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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届【当代散文精选300篇】入围作品:徐阿姨

文化 2024-12-01 05:00 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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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阿姨

徐阿姨家和我家之间就隔着一间空房子。

她是一个比母亲稍大的女人，看起来很开朗豁达的样子。母亲和她很熟。她家周围常环绕着两个大眼睛的男孩。是她的孩子。

因为年纪相仿，我和两个男孩都玩得来。

那时候，母亲还在学校教书。两个男孩周末来我家中补习功课。这两个看起来差不多的模样，可一到做起功课来就分出差别了。大儿子很听话，小儿子明显静不下来。

做完了功课，我们就会去徐阿姨家玩。她的丈夫是一个结实的农民，不怎么爱说话，只是喜欢拿着锄头，倚着门，看着我们，笑着。所以我对他影响不深。徐阿姨喜欢吃糖，我又比较贪吃，每次看见她拿糖出来就会紧张地闭上嘴，眼巴巴地瞧着。徐阿姨这时就会笑眯眯地塞给我一大把。

“给，都拿去吃吧。”

后来我上了高中。徐阿姨家的大儿子和我上得同一所。但我们已经不怎么交流了。他性格比较内向。而我那时也很倨傲。

有一天，他没来上课。接下来好几天他都没来。我终于有些担心了。

周末回家的时候，我问了母亲。那时母亲正戴着眼镜缝衣服。她的面容上也滑过了一丝担忧。

“徐阿姨家小儿子不见了，她都快疯了，全家都去找人了，我也没敢细问。”

后来听同乡说，小儿子染上了毒品，向家里要钱，家里不给，就去抢。大概是被人打死了吧。

那以后，只有因为乡下拆迁分房子的事母亲再见了她一次，那次她准备把我家隔壁的空房划为己有，所以谈得不是很愉快。母亲说，她像是变了一个人。

高中毕业后，我也到了别的城市，很少过问乡下的小事了。

有一天吃完饭，母亲终于又提起了徐阿姨。我们都很快想起来从前我吃糖馋嘴的样子。

“徐阿姨最近怎么样了？”我顺嘴问了一下。

“不太好。”母亲顿了顿，“她大儿子好像快不行了。”

“啊？”

“是白血病。”

母亲想了想。

“还是去看看她吧，毕竟以前那么好。”

在葬礼上，我们又见到了徐阿姨。她已经没有血色了，并且哭不出来了。棕黄色的脸彻底像一面土墙一样了。我们都有些害怕。打过了招呼，她疲软的开始说话了。这似乎是说过了很多遍的。

“他一直很乖的，一直给人家当司机很好的，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不看我们，低着头，似乎要跪下去了。她身边跟着一个目光呆滞的年轻女人，抱着襁褓中的孩子。

这大概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吧。

在一个落叶满地的深秋，我突然想起回乡这件事。于是我确实动身了。

乡间的小道，这时已经很少有人了。只是远处几声犬吠让我感觉路还很长。天空没有太阳，也不甚蓝，像是眸子上拭了一层灰。几辆老旧的摩托车横七竖八的错在一起。经过我家的时候，我想着可以去看看徐阿姨。于是在一副飘零的对联前，我停下了脚步。

那时她正坐在门口打着盹。看见有人来，她其实忙睁开眼打量，并一直在盯着我，只是因为眼睛浮肿的缘故，好像她并未睁眼似得。终于她认出我来了，高兴起来。

“里面坐，里面坐。”

她似乎又开朗豁达了起来。

她给我倒上水。这时我注意到了柜子上搁放的灵台。我不禁怔了一下，上面是她丈夫的遗照。

她注意到了我的失神。赔了一下笑，镇定的说。

“这不，刚走嘛。”

我开始不由自主的发问，可能也正是由于我对她丈夫的印象不深。她时而认真的看着我，时而不失体面的摇摇头，然后又表达一下她的释怀。她的黑发，在明亮的白炽灯下，在浓密的白发丛中，很扎眼。

“瘫痪好几年了！老头子跟我说，不想再要我照顾了，就是先下去陪儿子了。”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有一秒钟，一种粘稠的、碾碎了的腐叶似的物质飘忽在她的眼中。不过很快就消失了——她看向了她的孙子，那个一直坐在角落里呆滞的孩子。

“我孙子，长大一点也得了白血病。他妈妈跑了，我们都觉得完了。家里也没钱，吃了两年药就停了，听天由命。没想到，今年病就好了。”

她开始微笑起来，看着那个因吃了很多激素而显得肥胖的孩子，像是看着没有雨季的沙漠中一颗幼嫩的树苗。毕竟，死神终究还是没要他。

“毕竟，死神终究还是没要他。日子还是要向前看。”她像是在开导着谁一样。

后来，她问我母亲要来几件给孙子的衣服。母亲说，她人精神好多了，还说要支一个修鞋铺养活她孙子。

再后来，我没有再见过她了。去年秋天再回乡，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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