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渝黔古道与滇楚古道、湘黔古道,以及昆明到西安的古道、成都到重庆的古道,形成江西人迁往云贵川的一幅完整的路线图,江西先人们(江右商帮)穿行于此,艰辛创业,最后置业安家在这里,百年来的战争,中断了他们回家探亲之路。他们先是居住于古道边上的县镇,经商的、做手艺活的,待赚够钱,再往偏僻一些的地方播迁,于是,在云贵川逐渐出现了一个个始祖源于江西的独姓村子,比如,在贵州就有铜鼓村、高安寨等等,甚至小河流和小山脉都取了江西始祖地的名字。
本文以100多年前一个英国领事馆工作人员的角度和语言,来描写重庆到贵阳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有些语言含有鄙视性,但这是100多年前的落后的中国,保留这些文字,让我们清楚当时百姓的贫穷落户情况,与西方的差距实在太大。从文中,我们可以了解:“渝黔古道”的路线和人文风俗、地形地貌、物产植物、工业经济、苛捐杂税等等,内容十分的丰富,极其准确的在我们面前展现了那个时代的现状,是一部无声的电视剧。
重庆在100年前属于四川,此文中的地名,或者有音误,读者自己分辨。这些地名前缀的省市县都是以当年的四川(含重庆)来记录。
【原著】英国著名的汉学家庄延龄(Edward Harper Parker,1849~1926),曾在重庆领事馆工作,是曾多次对四川及其周边进行考察,足涉川东、川北、川南、鄂西、黔北等地及长江、乌江、綦河、嘉陵江等航道,撰写了一系列游记和考察报告,其中《North Kwei Chou(黔北)》一文详细记录了庄延龄的渝黔行踪。这里摘抄一段(有删改):
【正文】重庆有一条古道从长江右岸的海棠溪通往贵州桐梓县,在四川境内,陆路旅行的费用是昂贵的(编者按:他要请轿夫和仆从),低于一天300文,不可能雇佣到一位强壮而又擅走山路的轿夫,仆从是不能缺少的,他们也需要一些轿子,所以,每天4000文还仅仅是雇佣苦力的基本费用。最后,我们一行17人踏上旅途,翻过一座雄伟的山脉后,在距离山脚的海棠溪五里路的地方,看到一个村庄----老君洞。正对重庆的山顶上显眼地立着一座宝塔,通往贵州的大路从其左侧一点翻过山脉。始于海棠溪的古道上,遇见许多挑着大米去重庆的苦力。大米都装在帆布口袋里,每袋有一斗40斤,用扁担挑着,一头一袋米。乡下收一斗米600文,挑到重庆能卖700文。赶场那天,由附近的村民挑大米到集市上来贩卖。这些集市都是四川当地一些比较大的场镇,每月有固定赶场的日子,比如逢3、5、8(编者按:江西做法,高安人的圩或者墟)。
翻越山岭,道路几乎顺着山脊一路向南而行,山谷的底部是一片片稻田,而山坡上则种满了罂粟。马家店距老君洞五里,路上可见大量挑煤去重庆的苦力,远处的山坡上能看见矿井。这些煤炭几乎都是粉末状,看起来脏兮兮的,可能烧起来烟尘也很大。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四川的百姓大多衣衫褴褛,看起来穷困潦倒,但这里却有着富庶的土地,两者形成巨大的反差。那么,到底是谁享有这些收成呢?
