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小说·《百年义侠传》(六十九)

百科   健康   2024-12-23 17:42   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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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震声之哭声,如泣如诉,愈发显得悲切。霍元甲心中一凛,怒意渐起,喝道:“震声,你莫不是中了邪?我霍元甲尚未陨落,你何故如此痛哭?”刘震声闻师言,方才强忍悲痛,缓缓收泪。

一旁农劲荪见状,疑惑道:“你这哭声,实乃怪异。你老师身躯如金刚般坚韧,莫说只是偶染小恙,便是大病缠身十日半月,也绝无大碍。你方才所言‘真个又病了’,且痛哭流涕,究竟是何道理?”

刘震声抹去眼角泪水,半晌无言,终是开口道:“我本不该见老师病重,便如此失态。只是见老师此番病症与前次相仿,甚至更为剧烈,心中悲痛难抑,故而……”

霍元甲皱眉道:“旧病复发,又有何奇?何至于此?你莫非早已知晓我会如此?”

刘震声道:“我怎会预知?只是前次老师病发时,我曾听人言,此病根深蒂固,需一次治愈,否则日后必会再发,且愈发难治。我当时未曾相信,以为老师铜筋铁骨,怎会留下病根?不料今日果然应验,想起那难治之言,心中自是难过。”

农劲荪闻言,哈哈一笑,道:“你确是愚钝。你老师之病,绝非致命之疾。若真需一次治愈,否则有危,那日黄石屏施针之后,必会叮嘱复诊。”

霍元甲接口道:“农爷所言极是,震声定是受了秦老头儿的蛊惑。那秦老头儿自诩内家高手,对外家功夫不屑一顾,所言皆是诋毁之辞,震声竟信以为真。我不去复诊,便是不信他那套说辞。”

正说话间,茶房来报,马车已备妥。霍元甲毫不犹豫地道:“我此刻疼痛已减,不必去了。”

农劲荪劝道:“马车既已备好,何不前去瞧瞧?此刻虽缓,恐过会儿更甚。”

霍元甲连连摇头,决然道:“不去,决计不去。”

农劲荪深知霍元甲性情,一旦决定,便难以劝说。刘震声心中更是懊悔不已,觉得自己因一时失态,误了老师就医,又将旁人恶语传出,实乃大罪。他生性憨厚,越是懊悔,越是焦急,却束手无策。

良久,他忽生一计,诚恳地对霍元甲道:“老师因我胡言乱语而生气,不愿前往黄医生处。我实乃该死。如今我打算乘马车前去,将黄医生请来此处,为老师诊治,以免老师疼痛难忍。”

霍元甲道:“与你所言无关,秦老头儿当面也是如此说,我并非因此生气。”言罢,忽咬紧牙关,双眉紧锁,似在强忍剧痛。刘震声见状,更是急得唉声叹气,手足无措。

农劲荪见此情景,也主张请黄石屏来。霍元甲边用手帕擦去额头汗珠,边道:“谁去请黄医生,便为谁瞧病,我这病,不需黄医生诊治。”

农劲荪道:“你虽不需黄医生,但也不能强忍痛苦,不请医生。上海名医众多,何不再寻?”

霍元甲道:“上海名医虽多,但谁医术高明?我等初来乍到,又如何知晓?若是如前次那般请来西医,白费钱财,又治不好病,何必?”

正说间,彭庶白突然推门而入,笑道:“诸位为何还在此议论西医的不是?”

农、霍二人见状,连忙起身相迎。霍元甲道:“非是议论西医,只是我旧病复发,不愿前往黄石屏处,农爷与我商议另请名医。我不信西医能治此病,故而说白费钱财。”

彭庶白点头道:“我原本也不信西医,但近来有所感悟。西医自有其长处,不可一概而论。近日我有一亲戚病重,先请中医诊治。上海名医,几日间请了八位,诊断结果各不相同,药方也大相径庭。初时三位医生的药方,不仅无效,反而加重病情。后来五位之方,便不敢再服。我那亲戚家境殷实,少病少灾,一旦病倒,对医药极为慎重。见八位中医诊断各异,只得改请西医。也经过五位西医,诊断结果却完全一致。所用之药,虽不知是否相同,但诊断一致,可知病未看错。服药三次,便已痊愈。另有一亲戚难产,请来旧式稳婆,两昼夜未生。胎儿一手伸出产门,横于腹中。请来四位妇科名医,皆开生血和气之方,却束手无策。稳婆更荒谬,言胎儿讨盐,放盐于手中,岂能缩回?后来送入秋野医院,那秋野医生道:‘产妇体健,尚可救治。产门骨节未松,胎儿卡住,需剖腹取出。’亲戚问剖腹有无危险,秋野言:‘剖腹非绝对安全,胎儿多难活,产妇或可保全。若不剖腹,则母子皆危。’亲戚无奈,只得签字同意。从入院到剖腹,不足一小时,母子均安。秋野医生医术高明,在上海西医中,虽不敢说首屈一指,但也属顶尖。他已在沪多年,汉语流利。”

农劲荪缓缓言道:“日本人对西洋科学,多有涉猎,却鲜有精通。唯独医药一道,据世间众人评判,如今全球之内,除德国之外,便数日本医药学发明最多。”

霍元甲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道:“那秋野医生既有如此能耐,庶白兄又与他相熟,何不请庶白兄即刻带我前去瞧瞧?”

