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列车24:零号病人

文摘   2024-10-14 18:00   广东  

我错了!

我错了!

我错了了了了……

尽管我拼命求饶,声泪俱下,在前来接待的盟友面前也无济于事,七个扮演执行人的盟友将我拖上电床,我的身体被勒紧的皮带固定在床板上,身下一片冰凉。

爹地按下开关的瞬间,我如同经历着一场不打麻药的活体解剖,不计其数的电子蛮横地钻进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七秒就像七年,七年就像一辈子。

我讨厌我的下限人生,为什么要一再地将就,一再地妥协?我不过是,喜欢网络上的虚拟萌娘,不过是,有那么一点小爱好而已,为什么要用那种眼光来看我?为什么想要治好我?为什么送走我?

如果电流能传达信息,予以训诫,我想一定是那句“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我真的错了……

这是进入“空白人生”的第四天,在经过地狱的第一天,和噩梦般的前两日后,我变“乖”了。我慢慢掌握了这里的节奏,但心里还是接受不了。我以为我可以安稳度过接下来的每一天,然而我又错了,跟以前一样,我失败了,不论是在父母还是同学面前,不管是这里还是外面,我都是个没用的人。

“小金,3分钟快到咯。”阿康在公厕门口提醒我,他是这里的老盟友,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大叔。

我应了一声,匆匆提裤子走人。这里的规则必须严格遵守,不然你会发现活着有多么的痛不欲生。阿康个子不高,但他能给你一种高大的错觉,他每次说话都不紧不慢,吐词清晰,“下午的烹饪比赛,据说最后的胜出者可以一次性拿到三颗星,除此之外,还有技能银行的兑换券,奖品很丰厚啊。”

“是啊……”我忍不住感叹,“但是我有没做饭的天分,康哥你可以好好表现下……”

“那可说不准。”阿康用眼神鼓励我,“这次是小组赛,会有‘达人’跟你组队,你只需要打好下手就行了,这不正是你擅长的嘛。”

“是吗……”我抿嘴苦笑,不知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见到“达人”江柔的时候,我失神了,我意识到沼泽地里还留有一丝清新,爬满全身的肮脏竟然变得可以忍受,我吸气、吐气,在熏天的恶臭中贪婪地捕捉那丝微弱的气息,像戴上了氧气罩,还有突如其来的感伤与怅然若失。

“菜品有不少,你替我准备好单子上的材料就好了。”江柔说。

我呆愣地接过清单,在她淡淡的二氧化碳气流里徜徉,她是厨子吗?冒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已经走向了食材区。

食物的鲜香让人愉悦,我一时间忘却了这是比赛,从满屏的果蔬间,我嗅到了自由的味道。我不禁驻足于此,在这个争分夺秒的烹饪现场,我在刹那间成为一名观察者,我明白只有这个间隙,是值得我用全部身心来感受的。

“别发呆,爹地在看着你。”这番话让我惊出一身冷汗,回头望去,阿康的身影消失在忙碌的人群里。

我花了十分钟的时间搜集完清单上的原料,根据“感恩大米”这个烹制主题,江柔只说要做三道菜,其中谷物类的确实占了大多数,但对于缺乏天分的我来说,实在想不出用大米、糙米和玉米粉作为主料能做出什么样的料理。

在采购环节,我比其他组的人慢了两拍,江柔故作凶狠地瞪我一眼,语速飞快:“鲑鱼去骨、莲藕切片、黄油下锅、牛油果成块,准备好胚芽饼干、玉米粉、砂糖和鸡蛋,洋葱去皮,圆白菜、韭葱、洋葱切碎,洋姜切块,再准备一些蔬菜和亚麻籽,别忘了酱油和芥末酱……”

我动作麻利起来,弄完这一切后,轮到江柔大展身手了,她轻车熟路得像个舞者,厨具在她手上旋转,饭粒挥洒在她的围裙间,锅碗瓢盆的叮当声中,肉和酱料的香味飘散开来。

“别光顾着发呆,来帮忙!”

