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慧琴:母亲在,回去的路就不远

文摘   2024-11-25 06:10   山西  



母亲在,回去的路就不远



写了这么多年文章,从没具象地写过母亲,这让母亲有点难过。尤其是看了我写的《回去的路有多远》,母亲心里酸酸的,因为通篇文字我都在夸父亲。 

每次写文章,都是感觉到了,一气呵成。今天准备写母亲,慵懒地躺在晨间的大床上,我是打下几行字又删除,删除了再打。一早上反反复复,除了翻看了一些老照片就是循环不断地播放纯音乐《母亲》。 

这些年,自从被戴上作家这个帽子,我对文字的敬畏就又多出几分,母亲不是没有可写之处,而是母亲可写的地方太多,我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再说母亲那么讲究,我害怕描述不到位唐突了她。 

没焚香,只沐浴,梳妆,更衣后,我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写母亲。我想,这样的状态才是她最喜欢的。 

母亲的母亲,姥娘是一个干部。育有三女三子,想当年,姥娘在当地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母亲排行老二,46年出生的她在这样一个家庭里长大,自然要比同龄人多出一些优越感。成长的过程中,同城母亲这个家族的成员经常聚餐。

听大舅讲,母亲姑娘的时候就特讲究,那个年代,缺衣少食,她喜欢擦擦洗洗,衣裤整洁,连个泥点都不让有。姥娘的六个孩子中,母亲和大舅过得最好,也最有话语权。等我真正记事时,母亲已经是四个孩子的妈妈了。大哥比我大五岁,二哥比我大三岁,弟弟只比我小一岁。 

晋北的冷不亚于东北,每家每户都有大炕。我家的大炕上没有一丝杂物,母亲会把被子叠得像切出来的豆腐块那样齐整,而我家通炕铺着的翠绿色漆布,像深不见底的湖水,总是泛着神秘的绿光。那些年,火柴叫洋火,蜡烛叫洋蜡,做衣服的布叫洋布,连我家那两个大大的,鹅黄色有着花纹的柜子,都叫洋柜。

一般我家没什么客人,即便有客人,他们在看我家墙上挂着的照片时,都是中规中矩和柜子空开一小段的距离。母亲从来不让我们把手指放到柜子上,怕手指印留在上面擦不干净。吃饭的时候,饭菜在中间,我们几个围成一圈坐在炕上。吃完饭,就会被母亲驱逐出小屋。童年的记忆里,我们会在小朋友家的大炕上玩闹打滚,但从来没有在自己家里玩耍的印象。

记得那时头发脏了,低着头站在冒着热气的脸盆旁,腰和脖子都已经酸痛难忍了,我大气都不敢吭,任由母亲倒一点洗发香波揉搓着我稀疏的头发。整个小学,爱美的母亲总把我打扮的像洋娃娃一样,长长的马尾上扎着一条薄如蝉翼,透亮柔粉的蝴蝶结。

父亲常年开车在外,母亲照看着我们四个孩子。 

母亲心灵手巧,哪怕是织一件毛衣,上面都会绣图案,那花儿是花,叶儿是叶,动物就是动物。小的时候,母亲捏面人也是一流的,娃娃、老虎、兔子、蛇、狗、猪,捏什么像什么。 

母亲切出来的菜,均匀有度,细分分齐刷刷的。母亲追求完美,有严重的洁癖,每次洗衣服、床单和被罩。总是机洗一遍手再洗一遍,然后才用清水投。 


母亲喜欢窗明几净,我们家的玻璃被父亲擦得像不装玻璃似的。 

我家二哥从小玩劣,没少挨过父母的打。但打归打,他还是犯错不断。今天把女同学的发卡弄断了,明天和学校的同学们打架了,后天上树把衣服挂破了,有时还逃学溜出去混电影,大晚上我们都睡下了,他还没回来,急得母亲团团转。 

每逢开家长会,母亲站在一大堆家长中,总是特别醒目,小的时候,不懂一个女人为什么会醒目,今天回味,母亲身上的那种独特就是大家虔心塑造,人人羡慕的气质吧。

五岁的时候,带弟弟出去玩,弟弟不小心跌倒,碰出了鼻血。母亲毫不留情地从我屁股上踢了一脚,当时踢到了尾骨上,我痛了好多天。我用怯生生地眼神看着她给弟弟擦鼻血,第一次觉得母亲是不公正的。 