老厂距老君洞15里,一个相当重要的集镇,是鸦片的中转站(编者按:湘黔古道也是鸦片大麻的中转站)。我看到一些小的生铁块,那是从远在100里之外的接龙场运过来的。有些人从我身侧走过,他们背着的一大包东西粗看着像棉花,这种植物叫灯草,是从靠近贵州边境的松坎一路背过来的,灯草多数用于做女人头上的人造花。距离老厂七里半的另一个集镇是三百梯,有人指着一片松树林说,这些松树都是用来撑矿井的。我们在一个叫做老鸦树的简陋客栈吃了午餐,在这里搞到几个鸡蛋都极其困难。
再走20里,我们到了界石场,这里是重庆到贵州旅程的第一站。据房东说,这里距重庆60里,距老君洞50里,距三百梯34里。而另一个方向,距白果树54里,距接龙场74里。在中国南方,已经有很多人提及糟糕的住店经历(客栈),中国服务员极尽所能地做着让挑剔的欧洲旅行者厌恶的事情:他们嘴对嘴地吹茶壶,用袖子搽鼻涕;(刚擤完鼻涕),就用他们衣服的后摆或者客栈抹布擦杯子;在锅里洗手;用他们的帽子或者裙子擦桌子;他们肮脏的手指都伸进了杯子或盘子的内侧;朝地上吐唾沫;用你的小刀划伤自己;用你的叉子撬开东西;将喝过的酒又倒回瓶子。总之,我们很担心我们的仆从也会有样学样。除此之外,房间肮脏而油腻;隔板很薄;一点都不隔音;物品匮乏;便池多半在窗户外面;电力不足;通风不良;更为糟糕的是,寄生虫几乎无处不在。这些四川人如果还有一点值得一提的话,那就是他们通常都很胆小,不至于过分好奇而让人生出厌恶之情。
界石有两条主街,一条通往南川县,另一条则通往綦江县。离开重庆时关于地税的年通告才公布,此地就已经张贴出来了。上面写着,除了征粮,或者普通的地税,今年还特别增加了一项税叫津帖。房东告诉我,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强制征收的名目,其数额能达到普通地税的六倍之多,换句话说,全省的税收大约是40万两白银。
第二天一早,我们继续向南而行,经过雁滩桥,这是一座非常精美的三拱桥,与周围仅4英尺宽的道路和破败的小村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其他旅行者说,该省的桥梁都是精工建造,似乎哪怕仅仅是水坑一样的小溪,也值得修建一座漂亮的石桥。许多村口,都修建有石牌坊,上面写着对年轻人的警示和劝诫,或者对寡妇或其他人美德的颂词(经皇帝许可的)。川东地区的男性对德行的要求算得上苛刻,因为我一生当中从未见过如此多令人痛惜的农妇。她们就好像一群山羊(既不优雅也不活泼),裹着小脚,走路的时候看起来摇摇晃晃的。但是,她们头发样式通常都梳得油光可鉴,说不上俗丽,毫无疑问,对于她们粗野的丈夫而言算得上相当好看。她们没有那么腼腆可笑,有时候她们甚至主动跑来近距离观察我们这些欧洲的野蛮人。
一路上,我们看见许多背夫背着未脱壳的大米运往界石。他们说,他们一般背3斗米,1斗相当于90斤。最好的脱壳大米为1斗40斤,在村里大米是论斤卖的,而在场镇则是以斗为计量单位。川人管脱壳的工具为礧,看起来类似一种手工操作的小型竹磨坊;但我还不能完全理解它的操作原理。再走5里,就来到一座叫宝善桥的小村庄,这里有一座坚固而漂亮的小桥跨溪而建,两块巨大的石板架在岸边,中间有一个桥墩。人们用整块坚硬的石料立起了一座修桥碑以兹纪念,但内容还没刻上去。还有一种六边形的石柱,顶着一个三角帽,在进入四川村镇的路口处也非常普遍。
主路都是由石板砌成,宽度通常有4到6英尺(都是私人捐建)。再往前行1里,我们就看见了取石料的采石场。村民从坚固的岩石中凿下来一块块12英尺长、4英尺宽、1英尺厚的石板,工具除了一把沉重的大铁凿子或者一个铁楔子,加上一把粗糙的大铁锤,别无其他。