彭庶白连忙应承,刘震声亦道:“幸好那雇来的马车尚未退去。”说罢,便要上前搀扶霍元甲。

霍元甲摆手拒绝,道:“无需搀扶,你且陪农爷在家,恐有客来访。我与彭先生二人前去即可。”

农劲荪点头应允,又叮嘱道:“外国医院不同于中国医生家中。外国人患病前往医院,少有众人陪同。即便有人同去,也只能在外厅或待诊室等候,绝不能随病人进入诊室。至于那手术室,更是除手术相关人员外,旁人不得入内。”

彭庶白伴着霍元甲,乘马车来到秋野医院。恰巧在大门处遇见秋野医生,他身着外套,手提手杖,正欲出外诊病。

彭庶白知晓秋野医院医生众多,但寻常求诊者,多由帮办医生接诊。而那些帮办医生的医术,皆在秋野之下。霍元甲之病,彭庶白希望能由秋野医生亲自诊治。因此,在大门处遇见秋野,便迎上前去,郑重介绍道:“这位乃是我好友霍先生,便是最近在张家花园摆设擂台的霍元甲大力士。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我特地介绍他到贵医院来,还需请秋野先生亲自治疗才好。”

秋野一听是霍元甲,顿时面露喜色,连忙脱下右手手套,与霍元甲握手笑道:“难得,难得!有幸与霍先生会面。我读了报纸上的广告,及开擂那日的报道,便想去张家花园拜访先生。无奈事务繁忙,一直未能如愿。若不是彭先生今日介绍到本院来,还不知何日才能相见。”

霍元甲本不善应酬,见秋野如此热情,只得连声说不敢当,再无他言。秋野便引着霍、彭二人来到他办公的房内。

此时,霍元甲胸脯内疼痛难忍。彭庶白见霍元甲脸色苍白,痛苦之色溢于言表,便对秋野说道:“对不起先生,霍先生原本体格健壮,不知怎的,突然患上这胸脯内疼痛不堪的病。请先生诊断诊断,务必先设法止住疼痛。”

秋野不敢怠慢,忙让霍元甲躺在沙发上,解开衣衫,露出胸脯。他先是在皮肤上仔细诊察一番,又从袋中取出听肺器,细听了一会儿,说道:“仅要止痛,乃是易事。我即刻给药霍先生服下,至多不过二十分钟,便可保证不痛。”

说罢,他匆匆走到隔壁房,转眼便取来两颗白色小圆片的药,用玻璃杯从热水瓶中倒了半杯温开水,让霍元甲将药片吞服。随后又说道:“不过霍先生这病,恐怕并非今日偶然突发。”

彭庶白接口道:“正如先生所言,在一星期前已经发过一次,只是不及这次痛得厉害。据秋野先生诊断,他这病是因何而起的呢?”

秋野沉吟片刻,道:“我此刻不敢断定。我很是疑惑,以霍先生这般体格,又是贵国闻名的大力士,平日里必是注重运动之人,按理说,无论如何也不该有肺病。如今这胸脯内疼痛不堪的症状,却并非肺病通常该有的表现。只是依方才诊断的结果来看,似乎肺部确已受病。而且霍先生这肺病的情形,与寻常患肺病的也大不相同。我欲用爱克斯电光为霍先生全身细细检查一番,这病从何而起,便能断定了。不知霍先生意下如何?”

霍元甲听了秋野的话,心中自是愿意检查。只是想起前次在客栈里请西医诊病的经历,担心用爱克斯电光检查全身,会花费不少钱财。一来他身上带的钱不多,二来他一向生活俭约,为检查身体花费大笔钱财,心中实有不甘。当下便招手叫彭庶白到跟前,附耳低声道:“不知用爱克斯电光检查一番,得花费多少钱,你可向他问问么?”

彭庶白点头应允,随即向秋野问道:“这种用爱克斯电光检查的手续,是否很是繁琐?不知一次的手术费得多少?”

秋野笑道:“检查的手续并不繁琐。若是要将全身受病的部分,或有特殊情形的部分都摄取影片,那便会稍费些事。至于这手术费,本无定数。霍先生乃非常之人,当初霍先生刚进房时,我便想将我近来仰慕霍先生的一番心意说出来,只是霍先生胸脯内疼痛难忍,让我来不及说。霍先生今日与我乃是初次见面,彭先生虽曾多会几面,却也未曾深谈。二位或许不知我的性情及平生的言行。我虽是个医生,但自幼便喜好练我日本的柔道。后来从中学到大学毕业,这份对柔道的热爱从未减退。即便到上海来开设这医院,每逢星期六下午及星期日,也会邀集同道好友,练着柔道以消遣。虹口的讲道分馆,便是我们共同设立的。我既然生性喜好练柔道,又知晓我日本的柔道乃是从贵国传去,因此对于贵国的拳术,一直极为仰慕。只是贵国练拳术之人,与我练柔道的有所不同。我练柔道的,功夫高低有一定的标准,功夫高的,名声也大。即便是初到我国的外国人,若想拜访柔道名家,也是极易之事。随便向中等社会之人打听,少有不知的。而贵国的拳术家却不然,功夫极好的,不见得有名声,反倒是在社会上享有大名的,功夫又不见得好。别说我们外国人想拜访一位真名家不易,便是贵国之人,我也曾听说,常有带着盘缠到处访友,数年之间,走遍数省之地,竟访不着一人的。这种情形,我仔细琢磨过,并非是因为练拳术的少,实则是因为种种缘由,使得真有特殊武艺之人,不敢在社会上显露名声。贵国拳术界既是这般情形,我纵有十二分仰慕之心,也难以与真正的拳术名家相见。难得霍先生有绝世本领,却无普通拳术家那般讳莫如深的习气。我想与霍先生结交的心思,可谓是迫切至极。我只希望霍先生不因我是日本人,便拒绝与我做朋友,那我便心满意足了。用爱克斯电光检查身体,算不得什么大事,我决不会收取霍先生一文钱。我实则是关心霍先生的身体,才想用爱克斯光检查,绝非出于营业之目的。”

