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hn & Selesnick
永恒的太空那晴朗的嘲讽
——马拉美《太空》
I
大气是首要的关切。航天器不设终点而无远
它过于贴近假想中一颗开始的星
新视野里除了冰脊，只有时间
尚未开始
它出于鸿蒙之初最孤独的情感。在山海之间
发现者曾经晏息的小区又已经蛮荒
幽深处隐约有一条曲径，残喘于植物茂盛的疯病
追逐自己伸向尽头的衰竭的望远镜
黄金云朵偶尔会飘过，偶尔会堆砌
突然裂眦：潭水暴涨倒映一枚锈红的
月亮，瞳仁般魔瞪操纵夜空的太空之空
宇宙考古队拾到了传说的钛金储存卡
那么他死去也仍旧快活于曾经的恋爱
当风卷卧室的白色窗纱，精挑细选的镜头
对准了窗纱卷起的一叠叠波澜，波澜间冲浪板
锋利的薄刃，从造型嶙峋的惊涛透雕宝蓝色天气
这不会是最后的晴朗天气，然而最后的影像显示
扮演恐龙者全部都窒息。防毒面具换成航天盔
他隐约的目的性在星际幽深处，因遨游的
漫荡无涯而迷惘。当他的身体化入
共同体，他无限的意识不仅被复制
也被彗星拖拽的每道光携带，摩擦万古愁
或许出于思绪的延伸（像一条曲径）
被切割开来的黑暗未知如果是诗，没有被切割
永不能抵及的黑暗未知之浩渺就一定是
而在眼前的新视野里，发现者尚未开始的又一生
已经从储存卡获得了记忆——另一番想象
来自前世的一个夏天：斜穿过午梦闪耀的宁寂
大人带孩子参观动物园。鸟形禽馆栖于阴翳
粗陋的铁栅栏，挡住麒麟和外星独角兽
“肉鲜美，皮可制革。”标牌上刻写
精确的一行字，曾经，也是诗
II
但只有水暗示生命的诗意；只有水
令横越沙漠的骆驼队狂喜，令巨大的猜测
在万有引力场弯曲的想象里
穿过宇宙学幽渺的针眼
未必得益于超距之戏
倏忽，他成了超弦演义里独自弹出的那个
百夫长，航天盔忧郁，弧面映日也映出书生
由光谱演绎的液态幻象。人造卫星九霄里繁忙
把地狱消息又折射回人寰，空间站废置的
时间机器，依旧逆溯着枯索的商旅
直到干冰以绝冷雕刻的虚薄印迹
显现其化石于无何有深处的或许的证据
但只有水暗示生命的诗意；只有水
将种种假说演化为镜像对称的另一粒地球
悬挂在从他的盥洗室舷窗最方便摘取的永夜枝头
他伸出的食指如果去触探，他也被触击
无极之寒
搜括仿似巴洛克音乐速律的脑电波，冻凝一支支
将会比蝴蝶更炫耀地展开的幻影赋格，铺设进
星际人彩排的神圣轻歌剧转烛的复调
忘了是在哪一轮未来，很可能他已经踏破极冠
要么登上砾岩之丘，去俯察几个滚烫的撞击坑
并不能确定，那里面是否有珍贵的涟漪一闪念
消失，连同荡漾与平复的质地，连同
消失的映照，反向映射不眠的天文台
为企望往生发明又一种往生的企望——但只有水
暗示生命的诗意；只有水引起没来由的干渴
要是不以涸竭为预期，他挑衅时空曲率的步点
就又得移回火箭样式的妄想巴别塔
忘了是在哪一轮未来，变乱的语言也念叨着水
他所模仿的虚构的发现者，浮现出来，模仿着
他，透过盥洗室舷窗的黎明递送宇航诗
2015
Kahn & Selesnick
夏宏｜从前，很多个我涌向你
｜超级文本
从前，潮汐锁定。
很多个我涌向你。他们，——
指缝间频闪的沙子，朝倒挂在地
球底部的天空，朝银河系瘫软，散开。
坍塌的玻璃幕墙，控制中心，无数的碎片。
——这邻近的图像，只有在黑暗的缝隙里
才会是真的。我的身体，
放射出无数组纤维。无数个流亡的我涌向你，
黑暗里我闪烁了吗。
以为可以溶解封闭的系统，
哲学，语言，逻辑，程序设计……
乃至找到非确定性的多元时空，插座，数据线。
从前，无数的沙子散开，坠落。
