我如实相告:“看上去像是吸血鬼所为,但又有所不同。”
“怎么讲?”怀特眼神一亮。
“他的目的不在血上面,更像某种原始的……本能。”
“像是野兽?”
“一个初生不久,心智不全的野兽。”
“那我们还等什么呢?”怀特摩拳擦掌。我做了个“喝”的动作。
“是这样的……”很不幸,怀特告诉我最近的血液管制进一步加强,“我会想办法的,我保证。”
“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饿着肚子没办法干活。”我无奈地说。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是在逗我吗?
“你不明白,这就跟在晚饭前被叫去跑五公里再参加奇葩说一样。”
“我试过。”怀特说得一本正经,我坚决摇头,“在梦中?”
这是一间旧厂房,地面上铺着一层废物,脚踩上去会发出瓦砾破碎的特有声响。凌乱的覆盖物之间有几处平整的间隙,透过从破损窗户和顶棚斜射进来的阳光可以看出,那其实是一滩滩虽静止不动却污浊不堪、令人下意识想要远离的积水。角落处堆放着各种形状的铁块和木箱,周围墙壁上肆意奔放的涂鸦仍旧可见,但褪色严重。锈迹斑驳的巨大铁链从顶上竖直垂落,同由近到远排列在两侧的铁柱形成粗细相间的线条组合。一座普通的废弃工厂,中心却放置着锈迹斑斑的立方体,体积跟卧室相差无几。
立方体正面有一道门,看形状是门,门上印有三角形图案,在铁锈的腐蚀下依稀可辨。
“监控显示就是这里。”怀特查看着投影记录。
“看样子主人不在家,可能外出觅食去了。”我贴在门上轻叩,“有人在吗?”
没有回应。
我在墙面摸索,虽说确实有像门的方形缝隙,却找不到任何开启装置,难不成这家伙是个逃脱爱好者?看似坚硬的金属墙面被我用生物场膜轻松撕开,一股臭味扑鼻而来,在内部不足五平米的居室里躺着一具干尸,奇怪的是,脖子却完好无损。
“怀特,来看看这……”我话到一半,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房间像是活了一样拼命往干尸身上输送血液,干尸开始膨胀,肌肉变得饱满。它坐起来,背上接满了粗细不一的软管。我进去抽了那东西一巴掌,它睁开嗜血的双眼,张嘴发出恶臭的怒吼。我实在是受不了,把它按到墙上,那颗恶心的头颅像西瓜落地一样裂开。
在床角,我发现了一张超主公司的工牌。
“它死了?”怀特站在门口问我。
“死透了。”我甩掉手上的秽物走出房间,“这不是我们要找的凶手。”
“那这东西是什么?”
“我猜是他的孩子。”
怀特不解地看着我,我解释道,“吸血鬼繁衍后代是不需要通过生育的,只要直接转化某个生物就行,跟注射病毒一样。”
“懂了,屋里那东西是被转化后的人类,或者说……新生吸血鬼。”
“正是如此。”
“我们必须在他啃食和转化更多人之前阻止他。”
“我有点困……”飞射来的纳米银桩从我脸颊上划过,真是冤家路窄,这回伤口的愈合速度明显慢了不少。
怀特举枪对准后方,黑暗中,脚踩皮靴的詹尼佛换上了作战装束,我猜那套衣服下面肯定藏着不少大杀器。
“别动!”怀特戴上AR眼镜,可以想象画面显示着“身份未登记”。
“找到帮手了,渣男先生?”她的表情如此高傲,目空一切。
“你就不能换个地方瞄准?”我指了指脸上的伤疤。
“到地狱说去吧!”詹尼佛朝我冲过来,怀特果断开了一枪,詹尼佛用肘刃切割子弹的样子就像是拿菜刀切开豆腐那样自然。
现在可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候。我从怀特腰间抓下一颗黑色小圆球,跟在子弹后面投出去,在詹尼佛切开它的瞬间,强光笼罩了旧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