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届【当代散文精选300篇】入围作品:风雪如晦II白妙婷

文化 2024-11-29 05:00 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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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如晦

☆白妙婷

伊犁的天总是亮得很晚，尤其是在冬天。那段时间，我醒得早的时候会想去窗前看一眼太阳，住在集体宿舍的我，为了不吵醒别人，只好赤裸着脚小心翼翼地踱步至窗前，只掀开一角窗帘，让雪地里的光透进来一点。这种时候，光便成为了一束细小锐利的光线，很快便能射穿我的眉心。那天早晨，冬天的肃杀经过一夜的酝酿，已然回返。但实际上，外面的世界仍旧是一个黑暗的世界，大地白茫茫一片，我身处无边的旷野之中，被光照耀的地方是一片白，没有光的地方是深邃的黑。人间宛若身处一个巨大的甬道之中，时间火车轰隆轰隆地穿过，没有尽头，也没有归处。

但因为有光，所以我还是能看到楼下的情景。那日的昨夜，是伊犁初雪后的第三天，正是伊犁暴雪飞舞的时候，但我依旧走入了这样的雪里，一个人，一把伞，就这样在雪里一遍一遍摸索伊犁冬季的痕迹。实际上，在伊犁的时候，我一直有散步的习惯，所以每天傍晚，或者晚上，我都会下楼散步，一是为了尽可能地多走动，二是为了心情能更舒畅。毫无疑问，在这样的雪地里，我是很孤寂的，但我又是很安详的，为什么会感到安详呢？是因为，在这样的雪地里，我是自如的，甚至我的脸皮也是松弛的，虽然因为寒冷的缘故我的肌肉和脚趾都有了僵硬的危险，可我依旧感到极大的满足。昨夜，我依旧在这样的雪地里走着，一个人，一把伞，就这样走进了雪地的深处。

那个时候，楼下的积雪已经堆得很高了，如果不是有铲雪机在学校里走来走去，行人们甚至没有下脚的地方。当我走到学校湖泊处的小桥时，桥上的雪已经能清晰地印出人的脚印，现在桥上的足印已经有着清晰地一行，把蓬松的雪踩得坚硬无比，有的甚至已经形成了坚硬的冰，让人一走脚下就要打滑。但在那些堆满了积雪已经无法坐人的椅子上，你却能看到靠背处堆起的小雪人，它们排排坐着，白雪的双脚悬空，脸上并无具体的五官，只是一排轮廓，但它们却是很静谧地，在无垠的雪地里，依靠自身的独立与渺小存活了一个冬天。还有的则是捏了些小狗小猫之类的小动物，三三两两地，自成一堂，好不快活。沿着那条小桥穿过湖心就能到学校的南大门了，也就是说那里离学校的围墙很近，所以这条路按例是很少有人走的，铲雪机很晚才能照顾得到，积雪也就堆得格外厚实些。可在这样白软的雪地里，让人总忍不住要做些什么，实际上，那会儿我已经出来有些时候了，身上有些冷，飞雪也在我的脸上打了许多次，可作为一个南方人，如何能抵挡得了雪的诱惑呢？

于是，我在那片无人经过的雪地里，用脚写下了一小节海子的诗，“黑夜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走在路上/放声歌唱/大风刮过山岗/上面是无边的天空”，看着只有几句，但在那样的寒冷和那样厚重的雪中，我却是写了很久，我是用脚写的，一边划拉着一边看有没有铲雪机过来，铲雪机虽然没有，但却是偶有过路的小情侣好奇地朝我望了几眼，我借助帽子的优势遮住脸庞，假装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将他们自顾自地隔开了。写了一半后又得停一下，因为夜里的雪太冷了，寒意让我的脚趾简直要被冷掉。缓了缓后，我觉得可以了，又继续写，一直写呀写，写完“放声歌唱”，又写完“大风刮过山岗”，最后终于写完“上面是无边的天空”，我赶紧在雪地里跺了跺脚，企图让暖意回到我的双脚上。在欣赏完我的杰作后，我用手机给每句诗都拍了照片，就离开了那片雪地，回到温暖的屋子里，让那些诗自己面对伊犁的风雪。

第二日早晨醒来，我赤裸着脚行至窗台，小心地掀开窗帘，让光线进入我们黑暗的屋子，从七楼的窗台隔着厚厚的玻璃往下望去。嘿！它们还在，竟然没有被午夜的风雪所完全掩埋，也没有被铲雪机给铲去，这可真是一个了不得的惊喜。

依靠那束小小的光线，我用眼睛一遍一遍抚摸着那些诗句的骨骼，“黑夜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我好像又在那样的夜里踽踽独行了；“走在路上，放声歌唱”，虽然我身处一个要必须寂静的空间里，但我的声音好像已经飞出了窗外，飞去了天空，飞进了雪地里，成为一首翻飞的歌谣，好像我的胸膛里有好多张要唱歌的嘴；“大风刮过山岗，上面是无边的天空”，风已经不在天空了，风刮过的也不是山岗，如果我是昆仑山脉的山脊，那这风刮的是面朝太阳的积雪，如果我是神灵的弃子，那这风刮的是永生永世的缺憾。

此刻，破晓已至，天已然是要亮了，太阳已经逐渐掀开夜的帘幕。昨夜的风雪业已停息。我放下窗帘，反身转回黑暗的屋子里，如蚂蚁一样穿回我的鞋子，又下楼买了早饭，开始一天的工作。当我到了傍晚再往下看的时候，那些诗句早已不见，只余大地白茫茫一片。

作者简介

少亭，原名白妙婷。1998年生，祖籍福建安溪，现生活于广西。广西作家协会会员，白云诗社社员。有诗歌、散文、评论等散见于《中国校园文学》、《青春》、《滇池》、《草原》、《美文》、《中国艺术报》等，曾获第九届中国·邯郸大学生诗歌节最具潜力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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