在指缝间，脚下，地球底部的深渊，
朝向广袤的虚空，迷宫，镜子。——镜子
里的埃舍尔，爱因斯坦老了不少。
我只是根号1，时空漫游者，没有归宿的人，
是摩崖石刻，猴子，罂粟，浪漫主义，
法兰克福学派，LP；我是双性名词，
圆周率少数点后面的数字。不，
不完全是这样，我是质数，不断生成,
永远完成不了的，以纤维示人的超级文本……
（从前，潮汐锁定。很多个我涌向你。
很多飞碟朝我飞来又离去。）
2023.9.21
｜在碎纸机里你看到了什么？
来自石器时代的纯真，懵懂，在
尚未进入实验室时，它是透明的溶剂，
在它成为资讯码前，词性未定义前。在赛博时代，
人类自创了自己的神学
执迷“确定性”“清晰度”与“数理逻辑”
视结构主义哲学为通往未来的红地毯。
用意念跨越时间，空间。
从一个副本进入副本，进入副本的副本的副本的副本。
我，穿过无数过我。无数个从未谋面的质数的我。
透明溶剂烙在芯片里，
——这量化生成的电子食品
2023.9.19
Kahn & Selesnick
梁小曼｜日也西行
归去来兮，此身降下
金霓虹心瓣返流，舞羽衣
风狂吹起大地塑膜往昔
阴翳遍野，天空变得遥远
晶体球久违暗影如甜酿溢出
又流入它唯一之容器，山坳晦暗
又何止不明。日也西行去
海马体醒来，想起疫朝已亡
咽拭子擦除有序之人，死自有燥热
扼住命之宫颈，昏昏然欲眠
石榴荫下颂鬼，空心潭枕月
银河潋滟，炉火纯青欲飞散
归去来兮——
时间重新回到我身
四周有风，根瘤深入泥土
胸之丘壑呼出的氮气将是
星球久违的叹息
远方，曾被分割的城市奏响欢乐颂
挽歌渐不闻，人们转身欢庆，歌舞中宵夜
虚心自校正计时日晷，涂写鸟虫残书
公历中一天从此逝去。永忆江湖归白发*
牢狱何其多。因为爱情，所以革命
饥饿的青年广场上哼着青春之歌
红布裹住夜的最后一眼
联邦的城墙正倒下——颂歌响起
秘密党人来不及销毁的档案
窃听者、墓碑上的字、扑克脸
今朝量产的爱国号无人驾驶未来
自宇宙尽头而来，让人虚脱的虫洞
暗网走私不断弹窗你绿码的大脑
不准干预/干扰地球时间线；
不准走私/携带外星记忆。
这是一趟非必要之旅行
汨罗江畔树木荒凉，有人振动宇宙
疾速跑向量子界，三闾大夫的愁闷
何尝不是你的——剧烈运动也能
解体自身……糖原、甘油三酯、肌肉
雾气中缓跑，那沉闷消瘦的诗人
并不知道死之将至
吟诵三体时间的逝去，它被集中消逝
加速师循环惊梦中的一个你，下一个
墙已倒下，广场空旷，筑起金霓虹
北桦林返回的鸟，秋天时掠过郢都
④
游离时空碎片分解的你，彷佛要捞出
水草、蜉蝣或海雪，你的次生人赛博人
又被DNA识别扫码造册元宇宙网格人
新冠元年过去五十年，你戴迭代硅基
仿生脸呼吸、劳作、歇息——阴性提示
全生态监测矩阵中的变色树蜥——
你的心率缓慢，被死神召唤
迟缓，停顿，宕机，重启，宕机……
金霓虹插向深红色的天空，湖蓝色少女
喝下第一杯可口可乐
她摇晃纤细的双腿，在她万千世界
最哀伤的一个世界梦见她的未来
2022.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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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忆江湖归白发，引李商隐《安定城楼》
Kahn & Selesnic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