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我对哥哥是无限崇拜,哥哥成了大杂院里的“王”。
想称“王”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是拳头硬,经起打,顶着挨,最后把所有人打趴下;二是手里永远有好吃好玩的,而且能和大家分享而膜拜你。哥哥具备后者,而且有“王”者潜质。
首先,哥哥是我家的“王”。我们家四个女孩,哥哥是几代单传的根,家人把他奉若至宝,特别是姥姥对他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物质匮乏的时代,姥姥每天早上都给他炖鸡蛋羹或荷包蛋。家里改善伙食,姥姥先让哥哥吃饱喝足,才让我们吃。
不知从哪天起,每次放学回来,他的屁股后总会跟随十来个小伙伴。他的神奇魔法是:把鞋脱下来,随便一摸,就有一角、贰角,甚至更大的五元、拾元票来,然后带着小伙伴等待县城唯一的卖烧鸡老头。
县城小,小到在城东关叫卖,城西关都能听见。
记忆中,挑挑子串街头巷尾的就两个:一个是豆腐脑挑子,那悠长的:“豆腐脑,白糖豆腐脑…”的吆喝声,仿佛穿透清晨的薄雾,开启美好的一天;另一个则是卖烧鸡的老头,他总是挎着一个竹筐,上面严严实实的盖着一层白棉布,掀开布,卤香扑鼻,里面是码的整整齐齐的鸡头、鸡脖、鸡翅、鸡爪,还有鸡杂,一只鸡被他分割得如此精细,让人唾涎欲滴。
卖烧鸡老头来了,哥哥就像一个神秘的魔术师,脱下鞋子,从里面掏出钱来。有一次他买的是鸡腿,他小心翼翼地把鸡腿顺着纹路撕成一缕一缕,然后分给围在他身边的那些望眼欲穿的小喽啰们。
我是最后一个被分到,是骨头带肉的,最厚实的那份。我感激哥哥,又是满心的羡慕,甚至每天对着鞋子反复研究,最终还是服气哥哥:我鞋子犄角旮旯里,根本没有钱的踪影。
有一次,不知为什么,哥哥不愿带我去。我委屈地跑回家生闷气,还向母亲诉苦:“俺哥的鞋子里每天都会长钱,天天带别人买好东西吃。今天却不让我去,妈,下次你也给我买一双能生钱的鞋。”
母亲听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原来哥哥是从父母房间抽屉里拿的钱,共计48元,在那个年代简直就是一笔巨款。是父亲的发小梁伯,托父亲买一辆架子车的钱。
梁伯没有工作,有七个孩子,好不容易东借西挪拼凑了48元,想买辆车子养家糊口。
计划经济时代,买东西凭票,父亲刚弄到车子票却发现钱不见了。父母亲急的团团转,原来是被哥哥拿走,已经挥霍大半了。
父母亲一个月的工资合起来也没有48元,况且又是梁伯一家人的救命钱。父亲知道后,整个人都愣着了,气得脸都变形,眼睛瞪的好大,他简直不相信,是自己宠溺的儿子干的这等“好事”,愤怒、震惊与失望交织在一起。
老人们常说从小看大。父亲绝不允许自己13岁的儿子任性发展下去。父亲的双手紧紧握拳,指关节因用力而作响,心中满是对儿子的恼火,更有着对儿子未来的深深担忧。
父亲怒不可遏地训斥哥哥,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从未见过父亲的雷霆之怒,我和姐妹们躲在屋角,静悄悄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而我内心极为复杂,不知道自己是做对还是做错。
哥哥倔强的拧着头,就是不服气。父亲见状抄起扫帚朝哥哥抡去。哥哥躲,父亲撵,姥姥急的团团转。父亲是下了决心,狠狠地揍了哥哥,硬是把扫帚弄的散了架。
如果不是邻居阿姨的劝解,哥哥不知会挨成什么样子。
哥哥自知理亏,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夜跑到姑姑家躲了起来。
在我的记忆中,这是父亲发的最大一次火,也是哥哥挨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暴揍。
父母最终是想方设法借到钱,为梁伯买回了架子车。
多年后,我们都长大成人,再次提起那段往事,哥哥深有感触:年少时不知道父母的辛苦,生活的艰辛。过了“大王”瘾,却给父母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往事并不如烟。那大杂院的喧嚣、街道上的叫卖声、哥哥弯腰从鞋子里摸出钱的画面,都成了我记忆中最独特的篇章,在岁月的长河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虽带着一丝苦涩,却也有着童年独有的纯真与温暖。
往期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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