离开界石之后去往龙岗,我们看见过一棵巨大的黄葛树,直径起码有12英尺,其裸露的根系至少有30个以上的分叉。与重庆周边相比,这边的树木明显多了起来,尤为常见的是柏树、杉树或松树,偶尔也能看见桐树、桃树或樱桃树。在这附近,我平生第一次看见了川茶。在一块麦田中凸起的土地上,如同打补丁般,镶嵌着一丛孤零零的茶树。有人告诉我,这个稀有品种叫毫毛茶,一种白毫,,一斤能卖到1000文。一般来说,乡村旅店是不提供茶叶的。
在公平场,大路从栈房穿街而过,这里距界石15里,再往前一点的地方是金鹅井,我在那里吃了早餐。我的一个仆从王二有吸食鸦片的习惯,但是仅仅在十天之内就完全戒掉了,他尝试没吃药,差一点死于痢疾,人们将一夸脱的醋、盐和水混合,每半小时给他灌上一大勺,才得以苏醒过来。最后治愈他的药是一种粉末,上面写着华生公司的中文名字。
离开金鹅井之后,我遇见了许多人背着竹纸,每包的价格是500文。每包有50盒,或称之为刀,或者78张,也就是3900张。这些纸,有的发白,有的发黄。再往前走了一段,我们发现一些小坑,石灰石池子里泡着竹竿,为制成这种竹纸,任其腐烂。
蒋家坪距金鹅井5里路,站在山脊上远眺,山下如同罗马竞技场一般美妙的田园风光映入眼帘。这种圆形竞技场特指川东地区的田园风光。我们遇见一位男子,背着一张豹皮,他却说是“老虎皮”。贵州多猛虎,当地的农夫在老虎可能出没的地方,放一些有毒的狗或者家禽,以此来进行诱捕。而四川则是用毒杀的方法捕鱼;有时候也用巴豆代替。朝南的方向,隐约可见一些更高的山峰,据说那里就是龙岗地区,将是我们旅程第二天歇脚的地方。
我们行走的路线开始偏离正南方向,有点偏西。距离金鹅12里的地方是白杨庙,再远一点是石角,从界石出来,我们已经走了35里。在这里,我们发现了桂花树和容易剥皮的橘子树;但显然还不到结果的季节。江津县盛产柑橘,我在四川看见的柑橘(四川方言叫柑子),再走出10里地,从烟坡的栈房穿过,我们遇见了一个男子背着甘草根。我砍下一小节嚼了嚼,味道和药店里的一模一样。我们走了一段相当长的上坡路,在松树和柏树林中穿行,远眺东方,可见两座相邻的山峰圣灯山,我猜一定是靠近南川了。询问之下,他们告诉我,南川在山背面;在圣灯山东偏南的方向可见另一座高耸的山峰,苦力叫它天台寺,山峰可能因寺庙而得名。我认为龙岗的海拔高度起码比重庆高出至少2000英尺,而前面提到的两座山峰则远高于龙岗,但我并没有进行气压观测。
天台寺看起来远在12英里之外,而挑夫们说有180里(相当于60英里)。倒使得传道士的地图与中国式的估算得出的数值相吻合,也就是说两个城镇相距在180或200里,根据路线行走的难易度而略有不同。上坡途中,我看到一种像盒子一样的植物,当地农民叫它红子或红果,另一种很像柳树的叫桊子树,其果实可做灯油或者蜡烛。听一位轿夫说,这种油在重庆能卖到20文,而一位农民嘲笑说,在乡下就能卖到60文。龙岗场是位于两座长岭之间的集镇,形似一把刀刃收入刀柄的小刀紧扣在山峰之上。我从东侧登上了山峰,这里的视野将周边的乡村环境一览无余。
正南方,我看到两座形如大教堂的尖顶状的山峰,有人告诉我,这座山是双山,位于綦江区境内,距离我们70里。而正东方,有一座不太起眼却又引人注目的一对山峰,也就是前面提到的圣灯山,由此可见,它和天台寺在一条山脊之上。一位农民指着天台寺偏南一点的方向说,那里就是南川方向。奇怪的是,距离龙岗场几英里远,在正西方也有一座形似山峰的明显地标。龙岗距离石角坝25里,距离界石60里。在这里,我也看见了省财务张贴的地税告示。普通地税是668000两白银。
汶川和梓潼两地由于过于贫穷并不上缴津贴,被称为贫田和公田的土地,服兵役者和有功名者也可免征收津帖,因此,所有津帖的总收入也只有500000两白银。据告示上公布,230000两白银用于上缴给北京,150000两白银则用于维持驻省的八旗和汉族官兵的费用。