十岁的时候,大姨家那条面带微笑,见了客人迎进去送出去,纯白色的大狗拉到了我家,因为它和善,我很喜欢它。也因为它太善,不适合看家护院,想吃狗肉的南方人看上了它,母亲和大姨一商量,就把它卖给了南方人。

狗被拉到巷子一边杂货业后面的房梁上准备勒死的时候,我发疯地从勒狗的地点跑回家,再从家跑到勒狗的地点,我哀求母亲救救它,母亲无动于衷。我看着那条狗死了,我哭得无比伤心。也是在那时,我觉得母亲是冷酷的,大人们是残忍的。 

我怕母亲,所以我特别听话;我怕母亲,所以我学习特别用功;我怕母亲,有什么事我能解决的都是自己解决。我们那时谈性色变,生理卫生课到后来老师是不讲的,忙着学主科,谁还有心思翻阅这样的一本书。 

十五岁,来了例假,我以为我受伤了,我不敢对母亲说,中午回来用毛巾擦了擦身子,下午又继续去上学,直到晚上放学后我的那条棉裤血越来越多,我才求助母亲我该怎么办?每一次来例假都是一种折磨,母亲说这是每个女人都要经历的。

 从二十二岁开始,母亲一一审视那些追求我的男孩子,感觉这个死气不出,没出息;感觉那个有点花哨、不可靠;要不就是听说男方母亲泼辣,嫁不得等。 

二十五岁,我听了她的建议,以为嫁给了幸福其实是嫁给了灾难。从此后,我对母亲从怕变成厌恶,从厌恶变成了想逃离。

毅然决然离开家乡,一方面是遭受了严重的情感打击,一方面是想脱离被母亲掌控的人生。 

都说人挪活,树挪死,选择了就该承受,我远嫁不言苦。 

结婚十五年,母亲只来过这边五次。一来家里走不开,二来路途遥远,三来我和公婆同住,她觉得来了不方便。 

分娩在即,公婆不在家,丈夫又贪玩。母亲急匆匆地赶过来,大包小包地带了很多东西。婆婆回来,看到母亲带过来的家乡的梨,随口甩出一句话:“嘴巴真馋,见什么都买。” 

平日里,我瘦,腰围只有一尺八,孩子预产期到了,头还不入骨盆,医生建议剖腹产。婆婆一听,嫌剖腹产费用高,一中午吃饭都在给人甩脸子,碗筷、碟子磕得叮当响。我和母亲坐在桌边特别的不自在。

婆婆怕花钱,母亲不怕,母亲说,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什么时代了,要遵循科学听医生的建议。母亲还说:“你们没有了媳妇,可以再娶,而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涉险。” 

婆婆没文化,不讲礼仪,说话没有分寸,平日里骂骂咧咧,时常令人陷入极度难堪的境地。月子里,母亲没少受过气。母亲一声不吭地忍着,她说月子里最容易落下病,她怕我气得没奶后,孩子和我都受熬煎。母亲是谁啊!我父亲端着捧着的宝贝,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我看着她难过我心里也难过。 

一出月子,母亲跟我商量,她想回去。我跟母亲说:“妈,你也带着我和孩子走吧,你走了,我怕我和孩子就活不成了。”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求母亲。 

你没经历过,你不懂!一个人真正的痛是每一个词,每一个标点,每一句话都带着血泪。

佩东出生五十多天得了肺炎,住在家乡的县医院。父亲每天给我们送饭,孩子头上埋着针管,三天两夜我们不能睡就那样坐着,母亲陪着我和孩子熬呀熬,终于挺过了这一关。 

一二年,暑期回到家乡,看到一直精神抖擞,气质超群的母亲得了严重的抑郁症,瘦到脱了形。她说她不想活了。我说:“妈,你得坚强,你活着,我回来还有一个家,你死了,我们就没家了。” 东奔西跑尽心医治,不得已还去求大神,家里供得财神菩萨,都被基督教徒们来了给砸了。

在教会的人群里,我看着母亲像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我说不出的心疼她。一直以来,她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突然之间变成这样,她自己接受不了,我们也接受不了。暑期结束,我领着孩子回晋南,看着火车站外送别的母亲,我的眼泪刷刷地往下流,真的,我那时特别害怕,这样的一别就是和母亲的诀别。最后,还是父亲用深沉的爱唤回了母亲。 

一五年,我终于和公婆分开住了,也是在这一年,我做了一个八厘米的肾囊肿手术,父母放下家里的一切,义无反顾地来照顾我。 

一六年,弟弟开车,一家人和父母来看我,没想到,第二天,我领着他们出去玩的时候,母亲一不小心滑倒,摔坏了膝盖。医生建议赶紧入院尽快手术。当时,母亲怕拖累我,死活要带着伤腿回去。六百多公里啊!我怎么忍心看着脸色苍白,疼痛难忍的她就这么离开呢?

