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宝珠
2024年已经过去一半了，不论是动画电影还是动画番剧，仍没有一部可以称得上是破圈之作的国漫作品出现。提起国漫佳作，动画从业者和爱好者都只能想到多年前的《秦时明月》《画江湖》《大圣归来》《星游记》《哪吒之魔童降世》《罗小黑战记》这些经典之作。
反观近几年，在动画番剧市场虽然有《刺客伍六七》《大理寺日志》《雾山五行》《时光代理人》这样口碑不错、类型化鲜明的作品出现，但与《秦时明月》《画江湖》相比，仍觉差一口气。而动画电影市场方面，虽然不缺画风独特、画面精美的作品，但精湛画面里却始终没有出现一个值得大家反复品味的破圈之作。
《雾山五行》动图
许多动画从业者和爱好者总会把“动画没有好故事”归结于动画行业缺钱，所以没有好编剧愿意投身于动画事业，实际上却是如今的动画行业虽面临着艰难险阻，也仍要比创作出《秦时明月之百步飞剑》的2007年更具优势。
彼时，国内动画市场混沌未开，儿童向与成人向的划分还不存在。不论是资金、技术、动画人才的储备都不充足，甚至动画创作者们都找不到一个明确的方向或目标进行复制，只能通过不断地探索和坚持破局。
“都说从无到有难，谁也没想到国产动画的‘应有时’比‘没有时’更难。”2008年毕业的大龙（化名）一毕业就进入了动画公司，为某知名动画的第二季做编剧。在她看来，国产动画缺少破圈神作的主要原因确实是没有好编剧，但没有好编剧却并非好编剧们爱财，不愿屈身于动画行业。
动画编剧，形同虚设
“留给国产动画编剧的时间不多。”与长剧集、电影相比，动画番剧的体量虽然较小，但单集剧本的字数也在8000字左右、单季的集数也在36集左右，这样的体量至少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来打磨剧本。
但就目前而言，在国产动画的制作当中，编剧的工作更像是MCN机构里的策划，需要按照导演、制片人给到的需求快速成稿、交稿、完稿。
大龙认为造成国产动画中编剧创作周期短的主要原因是编剧的话语权少和编剧的职能划分不清晰。“动画一直都是导演的舞台，编剧不仅是配合导演工作的，甚至可以说是服务于导演的。”当导演有了一个想法或感觉，编剧们则需要将其进行落地。
在以往的工作中，大龙时常觉得自己写完的剧本更像是分镜介绍+台词，有时候并不具备整体性和连贯性就直接投入制作阶段了。“许多制片人、导演都非常注重一两场戏的感觉，比如改编作品是不是能够还原原作，原创作品能不能提供一个高光时刻。”
《鬼灭之刃》海报
这些要求单独来看确实并无不妥之处，但对于动画番剧来说，流畅、连贯、完整的剧情是基础，只有在此基础之上，一些重头戏才能有为动画番剧“锦上添花”的可能。
例如，一些热门的国外动画番剧，如《进击的巨人》《鬼灭之刃》等，它们之所以能够成功，不仅仅是因为有精彩的战斗场面或对原作的忠实还原，更在于其拥有一个逻辑严密、情感饱满、引人入胜的完整故事。
而当下许多动画番剧虽然剧情设定新颖、人物关系复杂，但仍给观众一种“基础不牢，地动山摇”的观感。
据骨朵了解，现在国内许多动画公司在招聘编剧的时候，也大多在寻找一些有文字基础、能够量产剧本的编剧。“动画编剧基本上都被要求坐班，被要求承担文学策划的工作。”
《进击的巨人》海报
在大龙看来编剧坐班并没有什么不妥，这样既能给编剧们一定的基础保障，还能及时和同事沟通、进行头脑风暴。但真正让她觉得不合理的是坐班之后，编剧需要承担其他工作。
比如公司现有项目策划方案的PPT、改编项目的改编思路、动画的校对等。“如果这些工作是某个项目的前期工作或后期工作，我认为没有编剧会拒绝，但问题是编剧的日常工作就是这些。”
大龙透露，许多编剧拿着自己曾经创作的剧本来到动画公司后，并没有获得把作品变成动画的机会，而他们的创作能力仅仅沦为了一份工作的敲门砖。“只能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但人在屋檐下又不得不低头。”
动画作品，画面至上
从2008年入行至今，大龙已经辗转于十几家动画公司，但她仍然没有一部代表作。“如果我入行的时候是个美术指导，现在都能有代表作了。”正如大龙所说，在动画行业内，确实有一条被大家所熟知的晋升之路。