第二天一开始,我们顺着山脊走了12里路,来到了一个叫破石缸的小村庄;从那里到巴县和綦江的交界处,路上几乎看不见一个人,更没有值得记录的村庄名字。田埂路在漫山的稻田间蜿蜒曲折,一层层地铺排开来,放眼望去是一片片连绵起伏的小麦、蚕豆、卷心菜和豌豆。在四川,我从未看见过一块面积大于100平方码的田地;所有的土地都如打补丁一般,一块一块的。当你走到山脊的尽头,正好能看见两个地区之间以两块大石板为分割的界线,一个朝北,一个朝南,(一边刻着“巴县南界”,另一边刻着“綦江北界”)。往下望时,你能看见一块形如竞技场的椭圆形的田地,种满了蔬菜、杉树、竹子和柞树----这是一种栎属的树种,又叫青冈。而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我们顺着山脊较长的那根对角线往下走时,看到的一半风景。
位于两县交界处的客栈或者小村庄叫分水。在圆形竞技场较低的那一端,一块垂直的岩石下方有一处相当引人注目的水池,一下子就抓住了你的眼球,这应该是经由中国风水师选取的绝佳之地。果不其然,对面的一个突出处建有一座石质神龛,这个水池叫放生塘。号房距离龙岗40里路。
离开龙岗山脉之后,双山已经被我们抛在了脑后,但是从山脊最南端处隐约能看见一座山峰,一棵参天大树遮蔽了一半的山峰。沙河子距离綦江15里,在右手方向有这个地区常见的宝塔,它位于一大片被称为太公山的山脉的南端,我们在山下绕行了好几个小时。在路上,我们看见了一块块脏兮兮的富顺锅巴盐,这些盐块犹如浸在沙盘里的培根片,或者是来自那不勒斯阴沟里挖出来的雕塑碎片;还有酒瓶子和来自綦江的大铁锅。还看见了那些串在棍子上的风干牛肉,据说来自贵州,他们看起来像极了伦敦猫肉,有些还带着皮。
我发现贵州的斗笠也和四川有所不同,看起来更小,更轻也更扁平,用浅蓝色的布盖着。在沙河子和北边几里路之外的地方有两座非常漂亮的单拱石桥,石桥两侧都有台阶延伸至桥上,和北京看到的式样一样。这里的每座桥通常都有一座纪念碑或一根纪念柱。我们还看见了一大群短角牛,有的毛皮杂乱粗糙,像赫里福德郡的品种,有的则像苏格兰的品种。一头有着红眼睛得了白化病的水牛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干草都堆放到离地15或者20英尺高的杉树树干上,由此可见沟壑中的雨水裹挟着激流能涨到相当高的位置。
在四川,跳蹬这种形制的桥梁也很常见,它是由垂直切割到底部的方槽形石块组成的。水流能从石块缝隙中流过,每块石块以及每块石块之间的间隔大约都是1英尺,所以即使是轿夫也能轻松通过。綦江县距离号房30里,距离龙岗70里。綦江县城在綦河的左岸,河流转了个弯,从县城背后流去。我从渡口过河后,在南门外的一家小客栈里住了下来,小客栈的后屋对着綦河的东面。该地的主要行业是运输业,大量食盐经此运往贵州首府、桐梓、遵义。这些食盐以舢板船运至綦江后,每年这个季节,需由苦力走陆路运往贵阳。綦江的煤炭出口一度非常繁荣,因部分矿井的枯竭,现在已经一落千丈了,取而代之的是南川的煤矿。
丝绸和柑橘的产量也相当可观。分配给该地的牙帖数量是8个,而巴县则是20个。当地的常规地税仅2300两白银,与之相对应的,面积仅是其三分之一的汉阳的常规地税是36000两白银,以及9000担的粮食税。商业区很少在綦江城内分布,而是沿着曲折的河岸延绵了一英里。
第二天离开的时候,我们沿着河岸行走,一直走到了位于綦河左岸的桥坝河,集镇跨过一条溪沟,从岩石的陡峭和磨损程度,可知这里水流湍急。在綦江和桥坝河之间有两处急流,一处叫马脑滩,另一处叫骡子滩。綦河在桥坝河拐了个弯向东流去,通往镇子场的大路在正南方向开始分路。有些地方的河道不足20码宽;不过关于这一点,稍后当我从最高点往下走的时候,会具体展开来说。
我们右手边有许多延绵的山峰(山脉的北端)与一道叫鸡公嘴的山梁相接,左手边的山脉是老瀛山,正好是綦河转弯处右岸的山麓北侧的至高点,再走2里就是破石溪,距离綦江16里是石道场。在老瀛山南段的尾部有一座突兀的山峰,形似一块高耸的屏风,好似衬托其他山峰的背景墙。鸡公嘴的山形一开始也是向外伸展的,一路向南陡然出现一座突兀的山峰之后,也渐渐缓和与其他低矮的山峰连成了一片。我猜这两座山峰高出河床有3000英尺。在龙岗所见的双山、圣灯山、天台寺这几座山峰,算得上本地拥有瑰丽风光的地标,但当地人告诉我,双山在西北方向,隐藏在鸡公嘴北面起伏绵延的大山里,另外两座在东北方向,都目力所不及了。