我毫不犹豫地去银行取了款,给母亲办了入院手续。当地县医院骨科医生的医术还是相当过硬的,手术非常顺利,我和父亲尽心服侍,母亲很快就康复了。一个月后,弟弟开车过来把他们接回了家乡。 

很多人都不解,我为什么这么努力?因为我没有依靠,一个女子,你只有强大独立了,才能带给自己的亲人幸福和平安。

我原来特别不理解,成长的路上,母亲为什么老逼着我坐有坐相,走有走样,做事力图尽善尽美。现在我理解了,因为她严格要求,是希望我将来在离开他们后,能独立坚强地面对一切。 

我原来特别不理解,母亲年轻的时候,总是胆战心惊地防着忠厚老实的父亲。父亲职位越高,应酬越多,母亲越喜欢折腾。现在我理解了,因为她害怕有别的女人把他勾了去。她想捍卫自己的主权,给孩子们一个温暖的家。 

我原来特别不理解,母亲为什么一起床,第一句话说的是:“浑身疼的。” 现在我理解了,没人帮忙,我养一个孩子都累得精疲力竭。她养四个孩子能不累吗?

早年,生活有多苦,身为她孩子的我们没感觉到,因为母亲没让我们受过屈,她教养出来的我们心不穷,所以,除二哥之外我们个个都懂得奋斗。 

曾今在文化局上班的母亲有什么了不起呢?确实没什么了不起,就是像星星一样特别耀眼。 

每到暑期,母亲想佩东,佩东想母亲和家乡弟弟家的两个儿子。如今,母亲再也没有过去那么严苛了,佩东回去,从床上跳到地上,从地上跳到沙发上,再从沙发上跳到窗台上,母亲看着,满眼都是慈爱。年岁长了,不是母亲的洁癖没那么严重了,而是她领悟到了什么是爱的真谛,明白了如何轻松自如地活着。 

如今,母亲72岁,看上去像五十多岁。母亲与时俱进,我就给她买了智能手机。 

母亲依然爱美,我就送她护肤品和保健品。 

母亲喜欢打扮,我就陪她去衣品好的专卖店逛。 

母亲其实舍不得花我的钱,母亲给我花的比我给他们花的多得多。 

父亲爱好养花,每年,柠檬开了,昙花谢了, 杜鹃和三角梅笑盈盈,红艳艳地绽放着芬芳。虎皮兰、龟背竹、蓉树、文竹、剑兰,还有香气诱人的茉莉和米兰。再看那“一帆风顺”绿的像我们小时候大炕上铺得那块漆布。其实,母亲是他养得最旺盛的花朵。 

人人都夸母亲有福气, 母亲是真的有福气。 

你看她,丈夫疼惜,儿孙满堂,家和子睦,家道兴宁,万事皆顺。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节日, 同是母亲的我,祝福母亲节日快乐,身康体健!


倪慧琴,笔名心仪,祖籍山西忻州五寨,定居于山西临汾,主修心理学。

文章散见于《新唐风》《诗文杂志》《诗中国》《当代原创文学》《女友》《爱你》《星河》《五台山》《中国最美爱情诗》等各类纸刊。
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诗文学会会员,中国青年诗人协会会员,《诗中国》签约诗人。
2004年担任忻州荷叶坪度假村经理。
2005——2007年从事珠宝销售,担任恒信,金六福两个珠宝宫殿的销售经理。
2010年从事心理疏导工作至今。曾指引和救助无数迷途的灵魂,找到了生活的方向和生存的快乐。
2013年与其他八位作者出版合集《中国诗文百家》 。
2014年入选为《百度周刊》第十三期人物志人物 。
2015年担任《当代原创文学》编辑 。
2016年担任《文友电子期刊》主编 。

如今担任 

蒂拉环球国际有限公司梦想合伙人 

广州宾奎商贸有限公司ST特级总代理

浙江恒钥国际有限公司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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