霍元甲服下那两颗药片后,胸内疼痛逐渐减轻,直至此刻已全然不痛。他听秋野言辞恳切,当下便道:“承蒙秋野先生盛情,兄弟实是感激不尽。不过方才彭先生询问检查身体所需手术费,乃因兄弟随身携带的钱财不多,唯恐费用高昂,一时难以筹措,并非有意要求免费。虽承先生好意,但先生在此开设医院,岂有替人治病而不取分文之理?”

秋野笑道:“开设医院,难道就非得有钱才能替人治病么?不仅我这医院每日都会有几个纯粹义务治疗的病人,世间所有医院也都有义务治疗之事。霍先生即便送钱与我,我也是不肯收的。”

霍元甲平日里行事向来拘谨,总觉得与秋野初次相交,没有平白无故受他治疗的道理。于是他便向彭庶白说道:“我是由庶白兄介绍到此,还是请庶白兄与秋野先生说吧!若肯照例收费,便请秋野先生费心检查;若执意不肯收费,我无论如何也不敢承受如此厚重的情分。”

彭庶白只得将这番话再对秋野说了一遍,秋野哈哈大笑道:“霍先生乃名震全国之士,将来必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人,这等小事,又何必斤斤计较?我实话实说,我想与霍先生结交,已存着要从霍先生处研究中国拳术的念头。若照霍先生这般说来,我岂不是非要拿学费敬送束修不可了?所以我方才才会声明,希望霍先生不因我是日本人,便拒绝与我做朋友,正是此意。你我既已成为朋友,这类权利、义务的界限,便不应过于计较。交朋友的‘交’字,本就是相互之意。我今日为霍先生义务治病,将来自然也可领受霍先生的义务教授。”

彭庶白见秋野绝非虚伪客套,便向霍元甲说道:“秋野先生为人如何,我们虽因相交尚浅而不得而知,但他那和平笃实的态度,却是由内而外,使人一见便能心生信赖。我也很是希望四爷能与他成为好朋友,彼此成了朋友,来日方长,这类权利、义务的界限,本就无须计较。”

霍元甲还未回答,秋野便含笑问道:“霍先生的痛可已止住了?”霍元甲点头道:“这药真是神效无比,想不到这区区两颗小药片,吞下去竟有如此大的威力,如今已全然不痛了。”

秋野道:“我先前便已说过,要止痛乃是极易之事,但仅仅止痛,却并非根本治疗之法。致痛之因不除,今日虽好,明日难免又发。请两位稍坐片刻,我去准备准备。”说罢,便又往隔壁房中去了。

彭庶白凑近霍元甲,低声说道:“他们日本人有些地方实在令人钦佩,无论求取何种学问,都异常专注认真,绝不会因粗心大意而错过机会。像秋野这般性喜柔道,又想研究中国拳术,却难以遇见真正会拳术的中国人。一旦遇见四爷,自然不肯轻易错过。我曾听一位从德国留学归来的朋友说,日本人最为佩服德国的陆军和工业,明治维新之后,接连派遣优秀学生前往德国学习陆军和工业。陆军关乎本国国防,自然是机密之事,不许外国留学生听讲,更有许多地图,不许外国学生观看。那些日本留德的陆军学生,为偷取这些秘密书籍和地图,以及窥探各要塞的情况,被德国人察觉后处刑或永远监禁的,不计其数。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仍前赴后继,毫不畏惧。还有一个学制造火药的,德国新发明了一种炸药,威力远超一切炸药。那发明之人在讲堂教授时,也严守秘密,不许外国留学生听讲。那个学制造火药的日本人,学问本就极好,对于这种新发明的炸药,经他个人在化验室屡次试验,已掌握了十之八九,唯有一问未解,无法与新发明的炸药相提并论。他独自想来想去,始终无法领悟,心想那炸药在讲堂上可见,要偷一点来化验却是难如登天。不仅讲堂里有教授和众多德国学生监视,无法下手,而且这种炸药的危险性极大,指甲尖一触即爆,仅需一颗黄豆般大小,便能将一个人的身体炸碎,又有谁能偷着带走呢?亏他苦思冥想许久,竟想出一个偷盗之法。他先找了一个化学极好的日本人,将自己近来试验那种新发明炸药的心得,尽数传授给那日本人,并道:‘我如今要偷那炸药的制造法,非得安排牺牲我个人的生命,用舌尖去尝一下,别无他法。不过那炸药的性质我已确切知晓,沾到我舌尖之后,制造法虽能得到,我的生命却是无法保全了。我能为祖国得到这种厉害炸药的制造法,死了也极具荣誉。只是我所虑的是,死得太快,来不及传授给本国人。所以此时找你来,将我试验所得先传授给你,我偷得之后,见面三言两语,你便能明白了。’那日本人自然赞同他这种爱国的壮举,便坐守在他家中等候。过了几日没有动静,那日本人正怀疑他或是死了,或是被德国人察觉,将他拘禁了,却忽见他面色苍白,惊慌万状地跑进来,只说了一种化学药品的名词,便接着喊道:‘快从后门逃走回国去吧!后面追的紧跟着来了。’那日本人哪敢怠慢,刚逃出后门,便听得前门枪声连响,已有无数的追兵将房屋包围了。所幸德国人当时并不知晓日本人是这般偷盗之法,以为将那用舌尖偷尝的人打死了,制造法便没被偷去。等到那教授随后追来,那日本人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这种求学问及爱国的精神,四爷说是不是令人钦佩?”