两路口距离綦江25里;穿过这个小村庄,我们爬上了一座岩石光滑的小尖坡,其正南方正指向后面连绵山脊的山尖。靠近山顶的地方,一个村庄和寺庙连成一片,名叫玉皇观。当我们翻过这道山梁,另一处直径超过10英里的形似巨大的圆形竞技场的梯田横亘在我们眼前。在他的左侧有一处寨子,或者是城堡,形似羽冠,1864年,叛军石达开围困綦江的时候,曾经是附近居民的避难所。
马口垭距离綦江30里,当我们走下一段形如小舌般的山坡,就正好走入了圆形竞技场。在山谷的底部有一座坚固的桥梁,河水湍急,奔涌着流过鱼梁河村。桥墩迎面阻挡着激流,由坚固的岩石修砌而成,其上铺着巨大的条状石板。附近有两座蛮子洞,其大小和形状与别处描述的差不多。
再走7里是柑子垭,从这里可以望见圆形竞技场的另一面,我们爬上了一座和我们下来时形状差不多的舌状山坡。大岚垭距离綦江48里,再走7里是金土地。圆形竞技场南坡的最高处是新铺子,大路在这里一分为二,一面朝南,一面向北,清晰可辨。再往前就是一个小集镇,分水场。再走10里是幺堂;这一段道路一直是沿着圆形竞技场三分之一处的垂直面的边缘行走,之后再往下走了10里才到达镇子场。这一整天的行程可以归纳如下,我们绕过覆盖在綦江南面的群山,山在西边,而我们沿着东面的道路爬升到椭圆形竞技场一半的位置,再绕行到西面,下山的路程占总路程的三分之一。
这一天中,看见了大片的罂粟田,也是我们一路从綦江走来看到过的最大片的罂粟田。和过去三天相比,尽管这里山路崎岖不平,但人们却竭尽所能地在每块土地上都种满各种蔬菜。油菜和小麦最为常见,其次是蚕豆和少量的豌豆。靠近镇子场则是卷心菜、莴苣和荨麻。从赶水运来的煤炭,120斤一筐才卖80到90文,价格仅仅是重庆的四分之一。这些煤看起来硬度不高而且烧起来多烟尘,散煤和好的块状煤混在一起卖。比起用扁担挑,更为常见的方式是,他们都有一个背负架,煤包高过头顶,以此来分摊减轻背负的重量,这显然和西藏那些茶叶苦力的背负方式一样。药品和西洋棉布,以及綦江青冈木制成的木炭(燃烧时不会有烟尘)被运往贵州。我们偶尔能看见一些果树,比如柑橘、李树、杏树和桃树,后面三种正值开花时节。当地方言仍然沿袭汉口的口音,甚至更为纯正和简单,实际上更好听。与大城镇相比,无一例外,你会发现乡下人的性格更为率真粗犷,没那么怯懦多疑。接近镇子场的时候,我看见了两朵盛开的白色罂粟花,但这里的罂粟都很矮小,不到2、3英尺高。
过桥之后,从镇子场方向来的路折向东面,沿着河道的左岸一直延伸到蛇皮滩,这个集镇的名字因河道弯曲如蛇而得名。经过蛇皮滩之后,道路再次折向南面,沿河岸而行,一直走到贵州境内的陈家坝,我们才停下来。回望来路,牛心山是最为突出的山峰,走出去很远还能看见。在镇子场与赶水之间种植着大片的鸦片,赶水是我们下一个歇脚点。荨麻和小麦、萝卜、油菜一样极为常见,还有其他芥属类植物。树种和我们前一天看见的差不多,只是青冈木明显多了起来。穿过漫山遍野的黄色花海,我认为是报春花,但似乎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叫法。它们看起来像夸张的樱草花,有着四瓣花瓣。蛇皮滩、陈家坝、赶水与镇子场的距离,分别是10里、20里和30里。我们所经过的村庄,妇女都采用最原始的手工作坊的方式劳作。
有个村子里,一位妇女靠着推动一个木头杠杆上细得可怜的木棒,这种舂米的工具叫碓,艰难地给几磅大米去壳,木棒一次次抬起又落下,无力地砸向埋入地面的石臼。这种作坊还常用于磨豌豆和蚕豆。碾大米还有一种特殊工具,一般是男人用脚在一个石槽里前后滚动一个窄窄的轮子。碾子的术语即来源于此。
