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学教书，并不一定只向学生传授知识，有时也能从学生那里学到新知识。去年，一个学生在研究课上发表研究报告时，选择的题目是中国的跨境电商(Cross-border e-commerce) “SHEIN”（希音），听起来像是一个卡通少女的名字。
回家问了一下刚上大学的女儿，原来早就在这家中国的跨境电商的网上购物。SHEIN是一家快时尚电商，贩售相对平价的服装和各种杂货，在世界各地博得Z世代客户群欢迎。于是，我也想亲身体验了一次，看来半天不知该买什么，最后试着买了一个车钥匙链，仅500日元左右，物美价廉。
难怪这家公司引发全球快时尚行业轰动，据说他们以成熟的大数据战略挑战“飒拉”（Zara）、“H&M”等西方竞争对手的商业模式。市场观察家们已经将其称为“电子商务界的抖音”。据悉，现在包括日本在内，希音在欧美各国已成为年轻女性和青少年在网上购买廉价时尚服装的首选。
最近，听说又有一家中国的跨境电商“Temu”（特姆）也很火，听说这家电商是拼多多旗下的公司，于是便在手机里下载了应用程序。商品和希音十分相似，有了上一次的“成功”经验，这次便毫不犹豫地买了两顶帽子和几双袜子，三件才1500日元，还包航空运费，便宜得简直不可思议！
不到一个星期，货便送到家了。商品和照片上一样，设计时尚，做工也还可以，但是布料却很薄。特别是袜子，脚趾尖一用力可以从外面看到皮肤。这就印证了一句老百姓的大实话：便宜没好货！同样是出自中国厂家，前不久在澳大利亚买到的帽子布料则完全不同！
非常遗憾，这种偷工减料的行为并不是始于现代，其实历史上早已有之。早在明朝万历年间（1572～1620），访问中国的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就曾在写给教廷的信中这样描述道：
“中国人对于拥有个人财物十分有节度，而且十分节俭，一般不购买昂贵的物品。因此，工匠们制造产品时并不追求商品的完美，为了廉价出售商品，他们将精力倾注于如何少花钱和节省时间上，于是，经常会制造出外表华丽的赝品。在这一点上，和我们的工匠追求完美并高价出售的做法完全相反（这一点他们自己也承认）。在中国，这种假冒商品最多的是面向官吏出售的商品。这是因为官吏往往只付很少的工钱，并强制让工匠们提供产品的缘故。”（笔者译自日文版《利玛窦 中国基督教传教史》第一集，22页，岩波书店，1982）
利玛窦在500年前描述的工匠们偷工减料的行为和现在的做法何其相似！这种行为并不是因为技术落后，其实他们的技术十分精湛，“外表华丽的赝品”几乎可以乱真，只是专注的地方不同而已。正如利玛窦指出的那样，历史上的工匠和现代的某些中国人将精力倾注于偷工减料和节省时间上，他们追求的是廉价生产和销售商品，赚取微薄的利润。
仔细观察中国跨境电商的产品，服装设计已经十分时尚，有些甚至比市场上的品牌商品还要漂亮，这些商品都是从中国国内发货，在一周内送到，这样的配送速度也令人惊叹。如果不追求廉价，而是将功夫用在面料的选择，制作工艺和提高质量上，即使价格是现在的两三倍，也会比市场上便宜，也会有回头客，而且不会显得是恶性竞争，将西方竞争对手逐出市场。
果不其然，由于中国电商来势汹汹的廉价商品占据了市场，今年3月14日，法国国民议会以全票支持的表决结果审议通过了由执政党联盟提议的遏制快速时尚的法案，法案包括禁止为快速时装做广告，提出对其中造成严重环境危害的品牌施加罚款。法国因此而成为首个对快速时尚立法的国家。
这个法案的理由是“这些品牌之所以能够开出如此低廉的价格一方面是由于对工人的压榨，另一方面是由于他们并没有任何环境考量。”我们暂且不谈该法案是否带有贸易保护性特色，或者是否违背自由贸易的原则，而且Zara，Promod和Benetton等品牌也在缅甸等国生产服装，同样涉嫌压榨工人的血汗。笔者认为现在的跨境电商的经营模式的确应该思考如何转型，树立品牌，争取中产消费阶层的回头客。
NTT数据经营研究所的资深专家冈野寿彦在《中国数字革新》（日本经济新闻出版，2020）中强调，“中国社会的数字化革新是企业战略和政府政策，市场以及社会环境相结合，才得以高速发展变化。”
目前，中国社会已经进入互联网新阶段，需要互联网和现实社会相结合。对于电商来说，就是从以往的利用廉价商品吸引顾客，增加销量，转型为改善商品质量，树立品牌信誉，增加回头客，保证利润，而这方面，正是日本企业的强项，吸取日本企业的管理方面的经验，才能使中国跨境电商持续发展。如果继续按照现有的模式发展，只能赚取微薄的利润，结果是受累不讨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