霍元甲点头道:“这实在是了不起的人物,惊天动地的举动。我曾听农爷说过,日本的柔道乃是一个名叫嘉纳治五郎的文学士,从中国学去的。学到手之后,却改变名称,据为己有。”

霍元甲正说到这里,秋野已走进房来,笑道:“霍先生说得不错。柔道确是嘉纳治五郎从贵国学去的,只是他不仅改变了名称,连方法姿势也改动了不少。如今嘉纳在事实上已成了柔道的发明人。”

霍元甲听了,深悔自己说话冒失,不应在此地随口说出据为己有的话,一时面上颇觉难为情。秋野接着说道:“我已准备妥当,请霍先生就去检查身体吧!彭先生若有兴趣同去,不妨请去瞧瞧。”

彭庶白笑道:“我正想同去见识见识,只是恐怕有所妨碍,不敢贸然要求。”

彭、霍二人随秋野步入一间长形房内,只见房中黑绒帷幔将空间分隔为三。每一段内,陈设之物皆隐而不露,神秘莫测。秋野引二人至最后一段,轻轻撩起帷幔,内里已有一位白衣医生静候。

彭庶白环顾四周,但见两个电器火炉散发着温暖的光芒,中央靠墙处设有一方形白木台,高约一尺,台上竖立着一尺五六寸宽、六尺余高的白木框,框上及两侧镶嵌着众多电泡,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秋野示意霍元甲脱下衣物,随即对其肌肤细细审视,而后以日语与那白衣医生交流。医生则执笔疾书,记录着秋野的每一句吩咐。审视完毕后,秋野引领霍元甲站上白木台,开启框上电灯,对面爱克斯电光瞬间投射而来,将霍元甲的身影映衬得愈发清晰。

秋野一丝不苟地检查着,每发现一处异状,便立刻摄取影片。如此这般,历经半点钟之久,方才检查完毕。霍元甲穿戴整齐后,又被带至另一间房内。

彭庶白见这间房内设有磅称、测验目力的器具及各式记号,更有一张条桌上摆放着一个二尺余高、七八寸口径的白铜圆筒,筒旁垂着一根黑色的橡皮管,长约二尺,粗细如小指。此物形制奇特,彭庶白一时之间竟不知其用途。

只见秋野从衣袋中取出一条英尺,仔细测量霍元甲的身体高低、手脚腰围,吩咐助手一一记录。随后,又让霍元甲站上磅称,称量体重。一切准备就绪后,秋野拈起那铜筒上的橡皮管,递给霍元甲道:“请霍先生衔在口中,尽力吹一口气。”

霍元甲接过橡皮管,疑惑地问道:“是慢慢吹呢,还是突然吹一下?”秋野笑道:“慢慢吹即可。”霍元甲闻言,衔管吹气。只见圆筒内,一个口径略小的圆筒缓缓升起,随着吹气力度的减弱,又缓缓落下。秋野示意助手记录此状,这才带着二人回到前面的办公室。

助手将记录纸张交给秋野,秋野浏览片刻,眉头微蹙,说道:“霍先生真乃异人,身体构造与普通人大相径庭。”彭庶白好奇地问道:“有何不同?”