在陈家坝的另一边,有一座引人瞩目的圆锥形黑塔,坐落在左岸山峰的至高点上,叫文笔阁,位于綦江境内。事实上,就在此处,贵州和四川的边界以一种独特的方式相交叉。就我所知,之前划分的原则是从蛇皮滩南端到赶水北端画一条东西向的直线,南边属于四川,北边属于贵州。但在方位上,贵州又在四川以南,这种地方性的安排着实令人有点费解。
民国地图上的陈家坝是一块飞地。清代陈家坝飞地川黔交界处修路碑事实上,赶水是一个非常大的集镇,有大宗的丝绸、煤炭和铁矿交易。不管贫矿还是富矿,其价格都能卖到每吨50000文,这其中包含到赶水的运费。矿石在用黏土加固外面包裹木头的巨大火炉里进行锻造,由此炼成生板。200斤为一担,其售价为2.8两白银。也就是说,200斤能卖到4000文。还有一种熔炉是将这些生板再次冶炼成为铁锭,其售价为3.7两白银。我走进其中一家工厂,看见了熔炉和铸铁锅的模具。燃料就是我们前面提到的碳化的青冈木,每千斤15000文。
在赶水镇及其周边,散落着20到30座熔炉,每座每年给綦江地方政府上缴90两白银的年税金。照看熔炉的师傅(炼铁技术)一般工钱都较高,一天一两白银,他们的主要工作是防止熔炉出现裂痕,通常来说,他们都只是伸出手臂去工作,否则整个身体都极容易跌进熔炉里。这些铁锅因大小不同,售价在200到700文不等。铁锅一年的交易金额在30000到40000两白银。
我还了解到一个信息,每年有超过13000引或者65000吨的富顺盐经由綦江运往别地。在此之前,綦江地方官光这一项的转口贸易就能征收10000两白银,但现在新的官运机构总揽了税收。
离开赶水,有一座横跨过綦河支流的桥,綦河往东南方向流过,支流则流向西南方向。我们沿着支流的右岸一路前行,周围群山环抱,形成了一个峡谷地带。我们沿着河道越走越高,一路向西大约走了10英里,一直走到这条支流的源头。当我们爬上山脊,回望来路,只觉得山色风光无限,无比苍凉壮阔。身后的群山仿佛巨岸上激荡而起的层层巨浪,由东而西地随风飘动,其中最为突出的是西面的牛心山。清晨的时候,我还只能看见北面的山尖,而此时则是一览众山小。在綦河支流的左岸,我们看见有四座挨得很近的铁矿熔炉。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夏季的四个月里,他们并不炼铁。
太公铺距镇子场40里,这里有两家特别好的客栈,呈现着一派繁荣景象。我猜测真实的原因是,无法乘船旅行,所以客栈的设施有所改善。客栈老板告诉我,綦江的地税是以亩计算,而不是块。田地的好坏被划分为三个等级,相应的地税征收也从每亩(相当于六分之一英亩)的50文到200文不等。同时他还提到,虽然綦江常规的地税是3000两白银,实际上除此之外,还有20000两到30000两各种名目的苛捐杂税。接着,我们又往东走到了黄泥坳,离黄泥坳不远的地方有一条通往南川青羊寺的路,沿着我们的左手边向北下到一个山谷,这里正好是连接九盘子的山脊处,离太公铺12里。在此,我详尽探访了居住在附近的苗子,能够确定的姓氏有熊、顾和赵,有一位村民答应把我引荐给熊氏家族。
事有凑巧,正好碰见了一大家子熊姓家族的人经过,男人带着他们的妻子,背上背着煤炭。我立刻让他们卸下担子,就不同品种茶叶进行了语言学上的探讨,正是开化的汉人将茶叶带入了蛮荒之地。妇女们都穿着类似苏格兰短裙一样的衬裙,光着腿,腿上仅系着绑带,这样的装扮在四川挑夫身上也极其常见。她们的头饰是一种无冠的白色花盘,看起来像是绑带或者包头巾。她们的服饰,或者说她们衬裙以上的服饰与汉人无异。男人的服饰和汉人也极其相似,留着长辫子。他们只是一群衣衫褴褛的外来移民,所以想借此了解他们的服饰或者行为举止,并非一个良机。然而另一方面,我有幸从这两个男人身上学到很多文字的发音,对于他们来说,很乐意从一个外国人嘴里听见他们自己的语言。他们的语言音调有六声,和客家话的发音很相似;遗憾的是,我没有时间深入了解他们的语言体系或者文法构成。他们(苗族人)说他们没有自己的文字。
