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各视频平台累计播出了127部成人向动画作品,从已经播出的动画作品名单中,可以明显看出当前国内动画公司的格局。其中包括老牌公司如若森数字、中影年年等,它们都成立于2010年前;也包括新生代公司如百漫文化、黑岩科技、好传动画等,它们都成立于2015年前后;以及一些“超新星”动画公司,如君艺心、六道无鱼和广州九五万象,它们都成立于2020年左右。在此种语境下,骨朵发起「国漫新起点」系列专题,旨在深入探讨中国国产动画的发展趋势。骨朵希望通过与多位国漫从业者交流,找到国漫产业2024年的新拐点。
“只有在追求的目标一直未能实现的情况下,热情才会一直存在。”做动画的十六年,李豪凌的想法已经从最初的“想做好动画”,逐渐变成了“做一部世界级的动画”。2013年李豪凌刚刚创业时,国内还没有几家成人向动画公司,土壤尚未形成。彼时一些动画公司并不明确自己的内容方向,只是为海外动画公司做代工或为电视台定制低幼动画。他回忆起那时候,连担心成本、编剧、变现这些当下棘手问题的机会都没有。即便在没人知道如何做成人动画、如何运营成人向动画公司的时候,李豪凌还是选择了成人向动画赛道。“想做一部在制作和内容上能够与海外媲美的成人向动画。”创业的十年间,他成立过动画公司,最终加入B站,成为这个国内ACGN浓度最高的内容社区的一部分。这几年,他与B站推出了国内代表性的几部原创国创,从《凸变英雄》系列、《时光代理人》系列,再到去年12月22日上线的《命运拳台》,可以说每一部作品,都能看到李豪凌在制作与内容上的创新。B站《命运拳台》主角 阿肝
“随着动画行业的成长和众多从业者的不懈努力,我们在近几年逐渐有了质量能够与海外媲美的作品。”李豪凌告诉骨朵,当这一目标达成后,他又有了新目标。目前国产动画还没有全球性的爆款,这是他现在想要努力的方向。虽然《时光代理人》在海外取得了一些成绩,但他仍觉不够。而作为一个由创作者转型为公司负责人,同时依旧深耕创作的导演型经营者,李豪凌的灵感都源于对生活的深刻理解。他认为每个阶段的年轻人都经历着感受、思考、环境和需求的变化,创作必须与这些时代的变化相适应。因此,对于创作者来说,需要敏锐地观察市场,调整讲故事的方法,以确保与时俱进。
“做《时光代理人》的初衷是想做一部有人文关怀的动画。”《时光代理人》与李豪凌之前的动画作品有所不同。在《时光代理人》这部动画里,主角程小时和陆光共同经营着一家名为“时光照相馆”的小店。在帮助客户时,程小时需要进入照片并“附身”到拍摄者身上,而陆光则通过预知未来为程小时提供一些关键的信息。“希望通过主人公的冒险,去弥补一些遗憾。”李豪凌希望,关于对情感的表达与人文关怀,都能够通过《时光代理人》这部动画展现出来。而在角色设计上,李豪凌尝试了两个角色共同开启超能力的设定。“以往都是每位主角可以单独使用超能力,但《时光代理人》中需要两个人配合才能使用超能力,其实这也是一种微创新。”程小时(左)、陆光(右),两位主角通过击掌进入照片中的世界除了情感的呈现与角色设计外,李豪凌还透露,《时光代理人》作为动画作品,本身也有商业需求。从商业角度看,他希望能吸引更多观众,因此在音乐配乐和画面风格上追求时髦与年轻人喜爱的方向。以配乐为例,李豪凌会筛选一些符合创作美感和场景需求的音乐小样或成品歌曲。“我会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合作方,再根据合作的项目让对方制作主题曲或片尾曲。”对他来说,个人喜好是选择歌曲时最重要的考量标准。一些动画项目能够通过配曲制造流行梗,从而实现宣传的目的。如《刺客伍六七》中由五条人演唱的《阿珍爱上了阿强》,就在各大视频平台成为了现象级爆款配乐,还引起了众多网友的跟拍。但李豪凌告诉骨朵,由他主导的项目并没有尝试为配合宣发而选择音乐,音乐的第一要义永远是符合内容。“目前我们还是以动画内容为主。”
面对原创动画难以与改编作品竞争的现状,李豪凌认为这是一种正常现象。
一方面,改编项目的原著已经通过市场检验;另一方面,原创本身对创作者的要求相当高。在这种情况下,唯有创作出独具特色的内容,才能够引起市场的关注。
因此,原创作品首先必须能够给观众带来意外和惊喜。如果内容过于常规,观众可能更倾向于选择改编作品。无论是在画面制作上,还是在故事内容和设定方面,原创作品都需要展现出与众不同的可能性。