秋野沉吟道:“霍先生身为大力士与大拳术家,身体壮实自不待言。然其异处,在于皮肤之内,竟多出一种似膜非膜、似气非气的物质。我学医多年,检查人数不下千人,却从未遇见过如霍先生这般特殊的皮肤。”

彭庶白追问道:“这种情形,是否是天然生成,而非练武所致?”秋野摇头道:“从生理学角度来看,似乎难以解释。若真是天生如此,理应还有与霍先生相似之人。我目前尚不敢断定,这种皮肤变化对生理是否有害。但按照普通生理推测,至少会妨碍全身毛孔的呼吸。人体呼吸,不仅依赖口、鼻,全身毛孔亦具有呼吸作用。洗澡时,若将全身浸入水中,便会感觉呼吸急促,这便是毛孔呼吸受阻,全靠肺部通过口、鼻呼吸所致。霍先生如今全身毛孔,虽未完全停止呼吸,但因皮肤内这种特殊变化,已对毛孔呼吸造成极大阻碍,进而影响肺部呼吸机能。”

霍元甲闻言,问道:“既有不好的影响,那是否有好的影响呢?”秋野思索片刻,答道:“好的影响自然也有。一来,风寒不易侵入;二来,可增强皮肤对外界触击的抵抗力。霍先生当年练就此功,想必也有此考量。”

霍元甲摇头道:“练武艺者,皆需练至全身皮肤能抵抗触击,不仅我所学如此,各家各派亦大同小异。只是未经爱克斯电光检查,不知皮肤内已发生如此变化罢了。我身上还有何处与常人不同?”

秋野道:“霍先生胸脯宽广,然肺量却较常人狭窄,这实乃生理上的病态,对身体绝无益处。其肺量狭窄之因,自然也是练武所致。”彭庶白问道:“是否完全因皮肤内变化,妨碍毛孔呼吸,进而影响肺部呼吸?”秋野道:“本应如此,但生理反应却适得其反。毛孔呼吸受阻,肺部呼吸应更为扩大,此中缘由,尚需进一步研究。”

彭庶白忽想起一事,说道:“我曾听闻一事,与霍先生情形相似,或可供秋野先生参考。十几年前,北京有位专练形意拳的名家,名唤郭云深。他一生致力于拳术,终年苦练,每年必携盘缠游历北五省,访友切磋。各省拳术名家,败于他手下的不计其数。他擅长崩拳,与人交手,往往一崩拳便将对手打倒。众人明知他用崩拳,却防不胜防。有一次,一位擅长擒拿手的名家前来拜访,欲与郭云深较量。郭云深不知对方底细,仍照例以一崩拳应战。结果,虽将对方打倒,但自己胸脯也中了对方一下。那人起身说道:‘佩服佩服,名不虚传。但我明人不做暗事,我练成擒拿手后,从未失手。你虽将我打倒,但中了我一下,三天内必死。’郭云深当时并无异样,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然而,三天后,那人再次来访,见郭云深安然无恙,不禁诧异道:‘你为何不死?’郭云深笑道:‘你无打死我之本领,我怎会死?’那人不服,要求再战。郭云深仍以一崩拳应战,结果又如前次一般。那人起身拱手道:‘此番你必死无疑!’然而,郭云深仍未感不适。四日后,那人再次来访,问道:‘你究竟练了什么功夫,是否有法术?’郭云深答道:‘我平生只练形意拳,未练他技,更不知法术为何物。’那人又道:‘这真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我自擒拿手练成后,不知打翻了多少好汉,练过金钟罩、铁布衫的,也经不起我一击。你既不会法术,为何能受我两次击打而不伤?’郭云深道:‘我愿练一趟拳给你看。’那人道:‘须得赤膊而练,方能看出端倪。’郭云深依言而行。刚打到一半,那人便摇手止住道:‘不用了,我已看出你不死之因。你动手时,皮肤内瞬间布满一层厚膜,将所有穴道遮蔽,因此我的擒拿手才无法伤及你。’”

秋野闻此言,眉宇间闪过一丝诧异,问道:“那前辈未借爱克斯电光之助,何以能洞察郭云深肌肤之下,穴道被厚膜遮掩之秘?”彭庶白轻捋长髯,缓缓言道:“彼时爱克斯电光尚未问世,然那位前辈所研习之武技,专精于人身穴道之奥秘,纵使穴道隐于厚膜之后,他亦能洞察秋毫。以此推之,霍兄肌肤之内景,或与郭云深相仿。郭老前辈高寿延年,足证此厚膜于体健无碍。”秋野颔首,沉吟道:“吾亦是初见此类异状,难以断言其对健康之影响。胸痛之症,今日虽以止痛之药暂压,但仍需日服汤药,静养至少七日,免劳心劳力。”

霍元甲苦笑一声,道:“吾此刻身负重任,岂能安坐七日不动?”秋野面露难色,道:“全然不动自是不可能,但若能避免剧烈劳作,亦是好的。以霍兄之体况,治疗期间,非但体力不宜过耗,心智亦需宁静,最好能择一处空气清新之地,静心调养一二月,否则胸痛之疾,恐难避免再发。”言罢,转身步入邻室,取来药水一瓶,递予霍元甲,嘱咐道:“此药可服三日,三日后需再来复诊,今日所服止痛之剂,仅能治标,难以除根。”

霍元甲接过药水,心中过意不去,暗想诊金、药费及检查之资,均未提及,实乃不妥,遂取出银票数张,欲交予彭庶白代为致谢。秋野早已洞察其意,笑道:“霍兄莫非不认我这日本友人为友?如此便是不给我面子了。”彭庶白见状,忙劝霍元甲道:“四爷便领了秋野先生这番盛情吧!”霍元甲无奈,只得向秋野拱手致谢,与彭庶白一同离去。秋野送至门口,仍不忘叮嘱:“三日后药尽,务必再来复诊。”彭、霍二人齐声应允。