我抹掉嘴角的口水,按照她的吩咐开动,过程当中,我既惊奇又无奈地发现,我是真的很擅长做人家下手,阿康这个老妖怪,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生菜撕成小片,挤上蛋黄酱撒芝麻,酱汁不要怕多,等米饭吸收,卡仕达里放一点豆浆,加热煮沸后再混入奶茶,把蔬菜搅碎,撒上盐和黑胡椒碎调味……”江柔抽空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珠,一旁的我真想替她完成这个动作,我还想帮她擦掉红扑扑的脸颊上的那道白色粉末,幻想着舔掉她不小心切到手指时流出的血。目前为止,我做得还算不错,甚至进度略微领先,但我总会失败,无一例外,我是成功的绝缘体,如果说失败是成功之母,我就是她老人家本人,如果你要继续纠缠着追问,那么问题来了,我的儿子会成功吗?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我这种人根本不配有儿子。

我不配拥有……

“帮我擦汗。”江柔说。

见我愣住,她不耐烦道,“快点!”

我赶紧将手伸过去,意外也在这时候发生,白绿相间的卡仕达被我一肘子打翻,我看着盘子坠向地面,它成了慢动作,雪山上的抹茶遭遇到地震,积雪崩落,茶海开裂,瓷碎了,心也碎了。

我不配拥有这些。

“还剩最后二十分钟!”支持活动的盟友发出提示,我不敢抬头,更不敢看江柔,摔落的甜品像一堆绿霉,在乱哄哄的地板上发酵。

“白晰,去拿红豆、蜂蜜和小苏打粉。”江柔的声音像一抹清泉流进我的迟钝秀逗的身体。或许语言真的有魔力,我感到重燃希望。

“时间到!”

计时停止,所有人迅速停下了动作,爹地穿着光鲜亮丽的戎装,在所有人的注目中驾到,盟友们齐声欢呼,我和江柔也纷纷效仿,不知为何,我觉得江柔和我有共通之处,但绝不是同一种人,她美丽、大方、有才能,我懦弱、阴沉、没天分,她有我想要却没有的一切,我喜欢那样的她,She’s so fuckin' special,But I'm a creep.

管理层盟友来到选手组身边,将香喷喷的菜肴一一端至爹地面前待其品尝。我瞟了一眼江柔,她双手紧握,凝神屏气,仿佛等待着黎明前的审判。我浑身冒汗,觉得不应该这样,那不是她应有的样子。

爹地尝完莲藕鲑鱼牛油果盖饭后连连称赞,我替江柔感到高兴,爹地一口气喝光了洋姜圆白菜韭葱糙米汤,我替江柔感到开心,只可惜白霜派被打翻,我们补上的甜品是铜锣烧,爹地看上去很感兴趣。

“谢谢你……”江柔对我说。我黏在了她的笑里,这感觉很怪,比果肉要软,比黄油要浓,比霜糖要甜,比鱼汤要鲜。

“不……不用客气。”我盯着摔落的甜品,像一颗幼苗,在暖烘烘的地板上发芽。

对从没做成过一件事的我来说,今天这场比赛可以说是头一回,即使大部分功劳都在江柔,我也觉得幸福无比。但是,这种突来的幸福我真的配吗?不知该说幸运还是不幸,现实很快打破了我的纠结,爹地将嘴里的铜锣烧吐到地上,跟着狠狠啐了几口。

我没想到爹地会这么敏感。

江柔脸色白得吓人,我想对她说,我想要开口,我的胃里一阵抽动,嘴唇毫无意义地打颤。

对不起,我在味醂里放了一个憋了三天的屁,我低下头,不敢看江柔,更不敢看爹地。我果然是……我想笑……

我想要尊严……

我想看到她的笑……

江柔被架走时,我看到一颗反射着白炽灯的泪珠落到那坨绿色甜品上,被立即吸干。盟友接着把我拖走,食物的香气随即将到手的胜利统统消失在视线中。

但我不配。

电流透过我的皮肤,钻进我的身体,在看不见的地方发出璀璨的光芒,肆意扫荡,横冲直撞,极致的波涛将我的感官一并吞没,这种体验不会因为你经历多了而有所减缓,每一次都是第一次,每一次都是百分之百。

