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房间，被鲜血染红的地板，血水里散落着心脏肌肉的碎块，犹如白色餐桌上的一碗罗宋汤。
焦原洗去了满身污秽、汗和意乱情迷，换上一套崭新的迷彩作战服，被开肠破肚挖去心脏的杨蝎子漂浮在血池中央，眼珠转向正欲离开的焦原：“我不明白……”
焦原回头瞪过来：“你还没死？”
“这也是，人类表达爱意的方式吗？”杨蝎子自顾自地说着，“喜欢就要得到，得不到就要毁掉，可是……我并不记得我有拒绝过你，那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明白。”
“看在你的拥抱比你的外表温暖许多倍的份上，我来负责告诉你好了。”焦原在血池边上找了个位置坐下，“还记得我们的目的地吗？”
“生命研究院？”
“是的，那可不是给这趟旅程提供的创作素材，而是真实存在的机构，即将成为你棺材的这间房，就是凝结了研究院最高科技的实验室之一——白柩。”
“你如何获取到上述信息的？”
“哦，忘了自我介绍，我是这里的研究员，焦博士。”
血池表面荡开一圈微波，扩散到焦原脚边，杨蝎子的语音似乎无需通过口腔，而是来自被剖开的胸膛。
“其他人也是你干的吗？”
“当然了，让你们落单，再一个接一个地摧毁，这体验简直不要太酷。”
“你喜欢吗？”
“你？”
“这份工作。”
“工作？”焦原捂脸抽笑，“别开玩笑了！这岂是简单的‘工作’两个字可以形容的？哎，算了，还是告诉你吧，这所研究院最初的计划是想要组建联盟，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召集这帮异能人士组建起一个强大的战斗联盟，既能制裁近在眼底的犯罪行为，也能应对远在天外的异客入侵，想法虽然美好，但实际操作起来远没有漫画里那么容易，政府、财团跟其它势力都想拿下这颗低垂的果实，各种明争暗斗让人们变得短视，从难得的宇宙格局演变成对对手的控制，满足于权利上的优越感，而我就受雇于其中一位上位者，以研究员的身份混入这里……”
“你直接讲出来就不怕被发现吗？”
“死到临头还替我着想，谢谢你啦～”焦原天真地笑着，“你觉得能轻松愉快地掏走你心脏的我，会忽略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吗？你现在可是待在我制造的‘褶皱’里，研究院的人再厉害也察觉不了另一个维度里发生的事……我刚才说到哪来着？哦，我的雇主，那家伙不想眼睁睁看着研究院拥有掌控世界的力量，于是就在过来接你们的这趟列车，也就是‘子菜弹花号’上做了点手脚，不出意外的话，车上所有人现在都应该在摄氏6000度的高温和相当于整个地球重量的压强中彻底湮灭才对，但不知为何列车最终停在了研究院下方的实验区，至于我嘛，想要逃脱那就是分分钟的事啦。”
“原来如此……”杨蝎子若有所思，“你对我们下手，想来是出于双重保险的考虑吧，可按照目前的节奏，你势必会在达到地核之前就将车上的人全部杀光。”
“你终于说到重点了！”焦原的脸上写满了兴奋，“这才是这个‘故事’的真正乐趣呀！如果只按照任务提示内容进行，我就只用保证所有乘客不会出现‘发现真相并离开列车’这一条就行了，可是那样多无趣，比起神不知鬼不觉地连续杀人，同时还要扮演楚楚可怜的无知少女，主线任务就像一部干巴巴的劣质电影，没有半点儿成就感可言！”
“故事？你故事里的那个‘故事’？”
“对啊，就是那个‘故事’，盒子里的你得知了盒子外的我，而且还睡在一张床上的感觉是不是很神奇？”焦原站起来，捋了捋头发，“放心吧，你的死只是‘离线’而已，自从故事3.0版本更新以来，玩家登录系统的这段记忆会被自动抹除，也就是说你不知道你其实跟我一样，都是故事里的玩家。哦，还有，我对你的任务内容不感兴趣，蝎子同学，我们抱歉地通知您，本次任务失败~”
“我的任务……我不太明白。”
“你的问题还真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为什么你会具备跨越维度的能力？为什么你又能拥有玩家的记忆？”
“因为我会编程啊。”
一圈波纹从杨蝎子身下漾开，那似乎是她传达笑意的方法。“说实话，我对你的想法有些意外，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个事实吧。”
“你身处的不是‘故事’，而是我的飞船。”杨蝎子面无表情地陈述，声音仿佛来自那滩逐渐趋向凝固的血水，“包括‘我’在内，我总共收集了十具人类样本，将他们的大脑从颅骨中分离，浸泡在灌满营养液的特殊容器里，再通过神经末梢传送对应信号来模拟外部刺激，我发现你们的意识非常有趣，即使在面对经由各种电信号刺激而产生的幻觉、虚假的、荒唐的、粗制滥造的世界，大脑也能无视逻辑地绕过去，清晨起床，你为昨日的偶然邂逅而悸动，午饭过后，你为伴侣睡在身旁而幸福，黄昏时分，你为刚刚降生的婴儿而感动，夜幕降临，你为恋人离去时的决绝而愤怒，黎明前夕，亲人的离世令你痛不欲生，这短短一天当中怎能发生这么多破事？现在，换个信号试试，时间的变量可以完美化解，它将这一天打碎重组，分散到漫长的一生里，这不过是基础玩法，只要对储存记忆的大脑皮质稍加影响，就能构成一段段深刻的人生经历，在我们身上做不到的事情，却被你们的大脑轻易实现，这给原本荒凉如墓碑的宇宙赋予了能无限延展的意义，人类原来是这样一种好玩的生物。”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这些？”听完杨蝎子缺乏情感又透着魔性的话语，焦原拳头紧握，浑身颤抖，“你怎么确定不是你失血过多造成大脑休克思维短路而说出这些胡话的？！”
“放轻松，焦博士。”杨蝎子平静地说，“正是你的‘故事’，证明了我的说辞，名为‘故事’的电信号是更为复杂的算法，它通过反向运算，即从结果倒推过程的方式让你深信自己来自于另外一个平行地球……”
“别说了！不要再胡言乱语了！”焦原对着血水咆哮。
“最直观的，就是你的‘任务提示’，它真的存在吗？”杨蝎子的声音继续传来，“或者说，任务这种东西，它是真实存在的吗？被你杀掉的‘玩家’，他们都死了吗？离线了吗？还活着吗？”
“你说够了没有！”焦原泼口大骂，“可笑，区区故事角色，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评头论足？！”
“那你为什么要生气呢？”杨蝎子淡然反问，“说到资格，正是你内心产生的越来越大的怀疑，这种不确定性把我们放到了天平的两端，虚跟实，你跟我，到底哪个才是做梦的人？”
“那又如何呢？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是真是假对你又有什么意义？”
“你真的觉得，没有意义吗？不正是你自认为凌驾于我之上的优越感促使你告诉我‘真相’的电信号在起作用吗？即使你如今依然对你的记忆深信不疑，断定我说的全是疯言疯语，但你怎么保证你的这种判断不是来自我施加给你的另外一个电信号呢？你怎么保证你现在的愤怒不是我直接灌输在你脑子里的呢？你又怎么保证我告诉你的上述话语真的发生过而不是对你记忆中枢的微小调节强加上去的呢？看吧，猜疑链始终存在，不管你想或不想，它就在那里……”
“啊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