行至马车中,彭庶白言道:“未曾想这位日本医师,竟是同道中人,且对四爷如此细致检查,实属难得。”霍元甲道:“闻说日本人多好柔道,那嘉纳治五郎何以能让柔道风靡全国,无派别之争?若在中国提倡拳术,我常思量,但愿其影响力莫要过大,否则必有攻讦排挤,另立门户之事。”彭庶白道:“日本提倡柔道,乃以科学之法行之,乃团体之力,非个人之功。学问之道,欲广而告之,必成科学体系,有教有程,方可避智者过犹不及之弊。我国拳师收徒,虽众至数千,然能得真传者,寥寥数人,甚至无一人。此非拳术难学,亦非师徒不尽力,实乃缺乏科学教授之法。天资聪颖者,若无系统教程,亦难领悟;愚钝者,更不必言。吾不惧提倡后之攻讦,只忧无法将拳术科学化,若仍如旧日师徒相传,一人之力,能教几何?”

马车疾驰,转瞬已至寓所。农劲荪迎上前来,问道:“怎去了许久?我与震声甚是忧虑,恐病情有变。”霍元甲笑道:“今日又遇同道,那秋野医生,与嘉道洋行之班诺威相似,酷爱柔道,自幼研习至今,对我身体状况颇为关注,一番检查,不觉时光流逝。”农劲荪问:“那秋野既勤练柔道,又医术高超,本事定然不凡,可曾展示一二?”霍元甲道:“今日专注于体检,未及深谈武技,约定三日后复诊。可笑的是,他嘱我至少休息一周,不可劳心劳力,我此刻在上海设擂,岂能安坐?”农劲荪道:“西医与中医不同,其言必有依据,不遵恐有碍。幸而这几日无人挑战,即便有人,也可延至一周后。”霍元甲道:“我正盼有人来战,若无,尚可;若有而不能战,岂非憋闷?”

农劲荪道:“四爷心意我知,现有震声在此,有人来报名,可让震声先战。如东海赵之辈,震声足以应对。万一遇强敌,四爷再出手不迟。”霍元甲笑道:“我设擂,人必指名挑战我,岂能让震声代劳?”农劲荪道:“何人不允?震声乃你高足,胜震声者,自有资格挑战你;不胜者,又岂能不从?”霍元甲思索片刻,点头称善。彭庶白接口道:“许多名拳师,因年事已高,不轻易出手,皆由徒弟代战,非到万不得已,不轻易露面。四爷正值壮年,又自信满满,故无需替身。然事实上,先让震声探其虚实,你再出手,胜算更增。”霍元甲道:“我恐人言我取巧。”

正谈论间,茶房手执名片数张,匆匆入内,对霍元甲道:“外有四男一女求见霍先生,我言先生抱恙初归,今日不便见客,请明日再来。他们不肯离去,各递名片,定要通报。”霍元甲接名片,疑道:“五人何故仅四张名片?”茶房指其中一张道:“那女子乃此人之女,未有名片。”彭庶白、农劲荪见状,皆觉异样,凑近观之,名片上姓名赫然在目,三张姓胡,分别为胡大鹏、胡志莘、胡志范,另一张为贺振清。彭庶白问茶房:“那女子姓胡还是姓贺?”茶房答:“乃胡大鹏之女。”彭庶白笑道:“想必皆是习武之人,慕名而来。我们正言不可劳累,说不定此行人正是为让四爷‘劳动’而来。”农劲荪道:“既已来访,不见不妥,且看情况应对。”

茶房领命而去,不久,引一五十余岁男子步入。此人身形瘦长,着青布棉袍,马褂,乡土气息浓厚,然举止从容。入门见屋内四人,便停步道:“哪位是霍元甲先生?”霍元甲忙应道:“正是在下。”胡大鹏深施一礼,道:“霍先生真乃当世英雄。我乃湖北襄阳胡大鹏,见报上广告,全家皆叹服霍先生武艺,特地从襄阳赶来,只求一见,此生无憾。”言罢,又指彭庶白三人道:“这三位定是英雄豪杰,望霍先生引见。”霍元甲一一介绍,胡大鹏逐一行礼。

霍元甲目光横扫,见胡大鹏身后并无旁人,遂笑道:“听闻胡兄此番前来,尚有数位同伴,怎的不见他们进来?”胡大鹏拱手道:“皆是些乡下少年,慕名而来,欲增广见闻。只是他们生于乡野,不懂礼数,恐冲撞了霍先生与诸位英雄,故让他们在门外候着,聆听教诲。”霍元甲哈哈一笑,道:“胡兄太过客气了,既来之则安之,请诸位进来吧!”胡大鹏仍显犹豫,霍元甲连声催促,胡大鹏方才向门外喊道:“霍先生有请,诸位请进吧!”