其次,李豪凌认为在原创内容上,要明确目标人群。一些原创作品能够得到大量受众的认可,而有些可能更适合垂直领域的小众群体。对于一些小众领域的原创内容,找到独特的粉丝群体和市场位置,或许更容易在竞争中脱颖而出。
《有兽焉》第一话开头
从内容制作的实操层面来看,李豪凌认为,主创团队应该认可原著而不是去挑战原著。“如果导演或编剧认为原著不好,还是不要强求,坚持原创即可。”而在改编动画时,主创团队也需要根据动画的节奏调整剧情的铺陈。“一部分网文确实存在注水的情况,改编时需要主创团队调快节奏。”以B站为例,在改编作品遇到问题或剧本的阶段性成果完成时,平台会在内部进行探讨。参与的不仅是内容部门,运营部门也会提出一些反馈,最后主创团队会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
作为经营者,李豪凌认为需要及时把控主创团队,以做到“早发现问题早解决”。倘若在改编过程中遇到主创团队的创作背离了原著主旨、脱离了原作者意志的情况,应选择及时止损。“目前承接B站改编项目的制作公司都是参投或长期合作的团队,因为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磨合,这些合作方在制作水平、配合度上已经得到了我们的认可。”基于对这些制作公司的了解与认可,李豪凌会根据不同公司擅长的风格、类型选择匹配的项目合作。而在面对不熟悉的新团队时,他们会在每个关键阶段设定风控点,以确保项目的进展顺利。“在前期一旦发现质量问题,我们会立刻停止合作,帮助他们调整内容,或在这一阶段更换合作方。”技术与内容应当互补
在当今动画制作领域,AI技术已然成为一项不可或缺的支持。李豪凌透露,从前期设计到背景制作,再到人物的修形等各个环节,都能感受到AI的积极贡献。在《胶囊计划》第二季中,B站通过与UP主团队的合作,尝试了一项全AI转制的项目,展示了技术创新的潜力。
这一尝试不仅是对技术开放大环境的积极响应,更是验证了中国动画在制作技术上能够媲美国际水平,在细节处理上甚至表现得更为细腻。
UP主@刺身芒果皮参与了胶囊计划《喵十一》的动画部分对于AI应用,李豪凌追求的并不是技术本身,而是通过技术满足对内容的需求。“技术应该是为内容服务的。”以《胶囊计划》第二季的制作为例,AI辅助技术就大量地缩减了人工绘制人物模型的时间与人力成本。
同理,在他看来,二维动画和三维动画也并不矛盾,创作者需要的是根据不同的内容需求灵活运用技术。比如对于科幻题材,三维技术能够呈现真实感;而对于浪漫故事,二维动画则更具手绘美感。
因此,在动画制作中,技术的引入应当服务于创作的需求。而创作者需要巧妙运用不同的技术手段,以更好地满足受众对故事情节、人物状态、环境气氛的需求。李豪凌告诉骨朵,只有技术与内容之间是平衡的“互补关系”,才能为未来动画行业的发展提供广泛的可能性。在谈到国漫当前的困境时,李豪凌从市场环境与创作者两个方面提出了不同的问题。“动画作为一种文娱产品,如何创造价值,成为对各大平台和整个行业前端人员的一项巨大考验。”李豪凌直言,行业需要找到除内容变现之外的盈利手段,并且挖掘出动画内容更多的变现方式。一个行业只有有盈利空间,它才会有生存和发展的前景,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才。如何商业化变现,依旧是当前国漫运营者最迫切需要思考的问题。李豪凌透露,在与许多创作者接触时,他发现他们对自身的定位、认知存在偏差。“举个例子,有的人可能擅长画男生,但非要去画女生;或者相反,有的人明明女生画得好,却非要去画男生。”他认为,创作者应当正确地认识自己,并且找到最适合、最擅长的方向。“这种认知偏差经常导致创作者在不擅长的领域做出得不偿失的决策。即使他们付出了十分的努力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最终导致信心逐渐丧失。”当前,一部分从业者认为,国漫与其他内容品类相比,在产业发展的进程上存在差距;国漫创作者的水平与其他品类相比,也有一定距离。但李豪凌认为,因为国内动画产业尚未实现完全的工业化,很多爆款并不具备可复制性,这也使得很多动画从业者无法积累经验,保持持续的成功。相信在未来的某一天,国产动画不再只是技术匹敌海外,而是从创作者到产业两个层面都能取得巨大的突破。那时候,李豪凌制作“全球爆款”的梦想将不再只是他个人的追求,而是国漫产业的共同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