“听说过美术指导当导演的、导演当编剧的、制片人或公司老板当编剧的，但没听说过动画编剧当导演、当制片人、当老板的吧。”对于许多动画从业者而言，已经默认了动画作品就是动画导演的附属品，而编剧则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导演可以是第一顺位，也可以有绝对的话语权，但前提是导演能够平衡情节、情感和画面的关系，如果导演过于注重个人表达、个人审美，那对作品来说一定是有所影响的。”实际上，目前许多动画作品都过于注重动画的画面，比如不久前上映的《伞少女》，虽然画风获得了认可，但却被网友吐槽是“烂剧本”。
有意思的是，《伞少女》的导演沈杰就是美术指导出身。此前他曾参与过《妙先生》《昨日青空》的美术指导，而他本人则是2008年进入动画行业的，仅参与创作3部电影的他，参与作品的累计票房已经达到1.15亿。更有趣的是，《妙先生》《昨日青空》两部动画的导演李凌霄的累计票房只有9696.7万。
动画导演在动画项目占主导最终导致反响平平的，不仅是《伞少女》，还有创造出《大圣归来》神话的田晓鹏，和口碑动画《大护法》的导演不思凡。
田晓鹏在创作《深海》时，虽然在画面呈现上大胆创新，运用了独特的粒子水墨技术，打造出美轮美奂的视觉效果，但在剧情上却显得有些拖沓和混乱。故事的主线不够清晰，导致观众在观影过程中难以迅速抓住核心情节，情感的传递也因此受到了一定的阻碍。
不思凡在创作《大雨》时，虽然依旧延续了独特的美术风格，画面充满了奇幻色彩，但在叙事节奏上把控不当。情节的推进过于跳跃，人物的塑造也稍显单薄，缺乏深度和立体感，使得观众难以对角色产生强烈的情感共鸣。
“现在整个行业的氛围就是动画工业化‘大跃进’，不停地卷动画画质。”大龙不否认动画工业化给行业带来许多好的影响，但就国产动画剧本的质量而言，是与动画画质不匹配的。
“动画最重要的应该是故事、是情感，画面应该是为故事、情节所服务的，现在有点本末倒置了。”
导演表达，剧情靠边
许多动画人唏嘘平台不支持原创动画，认为平台只是增加了动画作品的数量，并没有提升国产动画市场的创造力，但大龙却不这么认为。“平台这么做，是因为动画公司并没有给他们展现出创造能力。”
一些原创动画因为剧情、情节、人设反复调整，最终导致制作周期不断延长、成本不断增加，这就导致动画公司不敢制作原创项目，平台也不敢支持原创公司。
“有些动画公司，基本上就是导演中心制，制片人不把控导演的创作节奏、编剧不把控剧本的品质，反而都为导演的创意、想法买单。”
大龙告诉骨朵，她不反对导演中心制，但许多长剧集都是在剧本完成后，导演和编剧一起沟通，再对剧本进行调整，而动画项目却大不相同。“有的动画是导演、编剧、美术指导身兼多职，我承认确实有人有此大才，也有的人是因为资金捉襟见肘，但我认识的大部分都是图个虚名。”
在以往的工作中，大龙经常会遇到许多导演在最后阶段要求重新调整剧情。“都做完成片了，才知道剧情不连贯、人设前后矛盾。”
比如在2018年左右，她合作的一个动画IP要制作一个30分钟左右的短片，讲述的是一个濒死男人在死前遇到了一个世外桃源的故事。她认为这种高概念的剧本，必须铺垫好现实、幻想的区别，这个区别不仅需要在画面中有所体现，更要从剧情中体现出来。
“当时男主的身份是个刺客，我们想讲一个刺客在病死前遇到的黄粱一梦，我给到的第一版剧本中有男主落入包围、吸入丛林瘴气的剧情，但当时的导演认为故事重点刻画的是黄粱一梦，所以删掉了。”
作品上线后，许多网友确实被高概念的设定所吸引，但许多网友也表示，直至短片结束也没看懂短片讲述了什么。
实际上，不论是多么宏大、冗长的故事，都能够浓缩成一句话，这句话就是这个故事的核心、主旨，如果创作者不能把自己的故事提炼成一句话，或观众在观看后不能总结出一句话，也侧面反映了作品的不足。
“当时那个短片，最大的问题就是导演太注重他的创意、想法、表达了，忘了动画短片也得讲故事，只能再重新制作几个镜头。”
大龙认为，等作品上架后再根据观众的反馈来调整作品，无疑是无用功。先不说需要增加一笔制作费用，作品的口碑也已经无法挽回了，而这一切其实在创作初期就能杜绝。
“很多时候我都感觉在和一帮不专业的人，讨论专业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