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电信诈骗已经有超过20年的历史，最初的骗局是冒充亲属索要钱财，随后逐渐升级为假扮银行职员、警察，甚至是法院和法务局的工作人员。近年来，犯罪团伙的手法愈发狡猾，不仅依赖于电话诈骗，甚至在网上招募“黑工”进行入室抢劫。
今年以来，东京及周边地区接连发生多起入室抢劫案，让人不禁感叹：犯罪手法的变化无常，似乎让人防不胜防。更令人震惊的是，5月间神奈川县一名36岁的年轻警官，竟然假借职务之便，伪造委托书，身穿警服从邮局骗取居民700万日元存款，最终被家属发现并报警。诈骗与抢劫事件的受害者中，大多数都是65岁以上的老年人。
为何犯罪团伙如此盯紧日本的老人呢？
日本现在已经进入超老龄化社会，65岁以上的老人已超过28%，这个比例今后还会继续增加。2017年，当时安倍任首相的时候，提出“人生100年时代的构想”，其中提出2007年在日本出生的人，有一半可以活到107岁。
长寿对于东亚的人们来说，一直是梦寐以求的理想，秦始皇时代就开始寻找长生不老的仙药，但是，“人生100年时代的构想”同时也给日本社会带来不安。大多数人开始担心老年之后的生活。
无独有偶，2019年，日本金融厅又发表报告，指出老年人为了维持一定的生活水平，仅靠养老金制度发放的养老金是不够用的，必须积极自行理财等展开“自助”。
报告指出，丈夫65岁以上，妻子60岁以上退休家庭每月将面临平均5万日元的入不敷出，如果按照退休后继续生活30年单纯计算的话，那么还需要2000万日元，折合人民币，大约为125万元，才能支撑起老后生活。
这个报告更加重了日本老人们的不安，本来就勤于节省，喜爱存钱的日本人就更扣紧钱包，继续攒钱以备退休后的生活。
记得1989年，日本泡沫经济崩溃之前，日本的个人金融资产大约是1000万亿日元（1亿日元=4,686,234元），30年后的今天，尽管日本经历了经济低迷的“失去的30年”，日本人的个人金融资产竟然超过了2000万亿日元！
这笔巨资的大部分都掌握在65岁以上的老人们的手里。而且，这些老人们一般都已经有房有车，除了日常生活开支之外，没有多少消费欲望。
日本近代极具传奇色彩的人物，被誉为“知识巨匠”“超前百年的智者”的南方熊楠曾经在《生肖奇谭》（栾殿武译）中介绍了一个欧洲有趣的民间传说，讲述上帝在开天辟地的时候，召集世上所有的动物宣布它们各自的寿命和生存方式。
首先，上帝召见人类说：“你是万物之王，朕赋予你高贵的容貌，机敏的思考和判断能力以及表达思想的语言。大地上所有的生物，从天空飞翔的鸟到地面爬行昆虫，都受你的支配，树木和土地的果实也归你享有，你的寿命是30岁。”人听到后唯唯诺诺，但是心中不悦，抱怨道：“即使生活如此美好，仅30年实在太短。”
下一个，上帝召见了驴，对它说：“你要辛苦劳作，必须背负重荷，会不断受到鞭挞和训斥，只能短暂歇息而且要吃粗茶淡饭，你的寿命是50岁。”驴跪下申诉说：“如此辛苦劳作还要活50年，实在太残酷了，恳求减去20年。”这时贪婪的人恳求上帝将驴放弃的20年赐给自己，于是人的寿命变成了50岁。
接着上帝召见狗，对它说：“你要守护主人的家和财产，见到月亮的影子也要狂吠。作为回报给你吃骨头和剩肉，你的寿命是40岁。”狗回答说：“责任重大却只能啃骨头，实在无法胜任。恳求您为我减去20岁。”狗的话音未落，人又乞求上帝将狗放弃的20年赐给自己，于是人的寿命又增加了20年，变成70岁。
最后，上帝叫来了猴子，对它说：“你外貌似人但缺乏智慧，如同小孩一样幼稚，你将会腰背弯曲，还会被小孩嘲弄，受到讥笑，你的寿命是60岁。”于是猴子也同样请求上帝减去30岁。人听说后又趁机为自己加寿，最后终于达到100岁。
就这样，人作为万物之灵，在上帝赐予的最初的30年里活得逍遥自在，过了30岁之后的20年，像驴一样，生活艰辛，烦恼不断，还要不停劳作，为年老后的生活储备财物。
从50岁到70岁，人只好在家里守护着微薄的财产和储蓄，整天战战兢兢，有一点阴影都会感觉恐惧，看见他人就会认为是小偷，妄想图谋自己的财物，这就是从狗那里获得的寿命的结果。
人过了70岁，腰背弯曲，面容苍老，心绪低沉，行为好似幼儿，时常被他人讥笑和嘲讽。这是因为从猴子转让了30年寿命的缘故。
在这个人人追求长寿的时代，长寿不仅是福，也是负担。虽然日本人均GDP依然高达32,859美元，但社会中的种种不安却让老年人承受了更多的精神压力。从少子老龄化到社保费用的不断增加，从养老服务人手不足到国债高企，再加上诈骗和抢劫案的频发，使得老年人对他人的信任一再被动摇。他们像故事中的驴和狗一样，背负着沉重的生活压力与无尽的焦虑，步入晚年时又像猴子一般孤独无助。
正如这个古老的传说所揭示的那样，人类的长寿并不意味着幸福，反而可能是另一场挑战的开始。如今的日本，老年人的生活看似长久，却活得相当艰难。
作者简介：
栾殿武，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文化现象在我们日常生活中无处不在，通过了解日本社会生活中的文化及其成因，有助于更深入地了解日本人和日本社会，把握住日本文化的脉搏，进而促进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和交流。
主要研究方向是中日比较文学和比较文化论，清末留日学生生活史。
（来源：阳光导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