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岛不在北大西洋,而是旋转在冷美夜空中的蛋形都市,因为地热系统的损坏,街道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太空屏障将深黑的宇宙调整为渐变的蓝色,使得一切看上去跟地球没什么不同,除了……
丑苹果从半空中慢慢下落,光着脚的皮肤接触到雪地,就像踩上了细密的针尖。
“以这里的地面温度,你的脚部肌肉和神经很快就会完全坏死。”卓夜风倚靠在树杈上,瞟了眼踩雪行走的丑苹果。
丑苹果停下脚步,抬头望树,“我已经踩了一个上午。”
清晨的雪原冰雾在试探着窗户,阶梯教室还在沉睡,尚未察觉到偷偷溜进来的丑苹果跟卓夜风,以及他们鞋底留下的融化的冰渣。
丑苹果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形成糖霜,让海洋里的一滴水升温,教室清冷的空气消解不了她的热情。卓夜风化作一具雕塑,石头外壳慢慢破碎,内部藏着台动力全开的蒸汽机,引擎一旦被点燃,肢体就跟着失去控制,力拔山兮,生生不息。
玻璃震颤后流下蜿蜒的水珠,镜头后移,丑苹果和卓夜风静默对视,听着对方的心跳和自己同步,不需要开口,不需要语言。
“我只是觉得……相处不应该是痛苦。”
丑苹果切下一块鸡肉,在砧板上挤出油脂,火烧的油锅发出滋滋的翻滚声。
“我没觉得痛苦。”卓夜风张开双手在水里搅动,抓起一把绿色生菜扔到篮子里,“你爱看那个三什么体的,今天上映了。”
“你觉得我有心思看电影?”
“为什么没有?那不是你的最爱吗?好不容易上映了,不是应该兴奋起来,恨不得马上冲到电影院吗?”
“你知道吗?”丑苹果停下手上动作,望向他,“你现在就像这只鸡一样。”她喘了两下粗气,啪地一声将刀子按在砧板上,“我恨不得一刀剁了你!”
卓夜风的呼吸声逐渐强烈,盖过了翻腾的油锅,和丑苹果膨胀的怒火,然后裹挟着二者离去。短暂宁静中传来他低沉的嗓音:“动手吧。”
刀子落地的声音,丑苹果哭泣的声音,呼呼的风吹和衣服的摩擦声,好像都证实了语言的多余。
海水的味道扑进鼻腔里,让她看他的眼神变得专注,他的侧脸是海,头顶是海,背后还是海,直到巨浪吞没一切。欢乐的时光被掐断,卓夜风还算冷静,一边死死拽住丑苹果的腰,一边拼命游向水面,躲开下沉的杂物,咬到一半的车厘子划过二人脸庞。
浮出水面,卓夜风呼出一大口气,经过大小波浪的夹击,他强撑着几欲透支的体能上了岸。丑苹果平躺在一块平坦的礁石上,在卓夜风温柔而坚定的挤压下吐出一大口水,她虚弱地说:“你救了我。”
红绿灯转换,踏上斑马线的人群步伐整齐,节奏杂乱,不同衣着的行人前后错落,在快慢有致的行进中,红裙与西服,丑苹果的红唇和卓夜风的暗色领结从并不存在的爵士乐里交映出现,成为整条街最浓烈的景。
下水道飘出的劣质酒精刺激人们加快脚步,马达声由远及近,超速行驶的宝蓝色超跑掠过稀疏的马路,随二人的脚步而来,一窗之隔的驾驶室内电音震荡,那是高级酒的味道。
卓夜风从他们的私人世界里探出头,捕捉到这即将来到的危险,为了让演技更逼真,他不惜凭借崴到脚的瞬间,自然地把扶住丑苹果的手往外推,毫不知情的丑苹果迎向阳光般闪耀的车头,爆胎的声音突然响彻街道,超跑侧翻撞向马路对面的脚手架,轮扣管崩塌中,一块巨型玻璃斜切下来,在空中划出晶莹的轨迹,势在将她一分为二。
卓夜风挡在面前,强壮的双臂紧护着她,透明的玻璃像水面一样横过来,在公路上映出二人晃动的倒影……
暗黑的房间,丑苹果睁开眼,窗外透进来几缕光亮。
“怎么了?”睡在一旁的卓夜风伸手抱住丑苹果。
“我做了个奇怪的梦。”丑苹果的金发洒在他的鼻下,“我们遇到了很危险的事……”
卓夜风抱得更紧了。
“我不会让你有事。”
“嗯。”
丑苹果瞟了眼他的手机短信【现场布置完毕】,轻轻握住枕头里的刀柄,床下的灰猫叫了一声。
翻东西的声音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丑苹果找遍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始终不见她的灰猫。她倒头仰躺在床上,努力回忆着可能漏掉的地方,忽然感到身下搁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的心跳逐渐加快,屏住呼吸将被子掀开。
“嘿嘿,找到你啦……”
惊喜的表情凝固在丑苹果脸上,眼珠里映出灰溜溜的猫头,浑浊的猫眼圆滚滚地瞪着,再也映不出她的笑脸。
“起酱……”丑苹果傻笑,“你的身体哪去了?”
窗户打开一条缝,涌出呛人的烟雾,卓夜风趴在窗台上猛咳,吮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这是他这周以来第一次接触外界,自从丑苹果生日那次用完整蛊玩具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行为飘忽、脾气难测,他为此心里堵得慌,只能靠着烟酒和独处来排解。
已经是深夜,客厅还未传来开门声。卓夜风漫无目的地浏览文件夹,给它们加上序列号跟首字母,一个隐藏文件夹引起了他的注意,像是窗外忽然进入的冷空气。他双击打开,里面是相册,相片显示着一辆正在行驶的汽车,背景在慢慢变化,总数竟然有一千多张。
卓夜风把相册拖到了最后,照片上的内容令他手指间的烟蒂掉落,被压在货车底部的汽车完全变形,扭曲的窗口垂着一只手,无名指上的银戒闪闪发光。
那是他表白那天送给她的。
滑雪场人不多,卓夜风和丑苹果手拉手站在坡顶,目测着眼前的百米滑道。
“你怕了吗?”丑苹果问。
“谁说的?”卓夜风拖来橡皮胎,翻身坐上去后双腿往地上一蹬,“先走一步啦!”
卓夜风滑下去后,丑苹果眼里闪过一丝冷冽,木质刀柄让她的外套微微凸起。她学着卓夜风的做法坐进橡皮胎,然后双脚蹬地,整个人顺着坡顶往下加速,白茫茫的雪景有种置身时空隧道的错觉,她想起了踩雪那天的初遇,以及树杈断裂的声音。坡道抵达尽头,长坡之后有段小短坡作为缓冲,滑过了短坡,本来应该停下来的丑苹果发现泡沫垫前面蜷缩的小小只,她双脚摩擦地面,大喊着“起酱”,卓夜风同时笑着跳出来,她认得那笑容,还有令人作呕的恶作剧。
橡皮胎向后退去,在卓夜风抓住之前带着丑苹果从小短坡返回长坡,她看到他迅速踩上雪橇,以标准姿势鱼贯而出,不用多久就能追上她,但她此时已经滑到中途,跟疾行下来的胖小子相撞,毫无悬念是她被抛上天。
卓夜风等待许久的时刻终于出现,他顺势起跳,无数次演练使他稳稳托住了翻转的丑苹果,再落地继续滑行,在坡道低谷铲雪急停,一把刀插进了他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