话音未落,门外响起四声清脆的应答,紧接着,三个身材魁梧的壮士与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女步入屋内。胡大鹏一一指着霍元甲,命四人行礼。四人齐刷刷地跪下磕头,霍元甲猝不及防,连忙回礼。胡大鹏又指着农劲荪等三人,道:“这三位皆是武林中的前辈英雄,你们能得亲近,实乃缘分不浅。”四人再次行礼,态度恭敬。

胡大鹏逐一介绍道:“此乃吾儿志莘,年方二十五六,力大无穷,英勇善战;这位乃吾徒贺振清,与志莘年岁相仿,身形虽小巧,却目光如炬,武艺超群;这位是吾次子志范,年约二十二三,身材魁梧,气度不凡;最后这位乃吾女丽珠,年方十七,虽为女子,却英姿勃发,不让须眉。”

霍元甲审视胡丽珠,见其眉目间英气逼人,面容虽因风吹日晒而略显粗犷,却别有一番端庄严肃之态。心中暗自赞叹,觉这五人皆非池中之物,心中大悦,连忙邀他们入座。胡志莘等人却垂手站立,不敢妄动。胡大鹏道:“诸位前辈面前,尔等站立聆听教诲,已是万分荣幸。”农劲荪笑道:“在霍先生这里,皆是客,无须拘礼,请坐。”胡志莘等人望向胡大鹏,仍显犹豫。霍元甲笑道:“我生性直率,不拘小节,诸位无须如此拘礼。”胡大鹏闻言,方命四人道谢入座。四人半坐半跪,身形斜倚,只坐了半边椅子。

霍元甲问道:“观四位之气质,便知皆是苦练之人,不知所学何功?”胡大鹏谦逊道:“我等乡野之人,孤陋寡闻,岂敢在霍先生及诸位大英雄面前班门弄斧?此番特地从襄阳赶来,只为让这几个孩子所学得以请教于霍先生及诸位前辈。”

言及此处,笔者需暂搁笔墨,细述胡大鹏习武之经历。胡大鹏祖籍襄阳城外四十里之毒龙桥。相传雍正年间,此地有毒龙为祸,伤及无数。后一游方和尚至此,搭芦席棚于河边,闭目念咒,誓要降伏毒龙。毒龙屡次兴风作浪,和尚却岿然不动。一日,河水陡涨,桥梁、树木、房屋皆被冲刷一空。居民眼见一条黑龙在水中翻腾,水涨愈急,芦席棚瞬间被淹。众人皆以为和尚必死无疑,谁知水退后,芦席棚依旧,和尚仍坐原处,闭目如初。自此,毒龙被降,和尚募缘重修桥梁,桥因此得名毒龙桥。

胡家世代居住于此,以种田为业,家境殷实。大鹏与弟起凤,自幼酷爱拳棒。襄阳民风彪悍,习武之风盛行。只需少许银两,便可拜入拳师门下学艺。大鹏兄弟十六岁时,已师从多位拳师,练就一身好武艺。加之二人天生神力,能双手举起三百斤重的石锁,在当地已无敌手。然而,无敌手便无对手,除却兄弟二人相互切磋外,再无人能与之对练。二人感情深厚,相互爱惜,对练时总恐伤及对方,因此难以尽兴。大鹏身手矫捷,便每日前往养狗之家,故意引狗围攻,以练身手。恶狗见其如见鬼神,碰之即逃。起凤虽力大,但身形矮胖,不及大鹏矫捷,初时亦效仿大鹏,却屡遭狗咬。正苦思对策时,恰逢其父购得一脾气暴躁之水牛。

此牛力大无穷,耕作虽勤,却喜斗人。已有多人被其斗伤,犁田时更需三人驾驭,一人掌犁,两人撑竿。其父见大鹏起凤力大,便命他们前去牵牛。大鹏起凤欣然前往,欲借此机会一试身手……

同去的长工深知那牛之凶悍,闻牛主人之言,连忙说道:“我等疏忽,未带长竹竿来,且在此借两根使使,回头定当归还。”牛主人虽心中不愿,但长工既已如此说,也不好拒绝。胡起凤年少气盛,忍不住说道:“我就不信这牛能凶过老虎去!它不过两只角能斗人,既无爪可抓,又无牙可咬,我等四人,岂会惧它?哥哥,咱俩将这畜生捉回家去!”

大鹏虽年长两岁,却也仍是少年心性,闻言便挽袖露臂,附和道:“好!待我先进去将牛绦套上,再开牛栏门。”牛主人与两个长工阻拦不及,胡大鹏已从墙上取下牛绦,探身进栏。那牛两年未见牛绦,急欲出栏,见大鹏手持牛绦,便凑上前来。大鹏眼疾手快,一套即中,一手牵绦,一手拔门闩。牛主人急呼:“开不得!若这般开门,斗伤了人,我可要吃官司的!”大鹏不理,起凤也来帮忙。牛主人吓得往里逃,砰的一声关上了里门。

那牛见门闩已开,并不急于冲出,先在栏内蹦跳一阵,低头竖尾,似在蓄势。两个长工见状,说道:“两位少老板小心,这畜生双眼如火球,分明是条疯牛。你二人虽力大,也不可与这疯牛硬碰。”边说边欲从大鹏手中接过门闩,重新关上,再依牛主人之法,先上撑竿。那牛蹦跳几下,似已发威,猛地冲出牛栏,直奔大鹏而来。

牛在栏内时,尚不显可怕,一出栏外,便与普通水牯牛截然不同。其毛粗长且密,竖立如针,身形更显庞大。两个长工吓得惊叫一声,转身欲逃,见里门已闭,慌不择路,一个躲在檐柱后,偷看牛与大鹏相斗。

大鹏灵活一闪,牛斗了个空,扬起头,竖起尾,后蹄乱蹬,似在发怒。随即头角一摆,再次冲向大鹏。大鹏这次不闪不避,只转身紧贴牛颈左侧,右臂轻舒,挽住牛颈,左手握住牛角尖。牛角被人握住,牛急得乱摆头,却摆脱不得,便直冲向大门外。起凤在旁看得心痒难耐,见牛绦拖地,一把抢过,喊道:“哥哥松手,让我也来试试!”

