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我们有很多动画片可以看,其中有一个是从日本引进来的《四驱兄弟》。
不知从哪一天起,学校附近的小卖部上架了新的玩具,也就是四驱车。一开始,都是整车整车的卖,不需要我们进行额外的操作,只要打开包装,装上电池就能跑。我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它的价钱——五块钱一辆。
后来,慢慢的,有了一些拼装车,也就是配件都打散在盒子里,需要我们自己去拼装,当然,价格也会更贵一点,质量也会更好一点。
再后来,四驱车的零件也单独出售了,有马达、防滑轮胎、导论以及龙头凤尾,可谓是乱花见入迷人眼。
在小卖部门前,有一个空旷的地方,老板娘在上面放了一个跑道。每天都会有很多孩子将自己的爱车放在上面跑。我们在其中比赛,谁的车子要是飞出去了,说明速度很快,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当然,如果飞出跑道的时候又摔碎了一个角——这是极大概率的事件,我们不会心疼那辆车子,反而会夸赞它的主人真厉害,因为速度够快。多数情况下,主人也会摆出一副自豪的神情,只不过谁也不知道他是否会在回到家的时候一个人默默的哭泣——这也是极大概率的事情,因为我就这么干过。
一开始,我拉着大人来到小卖部,软磨硬泡了半天,才换来了一辆五块钱的四驱车。我已经不记得第一辆四驱车是什么了,也不记得和它之间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有可能是在不久之后摔碎了,也有可能是被我遗忘在过去家中的某个角落。车前的一半导轮在记忆中是破碎的样子。
记得有一次,一个低年级的小朋友买了一辆拼装版的四驱车,在小卖部里面引来了其他小伙伴的嫉妒加好奇之心。在大家伙热心的帮助下,小朋友的四驱车拼装好了。他装上电池后就将车放在地上,车一离开小朋友的手,就立即飞奔了出去。
我听到了他爽朗的笑声,我看到了他嘴角抑制不住的快乐。小朋友买的是小豪的专属车,只是我至今已忘记了那是第几代。车子在前面跑,撞到了墙壁后,在导轮的作用下转了个弯,小朋友在后面追。
“冲啊!炫风冲锋龙卷风!”
我听到小朋友这么喊。
可是车子就像听不懂命令似的,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跑,一点儿都没有理睬它主人的意思。
我看到小朋友失落极了,拉着一张脸,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带着疑问的腔调询问身边的人:“我的车子怎么不会龙卷风啊?”
在动画中,这辆车子的确会在听到命令后卷起一阵龙卷风,随后向前方快速冲去,为主人赢得比赛。
那阵龙卷风,并不存在于现实中,不在过去,也不在现在。它只出现在被时间随意绕在一起的拼盘中,从某个角落突然吹来,将现在的我,吹到二十多年前的那个犹如梦幻般的现实之中。
多年以后,我每次想起那位一次又一次喊着“龙卷风”的小朋友,都会忍俊不笑。我笑他分不清动画与现实,我笑他那纯白的脸庞可以一瞬间从喜悦转成沮丧,这变脸的速度,比我今后遇见的任何一位女生的变脸速度都要快,我笑他,是否现在还依旧相信四驱车会卷出一阵龙卷风。
猛然间,我才意识到,最该笑的,其实是我自己。
当我攒了一阵子的零花钱终于凑够了二十块钱时,我兴致冲冲跑到了小卖部,买了一辆拼装的三角箭。我把它放在墙壁上,以为它会像动画里一样可以爬墙壁,结果它一次又一次掉了下来。我过了很久才意识到,原来它根本不会爬墙壁。
我想起动画里的鹰羽龙,除了三角箭之外,他后来还有新三角箭。我想,也许爬墙壁的技能只属于新三角箭吧。
于是,我从我妈妈那里偷偷摸摸摸出了二十块钱,壮着胆子又来到了小卖部,买了一辆新三角箭。
最终,我的新三角箭还是没有爬上墙壁,而我却差点被我妈妈挂在了墙上。
无论是我的三角箭,还有新三角箭,我都不知道它们最终去了哪里。无论我多么努力地搜寻脑海,都找不到半点它们后来的影子。
五年级寒假的时候,我拿到了两百块压岁钱。那似乎是我有史以来第一次拿到名副其实的压岁钱,之前的压岁钱就像我小时候产生过的一个又一个梦想似的,我有,但我不知道它在哪里。
有了压岁钱之后,我买了一辆豪华版的拼装四驱车,又买了很多配件,隐约记得光这些就已经花去了我的一百压岁钱。
我记得,在我年少的时候,我带着它一起奔跑过。
我记得,在看到它撞到墙壁后,我心疼地都快要哭出来了的样子。
我记得,它承载了我那时已然记不清的想法与愿望,被我捧在手心里的感觉。
它是红色的,里面装着我四十五块钱买来的小马达,打开开关就能听到马达清脆的转动声。
我依然不记得它最后去了哪里。只是偶然想起的时候,它好像一个人奔跑在那片被停滞的时光当中。
这二十多年下来,它在我的记忆中一直在跑,从来就没有停歇过。只是再也寻不到它的影子,唯有那阵有如锯齿般摩擦的声音,时而回荡在我的耳边。
也许,在我某天意识逐渐淡漠的时候,它会突然闯入我的视线。它和它的主人,会一道在某处夕阳的晚霞中,迎接这个总是不知自己的四驱车最终去哪儿的、丢三落四的、粗心的老家伙。
那时,我希望他能为我唱一首歌:
抬头望望天,月亮在笑;
低头看看地,浪花在跳;
这个世界,我们多么渺小;
只要努力,就会心比天高。
我会告诉他:
向前冲吧,奥迪双钻,我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