我不明白,为什么像江柔一样的女孩会来到这里,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把她送进来?那些人到底经历了什么?这个世界怎么了?这里的盟友怎么了?爹地怎么了?我怎么了……

事情发生在旁晚,我正在寝室里抄写表格,就快要达到当日的任务量,当向来淡定的阿康神色慌忙地闯进来时,我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

“出、出什么事了?”我停下笔问。

“有……”阿康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有怪物!”

我哑然,硬是用了半天才理解阿康话里的意思。

“怪物在哪?”问完这一句,我忽然毛骨悚然地望向窗户,从刚才起,外面就不断传来嘈杂的人声,我以为那是在开点评会,不会想到那里的空气正由某种未知生物上演的大开杀戒而沸腾。

我冲向大操场,没有目睹到想象中的场面,似乎就是普通的聚会,但又有所不同。我挤过喧闹的人群,一个极其瘦长的人躺在地上,我认出了她,她也看到了我,缓慢地、摇晃着站起来。她长高了,比我高出整整一个头。自从比赛过后,我就没见过她,而上次站在一起,她还只是微微超过我的鼻尖。那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

“江……柔?”我的试探打破了围观盟友的不知所措,他们把我们两按在地上,我听到如同骨头断裂的清脆声响,再望向江柔……我几乎无法理解我看到的景象,你要是见过摔断腿的人,你会为那不可思议的扭转程度而震惊,但是现在,这种扭转和折叠接二连三地同时出现在江柔的肢体上,她就像个脆脆的瓷器,内部不断地碎裂,靠相互连接的肌肉和紧绷的皮肤维持着人形。

“……别碰她!”我疯了般大吼大叫,盟友被我吓住,我趁机挣脱冲向江柔,即使会把她捏碎,我也要……

我被按上来的盟友制服。

从惩罚室出来,我感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好像意识被硬塞进了一副僵直麻木的躯体。我经过十三号房间,听到一些声响,我几乎难以抑制地胡思乱想,这就是心系于某物时的状态,那根细线会被最轻微的气流扰动,令套在一端的我大幅摆动,这似乎是一场宿命,至少我不认为它只是偶然。

可能是一时疏忽,可能是习以为常,门没有锁死。

爹地撞击着不断碎裂的江柔,干柴似的噼啪声更响亮了。

看到有人闯入,爹地慌忙停止动作,接着恼羞成怒:“你不知道要敲门吗?!”他用力敲打着呼叫按钮,脚步声迅速赶来,三五个盟友出现在我身后。“给他‘最高礼遇’。”

“没用的。”我感到身体不受自己控制。我脱口而出,“我会杀了你,再杀你的尸体一次,十次,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

话说出来我就后悔了,我犯了一个严重而愚蠢的错误,如果他要置我于死地,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特别是当只蚂蚁在你脚下嚷着说要趁你睡觉的时候爬进你的鼻孔弄死你,你会怎么做?

我完了。

地面传来咚地一声,江柔倒了下去,像一条很长很长的鱼,目测有三米左右。把一颗大脑从三米高的地方抛下去会发生什么?答案呼之欲出,我不敢深想。

我从床上醒来,睁开眼的第一秒,我就进入到惩罚的倒计时,我现在每天接受三次“最高礼遇”,早中晚各一次,每次长达七十秒,每一秒包含着无数个七十秒,每一秒又包含着无数个七十秒,直到时间的尽头。

我越来越佛系,对一切指令言听计从,由于表现良好,爹地撤销了我的“最高礼遇”。重获安宁后,我意识到江柔失踪了。

“谁?”阿康茫然地看着我。

“江柔啊,上次跟我一组的‘达人’……”我不明白一个大活人不仅说没就没,连带着好像记忆都能一并抹去,是我疯了吗?还是她只存在于我的幻想中?不,她是真的,我无比确信。

王穿越
我在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