门外是块晒谷坪,起凤觉得在此与牛斗,方能施展身手。大鹏答道:“非我不让,只是这畜生力大无比,我单手难握其角,它也摆脱不得我,我亦无法将其制服。弟弟若想玩,需将牛绦向右拉,使其角不能左转,我方能脱身。但弟弟需小心,这畜生力大难当,不易对付。”

起凤牵牛绦向右猛拉,牛护鼻痛,头顺势转向右侧。大鹏趁机脱身。牛因颈项无人挽住,再次发威,直冲向起凤。起凤见牛角太长,双手难以握住,便右手抢牛角,左手抓牛鼻,双手一扭,牛嘴朝天,四脚站立不稳,扑通倒地。

大鹏拍手笑道:“弟弟这一手真是绝妙!我未曾想到此打法,且我身材高大,蹲下身来用这种打法甚是危险。这牛唯有弟弟能对付。”起凤笑道:“我还需将这畜生再放倒几次,让它认得我,方能随意牵走。”说罢松手。那牛脾气倔强,翻身跃起,又如在栏内般乱蹦乱跳,猛地撞向起凤。起凤不及伸左手抢牛鼻,只得双手抢住牛角,猛力向上举起。牛无力抵抗,四脚乱蹬,起凤使尽全身力气,却无法将牛推倒。双方相持片刻,皆气喘吁吁。

大鹏怕起凤吃亏,喊道:“弟弟放手吧!莫要一次将它吓破了胆。弟弟不是正愁找不到对手练拳吗?如今买了这牛,岂不是正好?牵回家去,每日早起与它斗上一两次,比那狗还强。若今日将它打怕了,以后不敢与你斗,你再到哪里去找这般对手?”起凤喜道:“多亏哥哥提醒!若一次将它打怕了,以后不与我斗,岂不可惜?好!我们这就牵回去吧!”说罢放手,握住牛绦,望着牛笑道:“你这畜生今日遇到对手了!从此便是我胡家的牛了!若想不吃苦头,便需听我的话!此刻乖乖跟我回家去!从明日起,每日与我对斗一两次,我给你好的吃!”大鹏闻言大笑。

两个长工已在大门口探头探脑,此时跑出来竖起大拇指称赞起凤:“二少老板真是神力无比!古时的楚霸王也未必能及!”大鹏起凤皆大欢喜。起凤牵着牛走了十几步,那牛突然低头欲挣脱绦绳。起凤早有防备,手一紧,牛便无法乱动。起凤在牛颈上拍了两巴掌说道:“你这畜生还不服气吗?若惹恼了我,一下便要你的命!”那牛经过这番挣扎后,竟似服了管教般跟着四人回家,再不显凶恶之态。

次日早起,那牛又与起凤斗了两次。到田里做工时,只要有起凤在旁,它便乖巧听话。起凤找它斗时,它才肯全力以赴。仿佛这牛天生便是为起凤练武而生。起凤的父亲见两个儿子都天生神力且酷爱武艺不愿务农便心生一计:胡家虽历代种田无文人但朝廷取士文武并重何不让两子专心习武将来或能凭本领谋得一官半职岂不强于守在家中种田?主意已定便与同乡习武之家商议聘请了一位专教弓马刀石的武教习来家教大鹏兄弟习武将以前所学的拳棒工夫弃之不用。

这年夏天大鹏兄弟命长工扛了箭靶在住宅后山树林阴凉处竖起靶子习射。当日天气酷热正值正午烈日当空晒得满山树林垂头丧气鸟雀都躲在树阴下张嘴喘息不敢飞越阳光。大鹏兄弟射了一阵箭累得满头大汗疲惫不堪。一感疲惫箭便难以中靶。两人无精打采地松下弓坐在草地上休息。他们射箭之地穿过树林便是通往樊城的大道行人络绎不绝。大鹏、起凤刚坐下各饮一杯浓茶解渴。只见一个背负包袱的汉子年约四十岁一手以草帽当扇扇风一手取下包袱也走进树林拣棵大树坐下张口喘气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大鹏兄弟手中的茶杯一脸羡慕。大鹏刚将杯中茶喝了大半剩下的小半杯有茶渣便随手往地上一倒。那人见状急得拍腿叹道:“哎呀!好茶啊!倒了可惜!”大鹏笑道:“我这里还有倒一杯请你喝吧!”那人喜出望外连声道谢接过茶一眼瞥见树枝上挂着两把弓随口问道:“两位是习武之人吗?”大鹏点头称是。那人边喝茶边笑道:“两位本力虽好但射箭不在于弓重弓越重越难中靶即便中靶也不易正。”大鹏兄弟闻言皆感诧异问道:“你也是习武之人吗?你姓甚名谁?”欲知此人身份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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