一位聪明的年仅15岁的汉族小男孩,跟着我走了5英里路,他告诉我,和他父亲的旅行途中曾经见过许多苗子。他说,新娘们骑着普通的黄牛去见他们的新郎,手里撑着一把阳伞或者雨伞举过头顶。他还说他们死后都会埋在棺材里。我真希望很快就能听闻更多关于苗子的故事。
继续下到另一个山谷,我们在观音桥跨过了似乎是綦河支流上的另一条小溪上的桥,然后向东转了1英里到了观音桥村,村子也坐落在一条小溪上,与前面提到的第一条小溪相通。这两条小溪都不具有地形上的重要性。今天的植被与昨天的差别也不大。我注意到一棵树,有点像山毛榉树,但当地农民管它叫麸杨或者黄荆;还有一种树,不论是我还是我的随从,无一人认得,当地人叫它火炮儿花。就在我们经过观音桥的时候,发现了一条向西通往安稳坝或安盛场的路,据说供应重庆的山羊大多来源于此。在这附近,我还看见许多漂亮的白色山羊。我们了解到,赶水蚕丝或者野生丝的产业相当发达。桑丝来源于一种叫蚕的昆虫,食青冈叶。据一位上海代表说,野生丝几乎全部外销到到河南。
第二天一早离开观音桥,我们沿着支流的支流往南走了大约2英里,一开始是一段朝东南方向的陡坡,至少爬升了3000英尺,我们才来到一个叫羊角脑的村庄。从这个高度看过去,九盘子的山脊在西北一、两点钟方向。这里的土地似乎越来越贫瘠,(每一种植物为了生存都竭尽所能),唯一的农作物只有小麦、蚕豆和豌豆。然而,即使在最高处,偶尔也可见稻田,我甚至看见了开花的桃子树。最主要的树种是杉树、柞树和油桐。
四川境内的最后一个村庄或者客栈是界牌,其得名来源于几百码开外的一座巨大石碑,上面刻着“綦江南界”。间隔1英里远,有一块稍小的石板上写着四个字“川黔边界”。地面上似乎没有可以被称之为界限的明显标志,除非从石板的正南方划一条线直指向一处叫做尧龙山的突出山峰的顶端。一旦走进贵州界,你会发现除了几码少得可怜的小麦或者蚕豆,土地瘠薄。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山色都风光无限。许多苦力从我们左侧10里开外叫田坝的地方运煤。矿山的开采价是每挑80斤值16文,但是运到几英里之外的价格就涨到了60到120文。这些煤炭很硬,即使不是无烟煤,看起来也像焦油或者黑玉一样闪闪发光。这种煤燃烧时不冒烟,而且烧得很快,必须与粘土混合。所有村民家都存有煤炭,他们在小泥炉里烧煤,炉子看起来像一种从上到下成直角分为两部分的锥形帽。当地这种煤叫炕煤,而綦江那种有烟的煤叫油煤。
羊角村“邻境蒙庥”碑从酒店垭开始,一路向下走入了松坎河(也就是綦河)的谷地,松坎至酒店垭20里,再走长长的一段石梯就到了韩家店,路程是松坎至酒店垭一半的距离。又行10里,穿过了一段满眼苍凉而又壮丽的峡谷,一路走来我从未见过反差如此之大的美景。
爬抓溪上有一座风景如画的桥,夏日的湍急溪水冲刷着桥下的岩石,道路一面背靠山岩,一面临着溪水,道路的边缘用石块和木料铺垫而成。一路上,一群苦力背着前文描述过的那种光亮的煤炭,从右手边叫白岩槽的地方走来。即使峡谷转弯处突然刮起的阵风,增加了一点危险,但下山的道路还是令我相当着迷。在跨入贵州境内的山脊处,我感受到了第一丝凉爽的微风。经过雨夜的洗礼,空气清新宜人。山脊与观音山谷之间的温差一定有华氏15度。
在我们走过的乡村中,松坎的地位相当重要,但也的确很破旧。客栈都很恶心,当地人算不上粗鲁或者暴力,但好奇心都极重。在我“找来一个苗子”的时候,彻底激发起了他们的好奇心。在极短的时间里,我从这位苗子身上获取了大量的词汇,我将其附加在文末。现在,我计划乘敞篷船顺流而下,这对于一个体面人来说算得上一项非凡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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